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影影绰绰。石砚初逆着光,神情晦暗不明。他扔了猫条,仔细擦拭根根手指,惜字如金:“嗯。”“你为什么抓小霸王?”“抓它做绝育。”他胸口本就团着难以纾解的郁结,此刻还夹杂了些计划被打乱的烦闷。他礼貌地挤出一抹笑意,无意寒暄:“我还有事,再见。”
时愿提着鞋,赤着右脚,就近走到楼梯口附近的空位坐下。她神色轻松,朝闫昱恒笑笑:“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进入雨季,时愿最大的烦恼便是没鞋穿。工作后,她本着少而精的原则,买的多是奢牌的鞋子,然而娇嫩的羊皮底压根经不住雨水浸泡。 她在公司常年备了双平底鞋,遇上雨天,便屐着人字拖蹚水。今日出门前,她纠结好半天,最后出于对相亲对象的尊重,翻出了双细带旧凉鞋。 闫昱恒低头睇她,眉宇间的尴尬被她的笑意赶跑。他靠得有点近,近到能看清她淡描的眼线,浓密偏咖色的眉羽,以及右眼角一颗小小的痣。他愣了愣神,“你坐着,我给你去买一双。” “好。”时愿这会没办法客套,“要么你去附近超市帮我买双人字拖吧。” “你确定?”他望向水迹未干的地面,“好走吗?” “嗯。” “你等我会。” 他赶忙照办,刚走没几步又折返,小声询问:“你穿多大码?”他说话时下意识抬起胳膊,蹭了蹭脸,似乎觉得问题有些烫口。 时愿捕捉到他的局促,忍着笑,“36或37都行。” 对方老实巴交,做保证似的:“我快去快回。” 时愿望着他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逐渐卸下了绷紧的后背。无论是刚开场的尬聊,还是后来找到共同话题的分享,都同样消耗心神。接连输出两个多小时,她有些交流欲望殆尽的疲乏。 她总结任务般回顾一遍今日互动:无功无过,说不定能和他成为偶尔见面聊天的朋友。 时慧玲:【小闫怎么样?】 时愿:【还不错。】 时慧玲:【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时愿:【朋友?】 时慧玲:【只能当朋友?】 时愿无语地“啧”一声:【我总不能见人第一面就决定嫁给他吧?!】 时女士走完过场,叫停对话:【约会不要玩手机。】 嘁,时愿皱皱鼻子,余光里闫昱恒提着红色塑料袋进店,气喘吁吁。 他咧着嘴笑,胸前的水渍分不清是雨还是汗,忙不迭递上鞋子:“试试,我跑了两家,没找到人字拖。” 淡绿色厚底塑料拖鞋,毫无美感,却能解决当下燃眉之急。 时愿立马穿上,“谢谢,很舒服。” “…
时愿提着鞋,赤着右脚,就近走到楼梯口附近的空位坐下。她神色轻松,朝闫昱恒笑笑:“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进入雨季,时愿最大的烦恼便是没鞋穿。工作后,她本着少而精的原则,买的多是奢牌的鞋子,然而娇嫩的羊皮底压根经不住雨水浸泡。
她在公司常年备了双平底鞋,遇上雨天,便屐着人字拖蹚水。今日出门前,她纠结好半天,最后出于对相亲对象的尊重,翻出了双细带旧凉鞋。
闫昱恒低头睇她,眉宇间的尴尬被她的笑意赶跑。他靠得有点近,近到能看清她淡描的眼线,浓密偏咖色的眉羽,以及右眼角一颗小小的痣。他愣了愣神,“你坐着,我给你去买一双。”
“好。”时愿这会没办法客套,“要么你去附近超市帮我买双人字拖吧。”
“你确定?”他望向水迹未干的地面,“好走吗?”
“嗯。”
“你等我会。”
他赶忙照办,刚走没几步又折返,小声询问:“你穿多大码?”他说话时下意识抬起胳膊,蹭了蹭脸,似乎觉得问题有些烫口。
时愿捕捉到他的局促,忍着笑,“36 或 37 都行。”
对方老实巴交,做保证似的:“我快去快回。”
时愿望着他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逐渐卸下了绷紧的后背。无论是刚开场的尬聊,还是后来找到共同话题的分享,都同样消耗心神。接连输出两个多小时,她有些交流欲望殆尽的疲乏。
她总结任务般回顾一遍今日互动:无功无过,说不定能和他成为偶尔见面聊天的朋友。
时慧玲:【小闫怎么样?】
时愿:【还不错。】
时慧玲:【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时愿:【朋友?】
时慧玲:【只能当朋友?】
时愿无语地“啧”一声:【我总不能见人第一面就决定嫁给他吧?!】
时女士走完过场,叫停对话:【约会不要玩手机。】
嘁,时愿皱皱鼻子,余光里闫昱恒提着红色塑料袋进店,气喘吁吁。
他咧着嘴笑,胸前的水渍分不清是雨还是汗,忙不迭递上鞋子:“试试,我跑了两家,没找到人字拖。”
淡绿色厚底塑料拖鞋,毫无美感,却能解决当下燃眉之急。
时愿立马穿上,“谢谢,很舒服。”
“没找到好看的。”
“蛮好,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几块钱,不用了。”
时愿不肯欠人情,转而提议道:“如果你没事的话,我请你吃晚饭?”
