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里拿的什么?买东西了?”这一次赵一栗回房间的路途遇到了阻碍,罪魁祸首是那个确实显眼的纸袋。“看到打折,就买了一件衣服。”赵一栗简单地回答父亲,然后继续抬脚往屋里走。父亲命令道:“拿出来看看,别又买的是那种不三不四的货色。”赵一栗慢慢转过身来,她没有打开纸袋,而是平静地说道:“爸,我二十七岁了,就算里面是不三不四的货色,你也不需要管了。”她看到父亲嘴角扭了一下,整张脸板得紧紧的,这是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标志,整个流程赵一栗烂熟于心:“好,你觉得不需要我管了,赵一栗,翅膀硬了,是不是?”
朱明宇逛街的速度,总让赵一栗觉得他是去推着小推车进货的,要么不买,要么就是几分钟结束战斗。她就到旁边去回了个工作上的消息,回来男人就挥挥手表达了索然无味、没有什么能入他眼的。
于是赵一栗看了看时间,问朱明宇要不要去吃饭。
今天周末,看商场的人流量,再过一会儿楼上的餐厅就会开始排队了。
“我随便挑啊,那我不客气了。”朱明宇一边说一边踢踢踏踏朝着一个挂着“黑珍珠”招牌的烤肉餐厅走,里面灯光昏黄看不清装潢的风格,几支梅花从窗口斜斜地支出来,人造的水汽烟烟袅袅,勉强凑出个“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意境来,总之看起来没几个客人,门口也没有摆出排队的椅子。
赵一栗抿了一下嘴唇,她路过那家店几回,好奇查过它的人均,如果朱明宇要在这里宰她一顿,哎,她掂了一下手里的纸袋,她也只能认命。
“哎这表情可怜得,跟回窝里发现干草下面藏着的瓜子全都没了的仓鼠一模一样,”朱明宇脚步一顿,拉着她走进了旁边一家还算平价的东南亚菜,“吃这个!高兴了吧!”
“你要吃那家烤肉,我也请得起的。”赵一栗嘴上说着,心里还是高兴,拿着手机开tຊ始研究有没有团购或者优惠券可以用,“那你要吃什么你自己点,我下单。”
“德行。”朱明宇的手指不耐烦地在桌上敲敲打打,“赵一栗,有时候我真好奇,你家什么都给你备齐全了,你成天攒钱是等着它们在屋里给你生崽吗?”
赵一栗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她不打算和朱明宇说她筹备着尽快搬出家的事情,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落到了朱明宇那没个把门的嘴里,再传到叔叔阿姨的耳朵里,她的房子就可能租不成了。
“我就喜欢攒钱,不行啊?”赵一栗敷衍道,“又不是不请你,反正现在还没下单,你要吃隔壁那家我们现在就去。”
晚饭吃得还算和谐平静,赵一栗现在和朱明宇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两个人都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朱明宇似乎在看什么游戏的直播切片,而赵一栗则是用网盘看《武林外传》。
她吃饭的佐料就是这种老剧,尤其是情景喜剧。没有什么刺激的生离死别,说的都是家常冷暖屋里屋外,哪怕争吵也会很快和好,每一个短故事的结束都伴随着和乐的幸福,特别是《武林外传》的那种乌托邦式的江湖,可能再看十年她也不觉得腻,反而感到所有剧情都烂熟于心、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的安宁。
当然,也和高中生活有关系,大半个班上都跟着老邢叫过她“掌柜的”,让她看着屏幕里风情万种的俏寡妇觉得很亲切,高二中文剧选题的时候,他们班差点儿就打算演《武林外传》了。
不过,宋润洋从来没有叫过她这个别名。他不抗拒叫班上任何人的善意的绰号,但是赵一栗后来回忆起来,他从来不叫她“掌柜的”,都是很严谨地叫她的全名。
似乎,他也没有叫过范明臣“老邢”,也许是单纯因为他没有看过这部电视剧吧,get不到这两个绰号的梗。
“赵一栗。”
“赵一栗。”
十年过去,宋润洋叫她名字的声音仍然能清晰从脑海里跃出来,和十年后的声音重叠起来,哪怕褪去了带着少女暗恋的滤镜,依然令她感到心头微动的惆怅。
“一栗。”
她突然想起也不总是全名,有一次,宋润洋这样叫过她,在舞台剧帷幕落下的后台,化妆间的角落,带着尚未走出角色的酸涩,沉痛,和温柔。
还有更早的时候,他晨读时被唐老师点名站起来,信口背错的那篇《赤壁赋》。
“渺沧海之一栗。”
他流畅地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了错,被老师示意了一下,才皱了一下眉,然后淡定地改口:“渺沧海之一粟。”,再继续背下去,因为那只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单纯因为睡眠不足造成的口误。
封印那六年记忆的铰链已经在赵一栗的脑海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嚎,是从同学聚会后莫名其妙总是和宋润洋扯上关系的缘故。
又或者,那些铰链本来就不结实,全靠那十年宋润洋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才让她得了安宁。如今他一重新出现,她的长堤都不用蚁穴慢慢侵蚀,就已经摇摇欲坠、溃不成军。
真没出息,赵一栗,她打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
“我吃好了。”下午坐在电影院里吃了小半桶薯条,又喝了一杯酸奶,赵一栗本来就不太饿,把朱明宇点的那些东西全部尝了尝,再多吃了点儿自己觉得好吃的,就觉得差不多了。
