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文作喜欢这句台词,这是主人公编出来的。太阳一定会西沉,天一定会黑,但这不代表人能不对天黑感到害怕。就像他知道言山阙是个什么人,但当他将绳子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害怕。绳子浸了水,非常牢靠,上面还垫了一层柔软的垫子,非常安全,不会在他脖子上留下任何痕迹。即便言山阙一次次套着他的脖子把他挂在天花板上,也不会有儿童保护协会的来敲门。绳子总是收紧又松开,言山阙当然不会杀他,但在他身上泄愤是家常便饭。言文作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在可以喘气的时候,用刚学的德语小声求饶。
现在正是倒春寒的时候,白天有太阳时还算暖和,一到了晚上刮起风就又冷了下来。言文作把车窗放下来一些,任由冷风吹过自己的脖子。
现在稍微好一些的车都有加热坐垫,更别提他这一辆,坐在这车里,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从前骑自行车的时候了。
手机没有任何动静,他发了消息给林亟书说要回去吃饭,但她没回,至于原因,他很容易就能猜到。
因为他知道她今天见了林远生。
言文作有时候觉得这对林亟书很不公平,自己几乎是有意在引导她,信息的天平始终向他倾斜,他永远知道得比她更多,永远掌握主动权。
他知道林远生一定是来要钱的,也知道林亟书一定会为此感到难过,可他却从她的悲剧中生出一份变态的安心来。
只要有林远生在,林亟书就会需要钱,只要她需要钱,她就不会离开他。
言文作希望林亟书贪图钱,因为如果她只是贪图钱的话,他贪图的东西比她要多得多。
他一到家就闻到了饭香,说起来,虽然他在吃饭这件事上对林亟书那么严格,反复念叨胃病的重要性,但他自己以前却并不怎么遵守这个规则。
设计师说暖光能营造更温馨的氛围,所以在装修的时候他特意选了暖光灯。此时林亟书就坐在灯下,言文作看到她披着温暖的光,却觉得她是冰冷的,她显然正为了林远生的事而出神,甚至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他出声的时候林亟书吓了一跳,他也来到那灯下,像一个普通的未婚夫那样加入晚餐。
只是他算错了一点,林亟书根本没提起林远生,也没提起钱。
“真的没事吗?”在林亟书假装自己被辣椒呛了以后,言文作开始引导,“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
“没有,宋姐她们都很好,我负责的部分也没问题。”林亟书回得特别公事公办。
“没事就好。工资那边并没给你定很高,要是钱不够的话就直接和我说。”言文作不动声色地挖了一个坑。
但林亟书却不跳,“钱足够多了言先生,我不需要租房子,也不需要在外面吃饭,没什么花的。”
“我们已经订婚了,我的就是你的,不用不好意思,什么都可以直接说,好不好?”言文作再次拿出之前百试不爽的招,他很清楚林亟书拿他当金主在相处,也清楚她并不喜欢有话直说,可他狠了心要逼她。
“真的没事,”这招也失灵了,“您放心。”
难道是林远生要得不够多?
这个念头闪过后,言文作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的很没良心。他烦躁地扯扯领带,故意装作扯不下来的样子,把求助的眼神丢到林亟书那边,扮演着一位受害者。
林亟书乖巧地过来替他解了领带,将他脖子上的伤彻底暴露出来,但她没有说话。言文作一开始还以为林亟书没看见,直到她犹犹豫豫吐出一句言先生,他才赶紧把戏续上。
言先生,林亟书从见面第一天开始一直这样叫他。这个称呼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疏远,言文作却很喜欢。什么时候林亟书能把言字去了,称他为自己的先生,那就更好了。
听到他说打架打赢了,林亟书脸上满是狐疑,其实他也不算骗人,他确实和言山阙打架了,也差点打赢了,可是一被掐住喉咙,他就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林亟书已经把热毛巾敷在了他脖子上。如果是别人触碰到他的脖子,他大概会条件反射地给那人一拳,可是林亟书的手现在就按在毛巾上,大拇指压在他的脖颈处,正好压着他的脉搏。
原来那个设计师说得没错,言文作想,那灯确实能把人烤暖,他将林亟书的手按住,稍微用了点力,冒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念头——他希望林亟书掐紧一点。
这个想法让他激动,也让他害怕,他松了点手,放林亟书去拿了热敷贴,还趁着她没注意的时候故意挤了挤毛巾上的水,任由它浸湿自己的衬衣。
只可惜他的色诱似乎没起到作用,林亟书一脸正派,犹如断了情脉的人,绷着脸,对他那在健身房练出来的上半身没什么反应。
“亟书,我今天可以留在这里吗?”言文作故意说。
林亟书果不其然地答应了,他知道,如果他说他要睡主卧,和她睡一张床,她也一定会答应,因为她从来都是这么被动,没变过。
所以,在得到她的答案后,他说,“我睡次卧。”
如果他们要睡一张床,言文作希望一定是林亟书主动的,如果他想让她在床上掐住自己的脖子,那她也一定得是主动的。
