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来上海,不知道这里的水深,我们段家之所以能在上海站稳脚跟,是因为,我们从不跟政治沾边,这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知道,父亲。”段亭泛自知这次的做法,确实让段景山下不来台,便没有多解释。段景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淡淡道:“这一次,日本人那边,我会替你处理好,但以后,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至少要先跟我这个做老子说一声。”说完,段景山下了楼梯,离开了小洋楼。段亭泛看着段景山的背影,心境复杂,自从来到
段景山说完又转身看向段亭泛:“你跟我出来一下。”
门外,父子二人站定。
“你刚来上海,不知道这里的水深,我们段家之所以能在上海站稳脚跟,是因为,我们从不跟政治沾边,这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
“知道,父亲。”段亭泛自知这次的做法,确实让段景山下不来台,便没有多解释。
段景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淡淡道:“这一次,日本人那边,我会替你处理好,但以后,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至少要先跟我这个做老子说一声。”
说完,段景山下了楼梯,离开了小洋楼。
段亭泛看着段景山的背影,心境复杂,自从来到上海,他和段景山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次,他能来,并且愿意承认季云漫这个儿媳妇,段亭泛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过有段景山的支持,那日本人那边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季云漫的安全至少是可以保证的。
单行微微上前了一步:“三少爷,听老爷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帮咱们摆平日本人...”
段亭泛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是三少爷,季小姐她确实是共党的遗孤,现在只要是跟共党沾上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您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这些你不需要担心,我自有打算,你好好照顾她,这两日,鱼汤不能停,有什么情况就把莫医生叫来,我先去码头了。”
“是。”
单行看着段亭泛的背影,有些琢磨不透,他虽和这个三少爷接触时间不长,可看得出来段亭泛是一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
老爷让他来小洋楼照顾段亭泛的起居,也证明老爷对这个三儿子有亏欠,可段亭泛的行为举止每天就像复刻机一样,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基本不让他跟着。
可季云漫的出现,似乎打破了段亭泛的生活,见了不过几次,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她娶进了家门,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身为段家的老管家,单行也知道一些道理,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他也不会多问。
刚刚段家父子二人的谈话,季云漫在房间里一字不差的听了个全,这样听下来,段亭泛应该不是坏人。
因为如果是演戏的话,会不会也太大张旗鼓了?
这时,单行碎步走到季云漫身前,将她扶到床上:“三少奶奶,我是这里的管家,以后,就由我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您有什么缺的,都可以同我讲。”
“不用了,谢谢...”季云漫根本无力关心这些,她现在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我现在先下去给您熬鱼汤,您好好休息,有事叫我。”单行知分寸,看得出来季云漫不想说话,便退了出去。
今天,季云漫的脑子很乱。
她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可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又出乎意料的好,她不明白是为什么。
一夜之间,霓裳记从上海消失。
昔日的季裁缝竟然变成了共党。
自己也变成了段家的三少奶奶,这些事情就像一盆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让她后怕了很多次。
如果,段亭泛救她并非善意,那么,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如果,段亭泛救她是善意的,那她无法解释他的这种行为。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手里有情报,可怕的是,她什么都没有,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再伺机而动,至少,先让自己活下去。
就像爸爸生前说的那样...
这几天,季云漫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这间卧室,每天的活动范围就只是这个小洋楼。
莫医生中途也来过几次,说她的眼睛恢复得很好,已经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
单行把tຊ她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而段亭泛好像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可他似乎没有什么话想要和季云漫说,每天晚上回来倒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他的状态,并不想从季云漫这里知道些什么。
渐渐地,季云漫也接受了现在这个环境,和这个‘陌生’的段亭泛。
上海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窗户吹进来的风都是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
也许是之前养成的习惯,她喜欢每天站在窗边去听一些声音。
可是这里很安静,不像小街口那么热闹,除了夏风扑面而来吹过的声音之外,就是院子里的阵阵蝉鸣。
小洋楼的砖缝里,爬山虎绿油油的向上疯长,阳台上偶尔也会路过停驻几只蜻蜓。
算算日子,她竟然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
日本人没有再来过,但段家三少奶奶这个名头很重,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也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能干的废人。
可段家,真的是庇护自己的吗?
