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躺着,两手高举手机,认真研究起空调型号。两个徒步群里@她的消息接二连三。时愿纳闷地切换页面,发现满屏全是老王的自言自语。今天他异常唠叨,每隔几分钟便冒一次泡:在大群重申徒步地点变更通知,强调了新的集合点和时刻表。再在小群分享新建的公众号,挨个@,征求意见。大家七嘴八舌,吹起彩虹屁,一个劲夸赞老王的认真负责,同步畅想徒步小组的美好未来。老王不爱邀功,连发几个「抽烟坏笑.jpg」:【领队一手包办,我只是个传话筒。】
时愿回到家,洗好澡,大剌剌躺倒在床。 房里温度一时半会降不下来,捂得人很快出了一身细汗。空调扇叶吱吱呀呀,如老爷车般节节卡顿,鼓出阵阵酸臭味。 时愿不耐烦地连揿几下遥控器,第n次认真考虑搬回爸妈家的可能性。 眼前五十平左右的老公房建于70年代末,管道老化、墙角发霉、水压更是时高时低。夏天还好,到了冬天,时愿得严格控制洗澡时间,以免被浇得透心凉。 下一刻,她耳边自动响起爸妈的唠叨和争吵,算了吧,还是独居清净。 她平躺着,两手高举手机,认真研究起空调型号。 两个徒步群里@她的消息接二连三。时愿纳闷地切换页面,发现满屏全是老王的自言自语。 今天他异常唠叨,每隔几分钟便冒一次泡:在大群重申徒步地点变更通知,强调了新的集合点和时刻表。再在小群分享新建的公众号,挨个@,征求意见。 大家七嘴八舌,吹起彩虹屁,一个劲夸赞老王的认真负责,同步畅想徒步小组的美好未来。 老王不爱邀功,连发几个「抽烟坏笑.jpg」:【领队一手包办,我只是个传话筒。】 时愿下意识觑一眼群人数,摸不清领队的路数:不加临时活动的大群就算了,连核心队员的小群都不加?她撇撇嘴:【领队怎么还没进群?】 老王:【米娅是不是还没见过我们新领队啊?】 时愿:【还没。】 老王:【明天好好认识认识。】 还“好好认识认识...”时愿默读出声,故意揶揄:【群主现在沦为人家传话筒了?】 老王插科打诨:【啊哈,他这人毛病多,不喜欢用微信。】 时愿没再回复,随手点开了新行程表。 天气原因,原定的雪花潭溯溪线路改成了入门级别的古道环线。全程6.5公里,最高海拔仅200米左右,纯休闲娱乐,毫无运动强度。 环线距离短、全程石阶路,竹林茵茵,无需特别装备,途中有好几处供人休憩的凉亭。时愿之前去过几次,只是那时刚入春,满目野花和春笋,不知盛夏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试图调动出游的兴奋,心中却频频冉起失落。人常会自相矛盾。每次临行前,她总不可避免地打起退堂…
时愿回到家,洗好澡,大剌剌躺倒在床。
房里温度一时半会降不下来,捂得人很快出了一身细汗。空调扇叶吱吱呀呀,如老爷车般节节卡顿,鼓出阵阵酸臭味。
时愿不耐烦地连揿几下遥控器,第 n 次认真考虑搬回爸妈家的可能性。
眼前五十平左右的老公房建于 70 年代末,管道老化、墙角发霉、水压更是时高时低。夏天还好,到了冬天,时愿得严格控制洗澡时间,以免被浇得透心凉。
下一刻,她耳边自动响起爸妈的唠叨和争吵,算了吧,还是独居清净。
她平躺着,两手高举手机,认真研究起空调型号。
两个徒步群里@她的消息接二连三。时愿纳闷地切换页面,发现满屏全是老王的自言自语。
今天他异常唠叨,每隔几分钟便冒一次泡:在大群重申徒步地点变更通知,强调了新的集合点和时刻表。再在小群分享新建的公众号,挨个@,征求意见。
大家七嘴八舌,吹起彩虹屁,一个劲夸赞老王的认真负责,同步畅想徒步小组的美好未来。
老王不爱邀功,连发几个「抽烟坏笑.jpg」:【领队一手包办,我只是个传话筒。】
时愿下意识觑一眼群人数,摸不清领队的路数:不加临时活动的大群就算了,连核心队员的小群都不加?她撇撇嘴:【领队怎么还没进群?】
老王:【米娅是不是还没见过我们新领队啊?】
时愿:【还没。】
老王:【明天好好认识认识。】
还“好好认识认识...”时愿默读出声,故意揶揄:【群主现在沦为人家传话筒了?】
老王插科打诨:【啊哈,他这人毛病多,不喜欢用微信。】