“那你帮我剥那汤里面的虾。”朱明宇冲赵一栗挥了挥自己戴满了戒指的手,“我懒得问他们有没有手套。”
赵一栗还在犹豫要不要和朱明宇聊“找工作”的事情,她知道一旦提这件事,朱明宇必定翻脸,所以只能先怀柔。
他提了要求,她就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来把双手又仔细擦了一遍,然后用筷子夹出冬阴功汤里的虾一只只给他剥。
“去你的吧,想美事。”看朱明宇伸着脖子要她喂进嘴里,赵一栗躲开后把虾线都仔细挑干净的虾肉直接丢进他盘子里、轻斥了一句,然后低头去剥第二只。
“呵,要是那宋大海让你喂,怕是都不用开口,你自己手就伸过去了,心里还别提有多美。”朱明宇知道赵一栗说了“吃饱了”就不会再动筷子,直接拎着那只虾往汤里蘸了一下就往嘴里放,“啧,不好吃。”
“我和他没有——”赵一栗下意识想反驳说她和宋润洋没有单独吃过饭,但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他们初中时有段时间经常一起吃晚饭,而且还要特意走小路、担心被同时放学的其他同学看到。
“——反正我从来没有喂过他,谢谢,虾不好吃那我不剥了?”她硬生生把话题拽到了另一个方向。
“不好吃,但也还可以吃。”朱明宇挑了一下眉毛,示意赵一栗继续当苦工。
“少爷脾气。”赵一栗嘟哝道,手指在湿纸巾上捻了捻,又去夹第二只虾,“不准再提他,否则把这汤直接泼你脸上。”
朱明宇撇撇嘴,不过后面他慢悠悠打扫桌上的残局,确实没有再念叨宋润洋。
“赵一栗,你今天应该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吧?”从商场出来后,朱明宇拿出手机,赵一栗以为他要打车走了,结果他只是回了个消息,然后双手插外套兜里笑着问她,“一句不说,回家怎么交代啊?”
朱明宇站台阶底下,赵一栗站在一级台阶上,两个人的身高差距稍微被弥补了一下,赵一栗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她看到暮色四合,繁华商圈两侧的各色招牌已经全部亮起,仿佛一场小型的灯会,门口迎宾热情地呼唤着每一个可能停下匆匆脚步的客人,不少临街的店铺都已经摆出了临时占道的桌椅板凳,已经到了这片街道最热闹的时候。
赵一栗想起她和朱明宇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应该还是她单方面认识一个咿咿呀呀的婴儿,在已经几乎完全模糊的记忆里,城市的街道两侧房屋低矮,爬满绿藤,往某个方向走一走,高树掩映下似乎还有一些田地和低矮的农舍,而那些地方,如今已经算做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
二十五年,弹指一挥间,孩子转眼长成大人,这座城市也以令人害怕的速度扩张,有人说它是在用庞大的身躯带给尽量多的人幸福,也有人说它是在贪婪地吞噬周边所有能够嚼进嘴里的血肉。
“朱明宇,”赵一栗闭了一下眼睛,她感觉自己的眼球隔着一层眼皮,依然能感知到象征着喧嚣繁华的灯火明明灭灭,然后开口说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哪怕不为叔叔阿姨着想,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然后她听到笑声,睁开眼时,朱明宇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
他手指上那些质地不一的戒指在夜风中如凉冰,但他的手指又热得吓人,他的手指径直穿过赵一栗没有扎起来的长发碰到她没有任何痕迹的耳垂,因为她一直没有下决心去打耳洞。
“你好好说话。”赵一栗想躲,但是被朱明宇强迫着抬起头来,看向他仍然满是笑意的眼睛。
“赵一栗,我大学毕业后的这些年,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吗?”朱明宇难得没有立刻发怒,赵一栗感觉他的食指勾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一点点缠紧在他末端的指节上,带给她头皮丝丝缕缕的刺痛,“我觉得我做了不少事情,但看在你们眼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对你们这群人来说,只有你们承认的工作,那才是工作,其他的,都是需要抛弃的‘不安定’,都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赵一栗垂下眼,说道:“我没有说过,只是——”
“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赵一栗,你知道吗,我是绝对不会做符合你们心意的那些事的,”朱明宇的笑容越来越耀眼,与此同时,他用恶毒的口吻批判道,“因为你们热衷的事情让我觉得恶心。每天和不同的人虚与委蛇,把自己作茧自缚在恶心的规矩里,为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字眼抠破了头皮浪费时间。”
“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们,所谓的尖子生,最后却是一群浪费资源的蛀虫,你们读了那么多书,最后的目的就只是,当蛀虫。”
赵一栗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这些话,她勾了勾嘴角,轻声问道:“那你在外花天酒地,你花的谁的钱?你家里支撑你为所欲为的财产,从哪里来的?你给一任又一任的女朋友挥金如土,用的谁的卡?我是蛀虫,你看不起我,那你又是什么?趴在蛀虫背上吸血的虱子?”