她总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晚上8点。
“咔嚓~”房门被段亭泛推开。
他一如既往地拿起睡袍,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季云漫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季云漫在浴室门外徘徊着...手里的熏香掩饰着她内心的紧张...
她到底能不能相信他?
十分钟后。
段亭泛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看了一眼在屋子里走动的季云漫,和她手里的熏香,出声问:“今天怎么想起来点熏香了?”
“噢~我最近睡眠不太好,单叔说薰衣草的熏香助眠,让我今晚试试看......”
季云漫继续在房间里走着,手轻轻地煽动着。
段亭泛坐在沙发上,拿起了一张今日的申报,看得津津有味,并不打算再和季云漫说话。
季云漫也只好走到梳妆台面前,从镜子里观察着段亭泛,内心挣扎了很久。
段亭泛余光里娇小的影子已经半个小时没有动过了,便抬眼看她问:“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没...没有...”季云漫躲避开他的目光,走向床边,脱鞋,躺了下去:“那个,我先睡了...”
她不能问。
一个字都不能问。
段亭泛放下报纸,走到她的床边,季云漫看见后,可以翻了一个身,将身子紧紧地蜷缩在一起。
半晌,身后传来段亭泛的声音:“你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早点休息,晚安~”
季云漫浑身紧绷,紧紧的闭上眼睛,心里就像有一百万万只小人在打架,脑海里全部都是段亭泛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真的可以相信吗?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自己好吗?
季云漫不得而知,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要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场,可话到嘴边,还是尽数咽下。
值得庆幸的是,目前为止,他确实没有伤害自己。
次日。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这是她住进这里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或许是薰衣草的香薰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昨天晚上段亭泛给她吃的半颗定心丸。
她洗漱完,走下楼,看见单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桌上整整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每一样菜,不仅味道好闻,都还摆了盘,雕了花。
“三少奶奶,您起来了...”单行把袖套取下来,从厨房里端出一锅新鲜的鱼汤,又继续说:“我见着您没动静,就寻思着让您多睡一会儿,这是我刚熬好的鱼汤,您一定要多喝。”
季云漫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满满一桌的菜,却无从下手:“单叔,您每天做那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您坐下来和我一起吃点儿吧?”
单行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三少奶奶,您不用管我,我得去外面把那些花花草草修剪一下,不然就挡路了,对了,三少爷今天早上说,等您起来之后,让我带您去码头找他。”
“找他?”
“是啊~我估摸着是三少爷看您很久没出门了,想让您出去透透气呢~”单行笑嘻嘻地说完,走到庭院里。
季云漫有些疑惑,去码头干什么?
难道,他看出了自己最近的焦虑,所以才让单行带她出门去逛逛吗?
思来想去,季云漫觉得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半个月了,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去。
饭后。
她上楼换了一件轻薄的裙子,这样会稍微凉快一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的她,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
烈日当头,车窗涌进来的风很凉快。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电车、黄包车穿插在其中,一些商号,洋行拔地而起,时隔三年,季云漫重新认识了上海这块土地。
没有想到,短短几年,以前的上海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随处可见的日军,和日本国旗。
人们的脸上都没有了昔日的笑容,整个上海似乎都陷入了一场雾霾当中。
“三少奶奶,您在看什么呢?”单行从反光镜里看见季云漫的表情,有些不悦,便想说话活跃一下气氛。
季云漫收回目光,看向单行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感叹上海这些年的变化...”
“其实,我们上海算好的了,我听我的同乡说,其他地方早就沦陷了,死了好多人。”
单行说完后,季云漫没有接话,因为从他的话语中,季云漫发现,他好像也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向窗外,一滴泪悄然从眼角划落...
上海又好到哪里去?
自己的父亲,不也是牺牲了吗...
很快,单行将车驶入段家码头,码头上的工人成百上千,季云漫还没靠近就已经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有淡淡的柴油味...
放眼看过去,大大小小的货轮有二十多艘,每一艘上面都用白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大字《航威轮船公司》,一眼看不到边。
炎炎烈日下,工人们背上的汗褂被汗水浸湿,但他们嘴里的号子却没有断过,整齐有力,颇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