手上的热敷贴彻底冷了,言文作将它丢进了垃圾桶,开始翻起了卧室里的电视。家里所有电视的网络都是连在一起的,林亟书喜欢看电影,尤其是那些根据文学原著改编的电影,所以观看记录里有不少电影。
《波斯语课》,这部电影林亟书看了好几次,言文作把电影打开,希望自己能在这背景音中睡着。
《波斯语课》的原著叫《一门语言的发明》,他第一次在德国的书店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他一句德语都不会。他拿起翻译器将书名拍了下来,以为这是一本语言学习的书,买回去后才发现这是小说,便丢到了角落里。
直到电影上映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小说讲了一个什么故事,那时候他德语已经说得不错,能够将小说完全读下来。
小说里的主人公为了保命,编造了一门语言,当然,言文作不是要用自己的遭遇和被大屠杀迫害的主人公相较,他只是和主人公在语言方面产生了一些共鸣。
当初言文作知道言山阙要把自己带到国外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惊讶,但是他偏偏选了德国。刚来的时候他连打招呼都不会,一直用翻译器沟通,久了以后连中文都不太会说了,别人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刚开始学习德语时,言文作把德语,英语,中文全都混在一起,像那位主人公一样,发明了一种全新的语言。不过这种语言大概有些令人恼火,也是学校那些人把拳头砸到他脸上的时候,言文作才意识到这一点。
回到家里,言山阙看了他的伤,他很生气,不是气别人欺负他,而是气他没用,居然来了这么久还不会说德语,居然发明那种乱七八糟的语言惹出这种笑话。
【人看见太阳渐渐西沉,但当天色突然变暗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害怕。】
言文作喜欢这句台词,这是主人公编出来的。太阳一定会西沉,天一定会黑,但这不代表人能不对天黑感到害怕。
就像他知道言山阙是个什么人,但当他将绳子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害怕。
绳子浸了水,非常牢靠,上面还垫了一层柔软的垫子,非常安全,不会在他脖子上留下任何痕迹。即便言山阙一次次套着他的脖子把他挂在天花板上,也不会有儿童保护协会的来敲门。
绳子总是收紧又松开,言山阙当然不会杀他,但在他身上泄愤是家常便饭。言文作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在可以喘气的时候,用刚学的德语小声求饶。
窒息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脑子发白的时候,言文作差点从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变成有神论者。他好几次都觉得自己看到了神迹,可以被带到一个安全的,温暖的,没有伤痛的地方。
但是神听不到他说话,言山阙会松开绳子,让他从虚假的天堂跌回真实的地狱。
言文作出了一身冷汗,汗水和本就被打湿的衬衣贴在一起,有些难受,他索性脱了衣服,光着上半身出了房门,想去喝口水润润喉咙。
外面的灯亮着,很巧,林亟书也在外面倒水,她脸上看着没有任何睡意,手上的动作却有些迟缓,言文作也不知道她是没睡,还是刚醒。
“言先生?没睡着吗?”刚倒的水,她没喝一口,先端给了言文作,此时屋里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在看电影啊。”
“对,我睡不着,想开着当白噪音听听。”
“这部很好看,您喜欢吗?”
“我没看过。”言文作撒了一个谎,“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一起看?客厅的激光电视效果更好。”
“好。”
他去开电视的空档,林亟书把他房间里的衬衣丢进了脏衣篓,还找了一件浴袍出来给他。
电影从头又放了一遍,林亟书抱了个抱枕,主动靠上了他的肩膀,两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这样一部讲述悲惨故事的电影,一点都不浪漫,但却诡异地契合了氛围。
言文作试着揽住了林亟书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圈了一些,不动声色地慢慢把奸计变成现实。一阵草木的香气从她头上传了过来,他突然有些困了。
他想和林亟书说两句话,却发现怀里的人睡意正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言文作差点以为林亟书并不喜欢这电影,只是为了讨好他才不得不撑着精神陪着他。
电影还在继续,言文作摸到遥控器将声音调小,贪心地将头往她那边靠去,去听她均匀的呼吸声,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要是她贪图钱就好了,言文作闻着林亟书的头发想,这样他的人生可以变得很简单。
她贪图钱,他贪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