她感觉朱明宇放在她脸颊两侧的手指猛然掐进了她的皮肤,但是她毫无所谓地和朱明宇继续对望,放在路人眼中,也许还是一副温情脉脉两情缱绻的景象。
“不是的,不是的栗栗,你搞错了一件最重要的事。tຊ”朱明宇一边喊着赵一栗的父母都不会用的亲昵称呼,把被他衬得娇小的赵一栗抱进怀里,他们中间隔着那条被精心包装在纸袋里的昂贵裙子,“栗栗,我活得没有人样,我是寄生虫的模样,是虱子的模样,是什么都好,我烂到骨子里成一团臭肉,你们戳我的脊梁骨,说来说去,也必须承认,我本质上,还是个人。”
“但你,赵一栗,你人模人样,光鲜亮丽,是我爸妈恨不得买回去摆在家里的漂亮宝贝,但你本质上,是条狗。”朱明宇的手指已经从赵一栗的脸颊一路划过脖子,勾住了她脖子上的那条铂金项链,小指勾住项链的挂坠拉扯了一下,赵一栗感觉他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你看,这是你的狗链,它拴在你的脖子上,抓着链子的人让你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你拼命地摇着尾巴装乖讨好,还要带着这根狗链去追他们随便丢出去的飞盘,叼回来一脸期待地想讨声表扬,却不知道那飞盘捡回来就会被丢出去,捡回来就会被丢出去,捡回来就会被丢出去——”
他的语气越来越乖戾,用的力度也越来越大,赵一栗咬紧嘴唇没有出声,知道她此刻胸口的窒息不是因为那条已经陷进脖子皮肤的细细链子。
“总结来说,人总是比狗好的,我选择当人。”朱明宇一下子放开了她,他退后一步,双手举起,还吹了一个口哨,“你要继续当狗,我也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赵一栗沉默地看着朱明宇转身去打车,然后大步走开上车走人一气呵成,留下她站在原地,身后繁花似锦,她却觉得像站在荒凉的沙漠里慢慢流逝水分。
工作后相熟的同事听赵一栗描述她和朱明宇的关系,曾经好奇地询问过赵一栗,反正都没有更合适的,家里也催得厉害,为什么不和朱明宇试一试。有了自幼相识的基础,总比与陌生人从头开始来得容易。虽然是姐弟恋,但也就小两岁而已,听起来还是一桩“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美谈。
赵一栗当时笑着摇头,她纠正同事道,所谓的青梅竹马,其本质是两个人被父辈的关系牢牢捆绑在一起,在漫长的时光里被迫了解了对方所有的软肋、最致命的旧伤。
她和朱明宇就是两只长满了尖刺的刺猬,随时随地都准备用唾手可得的武器去戳对方最脆弱的伤口,保持距离还好,稍微多靠近一点,那就是一定要两个人都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才罢休。
赵一栗在商圈附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直到觉得夜风的凉意已经开始蹿进毛衣、入侵皮肤,才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钥匙拧开门,发现客厅只点了最暗的那盏灯,父亲坐在沙发上,整个屋子一片冷清。
“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妈?”她还在低头换鞋,就听父亲冷冰冰地问道。
“没有。”赵一栗回答道,她都不用问,就知道父母肯定又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了口角。
“换什么鞋,出去把你妈找回来!”又是一声不容质疑的命令,“她怕是还坐在楼下哪张椅子上生闷气呢!”