“你想吃什么?”
“我记得你资料里写喜欢火锅,应该不是胡诌的吧?”
“哈哈。”闫昱恒不好意思地摩挲着后脖颈,“这是真的,走吧。”
有了共同处理“意外”的经历,两个人更熟络了些。
时愿高挑纤瘦,个头超出闫昱恒肩膀约两三厘米。她穿着踩屎感拖鞋,走不快,偶尔不小心踩到松动砖块,溅得小腿肚满是污水。
闫昱恒见闻放慢步速,往右挪几步,“你往这边走。”
时愿习以为常地掏出纸巾,翘起小腿擦擦,满不在乎:“老路都这样。”
闫昱恒侧过脑袋,双目沉沉地看着。她穿着质感上乘的烟紫色衬衫,黑色阔腿中裤,轻盈布料随着动作摇曳。她装扮得大气又精致,偏屐着双廉价拖鞋。
有些矛盾,却毫不违和。
“怎么了?”时愿顺着他的眼神,从头到脚扫视一番,撇撇嘴:“也没很难看吧?”
闫昱恒慌忙别过脸,轻声附和:“不难看。”他透过路边橱窗扫见自己的行头,莫名后悔:早知道应该穿得更正式些。
火锅店门口挤满了人,小桌预计等位时间两小时起。
时愿盘算着时间,微微皱起眉。
“换别家?”闫昱恒翻起大众点评,报了一长串店名,“有感兴趣的没?附近也有其他高分火锅店,或者吃麻辣香锅?”
“都行,看你吧。”毕竟她请客。
闫昱恒察言观色,“吃饭这事不能将就,你现在最想吃什么?”
人声嘈杂,蝉亦叫得格外卖力。他偏着身子,略微凑近,以便听清楚她的回答。
“鸡丝凉面和小笼包。”
他后仰一寸,确认道:“华大正门对面那家?”
“嗯。”
“行啊,我来叫车。”
空气热辣呛鼻,混满嘻嘻哈哈的谈天声。
时愿跟着走到马路边,陡然觉得这一下午的境遇挺有意思:从冒雨相亲到尴尬开场,从买鞋到吃晚饭,一切似乎都脱离了预计好的走向。
“上车。”闫昱恒拉开车门,招手示意。
车后座有一大块明显的水渍,潮湿冰凉。
时愿往窗边挪了挪,手肘搭着窗檐,微瞥正玩手机的闫昱恒,心安理得改望向窗外。
她放下一小截车窗,由着风吹起刘海。湿润暖风驱走了车厢内的潮闷,快速置换出清新空气。她闭上眼,数十秒后再缓缓睁开,反复几次后,精力恢复了些。
“刚才导师突然冒泡,我回了几封邮件。”
“你有事忙?要么...”
“没事,已经解决了。”他指指她的脸:“累了?”
“有点。”时愿实话实说。
“你是典型的 i 人吧。”
“没测过,大概率是。”
时愿向来不爱做这类测试题,更不愿潜意识将自己限定在一个个小标签里。
人本就复杂,她可以在社牛和社恐间来回切换,全凭社交需求或心情。她需要不定期和朋友碰面、谈天;又渴望独处、一个人找乐子。她享受漫无目的,满大街闲逛的惬意;也盼着能有机会关掉手机,安安静静宅几天。
“听上去是不是很矛盾?”
“哈哈,我也这样。”闫昱恒两手一摊:“人怎么可能简单到被几个字母定义呢?巴纳姆效应而已。不过我是 i 人,毋庸置疑。”他拍拍胸脯:“幸好一开始你能聊,不然我俩肯定大眼瞪小眼,互相监督对方喝完咖啡,再挥手告别。”
时愿被逗笑,“这么夸张?”
