他偷偷觑了席玉一眼,席玉只是低头行礼,没给他别的眼神。沈渊揣着满心疑惑,给煦帝行礼。煦帝没叫他起来,怒不可遏地将一叠奏折甩在他身上。有几本朝着他的脸飞过来,他偏头躲了躲。煦帝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指着他骂道:“混账东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沈渊惶恐低头去捡地上的奏折。打开一看,他懵了。全是骂他的。他抬头去看席玉。你把骂我的奏折呈给皇帝?
席玉却在御书房。
他现在身兼两职,除了是司业,给皇子讲学以外,还是通政司左通政。
又得了皇帝特许,可直接面见皇帝呈报奏章。
今日席玉便带了几十份奏章来,他已经分门别类整理过。
煦帝翻开奏折,清一色都是诉说陕西旱情加剧,连续数月无雨。
田里庄稼枯黄一片,村庄里水井、池塘都已干涸,家家户户储水器具空空如也。
煦帝看着奏报不禁眉头紧皱。
陕西旱情已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早朝上竟无人提及!
紧接着有几封奏折谴责太子祈雨不诚,触怒上天,神明才会降下如此惩罚。
又有奏折上奏太常寺办事不力,耽误祈雨,导致民不聊生,要求严办太常寺卿席琛。
煦帝看向席玉,问:“这些奏报把矛头指向太子和你哥哥,你怎么看?”
“陛下,臣只负责整理奏折,上达天听,并不负责议事。”席玉恭敬道。
煦帝无奈:“你可是在怨朕?”
“臣不敢。”
煦帝内心长叹,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未尝不是下任储君的左膀右臂,就被太后这么给折了羽翼,实在可惜。
“朕还没糊涂。你前脚骂了老五,后脚就被弹劾。”煦帝看看席玉道,“我不过护了你,矛头立刻指向席家,连太子都想拉下水,丞相这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席玉低头,当作没听到。
“幸好娴妃不糊涂,老五也是个乖顺的。”煦帝顿了顿,又说,“不过,丞相权倾朝野,郑家势力日渐庞大,终究于太子不利,于朝堂不利。”
煦帝心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见煦帝不再发话,席玉又呈上一叠奏折。
煦帝翻开,这一回清一色是弹劾三皇子的。
这个说三皇子蓄意挑衅,兄弟阋墙。
那个说三皇子不孝生母,故意顶撞。
还有的说三皇子形骸放浪,癖好龙阳。
把三皇子说得罪大恶极。
煦帝看到别的,倒也还好。
他的皇位便是杀了自己兄弟抢来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之间也走到穷途末路。
所以老三放浪一点,不学无术,做个富贵闲王,反倒皆大欢喜。
只是看到“生母云妃久病沉疴之际,三皇子调戏内监,气得云妃弥留昏睡”,煦帝握着奏折的手不禁抖了起来。
弥留?
吴院判明明报给他的是,忧思过重,尚在调理,怎么就到弥留之际了?
十多年未见。
他心里的云裳,还是刚生下老三时明媚又虚弱的模样。
煦帝抱着乳母递给他的小皇子,坐在云裳床边,脸上溢满笑容。
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丈夫,等自己的妻子醒来。
云裳终于醒过来了,看到床边守着自己的煦帝,还有怀里的儿子。
内心感到无比的充盈。
她半坐起身,侧头靠在煦帝怀里,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目光柔情似水。
想到方才熟睡时做的梦,她笑着对煦帝说:“儿子长得像煦哥哥,难怪我刚才梦到有青龙盘在他身上呢。”
一句话,让沉浸在温柔乡里的皇帝,猛然清醒。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裳。
这个洒脱不羁的小姑娘,也终究被皇宫这个大染缸给染黑了。
煦帝望着她良久,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的纯澈,还是太会伪装了。
他想了许多。
他当初让云家女儿进宫,不过是想押一个人质在手里,让云家投鼠忌器。
可后来呢?
云裳一进宫,他便被迷得晕头转向,宠冠后宫。
是了,云家世代把持西南,又怎会养出这样一个毫无城府的女儿呢?
他这是亲自接了一个祸患,养在宫中。
如今,还给了云家一个皇子,作为倚仗。
煦帝的心渐渐往下沉。
云裳毫不知情,自顾自伸手逗着孩子。
煦帝突然将孩子放在床上,拂袖而去。
动作间有些粗鲁,小皇子被惊醒,哇哇大哭。
云裳一时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孩子在身边哇哇大哭,她连忙抱起孩子哄。
刚成母亲的她,手忙脚乱,孩子越哭越大声,她心疼不已。
最后还是乳母进来,抱着孩子哄好。
云裳想着等煦哥哥下次来,再问问他出了什么事。
谁知,这一等,便是一生。
煦帝再也没来过永寿宫。
云裳出了月子,求见无数次,都被拒绝。
云妃失宠,宫里那些眼红她的,无不开始落井下石。
云妃和孩子连连遭了暗算。
小皇子差点活不下来。
煦帝冷静下来,看着云裳的遭遇,她还是那个没有半点城府的她。
少了他的庇护,在这深宫里只会被人拆皮扒骨。
煦帝清算了暗算云裳的人,给永寿宫换了自己的心腹,将整个永寿宫护得滴水不漏。
只是,他不再去看她。
一个拥有兵权的外家,不能再有一个受宠的妃子和皇子。
可是云裳总是太过天真,还着意培养老三,要让他文武双全。
老三天赋高,云裳教的严格,越来越耀眼。
煦帝想到云裳的梦,他相信云裳不是故意胡说,而是真的做了那样一个梦。
老三越是出彩,煦帝越是担心,总在午夜梦到太子惨死在他剑下。
现在,老三终于被云裳的厌弃、凌虐,搞得心灰意冷,煦帝反而放下一桩心事。
可是,云裳却被他气病了。
他知不知道,云裳这一生,便是被他这个亲生儿子给耽误的!
他竟然有心思在这个时候调戏内监!
他怒不可遏,摔了折子,着人去宣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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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在文华殿没找到席玉,忧心忡忡地回了永寿宫。
还没等他理清思路,先来了太监宣他去御书房。
御书房?
沈渊一头雾水,十几年没想起过他的父皇,突然宣他去御书房?
莫不是,终于知道母妃病重,恐怕命不久矣,想有所作为?
沈渊满心疑虑地去了。
没成想却在御书房见到了席玉。
他偷偷觑了席玉一眼,席玉只是低头行礼,没给他别的眼神。
沈渊揣着满心疑惑,给煦帝行礼。
煦帝没叫他起来,怒不可遏地将一叠奏折甩在他身上。
有几本朝着他的脸飞过来,他偏头躲了躲。
煦帝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指着他骂道:“混账东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渊惶恐低头去捡地上的奏折。
打开一看,他懵了。
全是骂他的。
他抬头去看席玉。
你把骂我的奏折呈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