时愿没再回复,随手点开了新行程表。
天气原因,原定的雪花潭溯溪线路改成了入门级别的古道环线。全程 6.5 公里,最高海拔仅 200 米左右,纯休闲娱乐,毫无运动强度。
环线距离短、全程石阶路,竹林茵茵,无需特别装备,途中有好几处供人休憩的凉亭。时愿之前去过几次,只是那时刚入春,满目野花和春笋,不知盛夏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试图调动出游的兴奋,心中却频频冉起失落。人常会自相矛盾。每次临行前,她总不可避免地打起退堂鼓;可一旦真融入山野林间,又万分庆幸迈出了那一步。
老王:【明天虽然是石阶路,大家记得穿防滑鞋!】
时愿最烦男人话多,眉头拧成小结,开启私聊小窗:【老王你再这么啰嗦,我真的会揍你。】
对方舌头些许打结:“领队的锅我不背,我可没他那么变态认真。明天见。”
时愿明显嗅到屏幕那头散发的酒气,立马收声。凭她对老王的了解,这家伙沾点酒精能变身话痨,翻来覆去说些车轱辘话,吃不消。
老王年近四十,在 35 岁那年实现了财务自由,成功规避了可能因年龄被辞退的风险。
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户外徒步和公益活动上,不惜出钱出力。他为人随性热心肠,喜怒形于色,处得来的都是兄弟,处不来的也绝不虚以为蛇。都说人以群分,时愿实在搞不懂他怎么会和龟毛、事儿精的领队混到一起。
她翻了翻群聊记录,没找到疑似目标,不由自主脑补出领队的样貌:年龄四十上下,大饼脸,小眼睛,戴了副老派的玳瑁镜框。二分头,说不定还有点秃顶。
想到这,退堂鼓擂得更响了。
她无奈地抱着大熊辗转反侧:老王啊老王,为什么非找个教导处主任来监督大家爬山?真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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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六点五十,时愿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
她睡眼惺忪,率先查看目的地天气,随即鲤鱼打挺式起床、洗漱,仔仔细细抹了全身防晒,全副武装出了门。
她穿着户外薄款速干型长袖长裤,脚蹬登山鞋,头戴宽檐的遮阳帽,恨不能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背着鼓囊囊的包:2 升矿泉水、能量棒、干脆面和防蚊虫叮咬液,一应俱全。
集合点距离市区约莫四十五分钟的车程。
周日清晨,城市刚刚苏醒,透着别具一格的清净和安宁。朝阳指路,一早便蒸干了路面水渍,也明媚了因雨天沉寂暗淡的心情。
时愿提前十分钟抵达,右拐绕到附近的停车场,又在车上多赖了五分钟,才不慌不忙找大部队汇合。
几步之外的集合点聚集了一小簇人。
其中一位队友眼尖地看到她,高声招呼:“米娅!”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不由得加快脚步。她头顶着「核心队员」的头衔,架势摆足;挨个朝人颔首招呼。
一圈下来,她察觉出不对,朝身侧队友使了个眼色:“老王和新领队呢?”
“不知道啊。”队友头摇得像拨浪鼓,踮起脚跟左顾右盼;突然用手肘拐拐她:“喏,领队来了。”
传说中的领队正在马路对面等红绿灯。
时愿眼神一飘,不由得追随他一同过了斑马线。短短数十秒,她试图将领队和石砚初合二为一,却又因正负印象分叠加、抵消产生的碰撞,再一次有了混乱感。
对方步伐坚定,明明穿着户外运动服,却走出了军训教官的威严感。他小跑到众人面前,气喘吁吁:“抱歉,我迟到了两分钟。”他环顾四周,视线在一处卡顿、定格,数秒后,笑容添了几分意外:“好巧。”
“是好巧。”
时愿不禁回想:第几面了?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出其不意?