“我喜欢和真实的人打交道。”他曲起腿,一手搭在膝盖上,吐出的字符偶尔被广播里的声响盖过,虚虚实实不太清晰:“可又很懒,不会主动认识圈子外的朋友。”
“人都这样。”
车不知不觉拐进熟悉的路口,在一家老牌汤包馆门口停下。
店内熙熙攘攘,座无虚席。
时愿绕了几圈,终在店后方抢到两个座位,忙朝闫昱恒挥挥手。
“说好我请,多少钱?”时愿刚抢单失败,不抱希望地又提了一次。
闫昱恒将小票揉成一团,抛进旁边的垃圾桶,漫不经心:“下次你来呗。”
“也行,到时候你别又抢着买单。”她面容挂着淡笑,习惯性擦拭起台面。
“不会。做人要有来有往。”他玩笑道,顺手接过湿纸巾,“别弄脏衣服,我来吧。”
屉笼里的热气逐渐模糊了视野。
对座小情侣黏在一起,亲昵地说着悄悄话,互相品尝对方碗里的食物。
空间逼仄,时愿和闫昱恒都刻意缩着身子,却依然会在某个瞬间蹭到对方的小手臂或手背。
时愿控制着动作幅度,吃得有些憋屈。
闫昱恒是左撇子,见状改换右手拿筷,稳当当夹起一个小笼包,“看我的筷子功。”
时愿第一次见人显摆这个,竖起大拇指捧场:“牛。”
下一秒,小笼包猛地砸向醋碟。他笑容一僵,抱歉地挠挠头,“没溅到你吧?”
时愿不在乎地低眸,“没。”
天色将暗,等位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杵在桌边,宛如一堵墙。
时愿有种无端的压迫感,顾不上聊天,一门心思搞定晚饭让位。闫昱恒本不慌不忙,在她感染下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到一刻不由得出声提醒:“不用吃这么快。”
时愿捂着嘴,小声嘀咕:“总感觉有人监督我。”
“没事,你慢慢吃。”闫昱恒轻声笑笑,“你是不是没和相亲对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
时愿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我从来没和相亲对象吃过饭。”
“为什么?”他放下筷子,递上几张纸巾,“都是一面死?”
“差不多。”
闫昱恒若有所思,挑起眉梢,半开玩笑:“你欠我一顿饭,别忘了。”
“哈哈,不会。”
火烧云层层叠叠,匀出些粉紫色,点缀着湛蓝天际。
汤包店隔壁是学生们最爱逛的华轻商场。老派购物中心格局,一楼卖传统糕点和零食;二楼是小商品市场;三楼则是 KTV 和几间美甲小店。
时愿读书那会没少逛,眼神不自觉被里面的热闹勾住。
“要逛吗?”
“我准备回家了。”时愿跳开视线,“拜拜。”
“送你去地铁站?”
“不用,你快过马路。正好绿灯,还剩十秒。”
“那我走了。”闫昱恒没再坚持,刚跑几步便扭过头,朝她又挥了挥手臂。
时愿顺沿大路绕到东门,心头溢满完成任务的愉悦。她步伐悠悠,陡然想起机械学院附近的流浪猫,今日雨下得又急又大,不知有没有毁了小家伙们的食盆和纸箱。
她调转方向朝校园里走,刚拐进教学楼后方,便瞧见小霸王正猫着腰,垂着尾巴,走两步停一步,小心翼翼。
时愿顿住脚,定睛一看,有人正伸长胳膊,抖着猫条诱敌深入。
对方正蹲在黑色垃圾桶旁,样貌被挡得严严实实。他耐性十足,把握好节奏,间或晃晃诱饵,“嘬嘬”。
不对劲,时愿心想。小霸王辈分高,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见它这么谨慎地讨吃的?她脑海一闪而过几个猜想:卖猫的?吃猫的?虐猫狂?
她猛地大喊出声:“小霸王!”
猫咪仿若被点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呆在原地。
“就知道吃!”她快步上前,提高嗓门数落:“待会被坏人抓走了!”
小霸王如梦初醒,不死心地望了眼猫条,终在食物和命之间做出艰难抉择,一溜烟跑了。
时愿又跺跺脚闹出些动静,直到那团肥猫彻底消失在树丛中,才彻底放心。她转过身,视线定格住那人的面庞,临到嘴边的讨伐转成疑问:“怎么是你?”
暮色渐沉,影影绰绰。
石砚初逆着光,神情晦暗不明。他扔了猫条,仔细擦拭根根手指,惜字如金:“嗯。”
“你为什么抓小霸王?”
“抓它做绝育。”
他胸口本就团着难以纾解的郁结,此刻还夹杂了些计划被打乱的烦闷。他礼貌地挤出一抹笑意,无意寒暄:“我还有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