赵一栗顿了一下,又开始把还没有完全脱下的鞋往脚掌上套。
“你穿高跟鞋去找人?不知道换双运动鞋吗?”各种话劈头盖脸往她头上砸,“那么大的人了,最基本的人情往来都不懂,家里事情一大堆,从来没有想过回来帮你妈做做事,还在外面待那么晚——”
“我有点不明白,”赵一栗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闭上眼轻声说,“你让我订饭店,我订了,妈妈让我去陪朱明宇,我陪了。然后我回来,又开始抱怨我没有在家帮忙,我只有一个人、一条命,我没有办法同时完成有矛盾的目标,你就是交给机器人这种指令,它也只能待在原地报错。”
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沉默了一秒,然后抬高声调道:“我就只是给你个建议,你非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赵一栗!我现在说不得你了,是不是?”
“我也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事实而已。”身后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赵一栗转头看到了眼圈红红的母亲,她侧了一下身体让对方进来,然后又开始脱鞋,“不知道你为什么就觉得是顶撞了,那我闭嘴。”
她换了拖鞋,拿着手里的纸袋想回房间,她已经习惯了不去管父母的矛盾,反正过几天他们就会和好。
家里也不总是这样的场景,赵一栗觉得自己每次用钥匙开门,就像在开一个盲盒,有时候能开出其乐融融的温馨景象,但因为目前这种场景的存在,她转动钥匙的时候很难怀揣什么期待。
以前她的母亲受了委屈,会流着眼泪和赵一栗哭诉,赵一栗那个时候年龄小,脱口而出:“妈妈,如果你要是想离婚,不用顾虑我,我没事。”
她自以为自己说了成熟懂事的话,当时还得到了母亲的附和,转过身来,却听到父母凑在一起痛心疾首地讨论她的“明明是唯一的孩子,辛辛苦苦亲手带大、没让老人帮一天忙,孩子却对这个家毫无感情”,说着说着,又互相大声指责,认为这是对方的责任。
所以后来再遇到父母发生的任何龃龉,无论大小,赵一栗都变得无动于衷,她不再为那些尖声的争吵和哭泣心神不宁,她选择回自己房间然后关上门,等待外面安静下来。
“你手里拿的什么?买东西了?”这一次赵一栗回房间的路途遇到了阻碍,罪魁祸首是那个确实显眼的纸袋。
“看到打折,就买了一件衣服。”赵一栗简单地回答父亲,然后继续抬脚往屋里走。
父亲命令道:“拿出来看看,别又买的是那种不三不四的货色。”
赵一栗慢慢转过身来,她没有打开纸袋,而是平静地说道:“爸,我二十七岁了,就算里面是不三不四的货色,你也不需要管了。”
她看到父亲嘴角扭了一下,整张脸板得紧紧的,这是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标志,整个流程赵一栗烂熟于心:“好,你觉得不需要我管了,赵一栗,翅膀硬了,是不是?”
“爸,我觉得,你该对我翅膀硬了这件事,心怀安慰。”赵一栗用空着的手揉揉自己胀痛的鼻梁,她轻声说道,“你不觉得这句从小说到大的话,如今已经有些不合时宜、有点荒谬了吗?你不希望我翅膀硬,那你希望我什么样?朱明宇那样?”
“那是不可能的,”她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惟妙惟肖地模仿起父亲平时的口吻,“我到今天,不容易。”
“我他妈就让你把买的衣服给我看看,你就说这么一大段话来顶撞我!你买的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赵一栗关上门,把父亲的吼声隔绝在门外,“看你养出来的女儿!你们两个就是不逼死我不甘心!”
赵一栗觉得,长大至少还是有一点儿好处的,在她大学研究生毕业回来工作之后,她的父亲无论多么盛怒,也再没有用蛮力一下下来砸她反锁的房门、直到墙壁落灰、把门框开裂,逼她最后打开门。
她没有开灯,直接歪倒在了床脚,手里的纸袋随意地丢在了飘窗上,在黑暗里露出一点柔软的布料。
明明计划里是搬走前都不要再起矛盾,结果还是控制不住。
赵一栗把自己埋在床褥里缓慢地深呼吸,她感觉大脑昏沉、太阳穴就像有针扎一样刺痛,身体疲惫至极,却全无睡意。
这一天好漫长,她闭上眼想,为什么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