石砚初没空寒暄,习惯性瞥一眼腕表,朝大巴车司机比了个 ok。他双手叉腰,姿态挺拔,向众人解释道:“老王临时有事,我会负责带领大家完成今天的徒步路线。”
他说着话,手指向几步之外的核心队员们:“另外,这四位是徒步小组的老队友,经验丰富,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们咨询。”他眼神最后落在时愿身上:“米娅是此次徒步活动的组织者之一,今天会担当尾驴。”
时愿大方地朝大家挥挥手,胸有成竹。打尾阵是她的风格,而这条线路难度几乎为零,尾驴多半是摆设。只是...她思绪在石砚初和领队之间来回横跳,隐约犯怵和他的第一次合作。
几分钟后,一行人稀稀拉拉,排队上了车。
时愿径直走向车末端,帮忙复核清点人数,最后朝石砚初点了点头。
对方心领神会地竖起大拇指,弓下腰朝司机笑道:“师傅,我们走吧。”
大巴慢吞吞启程,笨重地碾碎一地晨光。
时愿坐在最后一排,头抵着窗框,嗅着若有似无的尾气,没一会便感到头晕目眩。她隐隐泛着恶心,不知是不是早上的麻球太油腻、不好消化。忍到一刻,她借由等红灯的功夫,逃到车最前排,在唯一一个空位处坐下。
“晕车了?”石砚初瞧见她苍白的脸色,拾起脚边的背包:“吃药吗?”
“来一粒吧。”时愿接连两天从他那讨药吃,吃人嘴短,打了个迟来的招呼:“原来是你。”
石砚初坦然应道:“嗯,原来你就是米娅。”
“昂。”她迫不及待咕噜噜灌了小半瓶矿泉水,有气无力:“谢谢。”
石砚初瞧见她豪迈的架势,习惯性提醒:“小口喝。”
“啊?”
“胃不舒服的时候,大口喝水更容易恶心。”
“哦,我歇会。”
时愿此刻没精力谈天,改面朝过道,余光斜后座一对小情侣正旁若无人地亲吻。她连忙闭上眼,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聊天声,思绪逐渐混沌。
胃里的酸水随车摇晃,在每次刹车和颠簸下直冲喉咙。时愿猝不及防干呕出声,猛拍胸口顺气,尴尬地涨红了脸。
她佯装无视其他人的瞩目,看似镇定地取出塑料袋做准备,实则恨不能将脸埋进衣领。
“严重吗?”石砚初递上一包湿纸巾。
“没事。”时愿强忍着恶心,咕哝出两个字,摆摆手示意不便多谈。
“你枕着椅背,头别乱动,最好一直看窗外。”说话间,他唰地拉开布帘,“看地平线或远处的静物。”
时愿被阳光刺到眯眼,又实在难受,只能听话地照办。她逐渐缓过来些,却没了刚出门那会的精气神。她脑袋放空,目光不知不觉从田野绕到石砚初的侧脸,一时懒得挪开。
对方感受到注视,望向她,“好点了?”
距离有些近,时愿从容地别过头,“嗯。”
“还能爬吗?”
“没问题。”
“别逞强。”
“我心里有数。”
二人短暂对话几句后又同时收声。
石砚初抱紧双臂,继续闭目养神。他记性不错,却向来脸盲。可不知为什么,他依稀能记起第一次见时愿的场景 — 她站在嘈杂人群之外,半倚着墙,似是和他般耐心等待着那波八卦散场。
第二次呢?篮球场。
第三次...
他粗略回顾每次和她碰面的场景,又突觉好笑:没事想这个做什么。他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下意识想告诉她晕车时不要低头看手机。话刚绕到舌尖,又随着她锁屏的动作,被咽了回去。
直到后半程,时愿才彻底活过来。她挺直脊背,朝身旁人淡然一笑:“谢谢你的药。”
“当尾驴没问题?”
“没问题。”
石砚初翻出包里的打印材料,“我再和你快速过一遍细节。这次队友们都至少有一次徒步经验。我上车前已经观察了大家的装备和鞋子。全程大概两个半小时,我们预计休息两次,一次十分钟。我俩主要保证没人落队。”他递上两个对讲机,“这边手机信号还不错,以防万一。”
热浪透过玻璃和车顶,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蒸腾着车厢内的空气。
时愿刚恢复清明的神思,又随着他的絮叨,搅成一团浆糊,惹得人头重脚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