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的夸赞她都当耳旁风，她知道就算她套上这家店里装垃圾的塑料袋，销售也会热情似火地把她夸出花来，信才有鬼。“我说那件露背的最好看，你不试，行吧，就一开始模特身上的好，其他的差点意思。”朱明宇冲销售扬扬下巴，“加小的拿来给她试试。”赵一栗黑着脸当衣架子。朱明宇看上的是条样式很简单的浅绿色吊带长裙，款式端庄，除了下半身有一些精致的暗纹之外，再没有其他别的装饰。吊带还好有两指粗，胸口是平整简单的方形裁剪，不算太低，露出了锁骨，但胸前布料和吊带能刚好把她的内衣遮住。
看电影的途中，赵一栗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妈妈，她赶紧接起电话，妈妈问她和朱明宇晚上回不回家吃晚饭。
赵一栗想了想，回答说不回去，他们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儿，然后各回各家。
电话那边说“好”，然后又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一栗，明宇还没有工作，你们出去玩、吃饭什么的，你不要让他给钱，钱不够花回来妈妈给你补。还有，毕竟朱叔叔和阿姨对你很照顾，他们让你帮忙劝的，你要尽力。”
“我知道。”赵一栗在心里又叹一口气。她觉得如果她不是源源不断被加派这些任务，她和朱明宇的关系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别扭的地步。
她最后答应道：“你们吃吧，我之后和朱明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用管我们了。”
“那一栗姐姐，你待会儿带我去哪里吃饭呀？”她刚挂了电话，就听朱明宇用很恶心的语气来膈应她，刚刚她打电话说得那么小声，还是被他听到了，也不知道妈妈说的话有没有漏他耳朵里。
“看完电影再说。”赵一栗心情不好，把目光集中在大荧幕上。
出影厅的时候，赵一栗愣了一下，因为她感觉在门口看到了一个和宋润洋长得很有几分神似的男生在打电话，特别是侧脸的某些角度，和宋润洋特别像，很难让人不觉得他们有血缘关系。
她回想，宋润洋是和弟弟一起看电影，如果这是他弟弟，那岂不是证明她很可能和宋润洋看了一场电影？他们当时进场进得早，周围来什么人她都没有在意，该不会宋润洋坐在她和朱明宇附近，把之前她和朱明宇的对话听到耳朵里了吧！
她先是一阵慌，然后赶紧仔细回忆了一下和朱明宇的对话细节。马上又想起，她之前和宋润洋的匿名告白，宋润洋是立刻认出来了的，这就说明，宋润洋十年前就知道她暗恋了他六年的事情——所以就算今天真的听到了那些话，也没有什么新信息。
赵一栗心里一阵害臊，但也只能破罐破摔地对自己说，她和宋润洋如今也不差一点尴尬了，木已成舟，还不如看开点儿。
这时候，赵一栗看到那个疑似宋润洋弟弟的男生转过脸来，他还在打电话，但是他的目光明显和赵一栗对视了。
然后那个男生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但随即又改成了礼貌的微笑，还冲赵一栗微微颔首了一下。
啥意思，赵一栗转过头去看身后，身后好像也没有在看他那个方向的人。
宋润洋的弟弟不可能认识她啊，除了家长会上可能和他父母有一面之缘外，她就只额外见过一回宋润洋的妈妈。就算是他亲妈，也不可能十年后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能一眼认出儿子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同班女同学吧。
不过，真正是无关紧要吗？
在内心的某个被疯狂封印起来的角落，赵一栗的判断其实是，当年自己和宋润洋，是算亲密的。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都其实，因为各种原因，比普通的同班同学，要亲密一些。
只是亲密的程度有限，那些所谓的偶然和缘分，绝大部分是她陷入单方面的相思后人工制造的结果。
而宋润洋又太周到，他不会让身边任何人尴尬，这是他家里给他的教养。而这种面面俱全的温柔，对于当年少女怀春的赵一栗来说，就像可口但剧毒的鸩药。
她再看，那个男生已经消失了，她也没有看到宋润洋的影子，他身姿挺拔出挑，在人群里总是很容易让赵一栗一眼找到。
赵一栗从前很矫情地觉得，那是因为她的喜欢，让她有了专门对宋润洋有效的雷达。后来她才知道，很多人都有这个雷达，它俗名叫做“对高颜值人类的花痴综合征”。
“你又在磨蹭啥？”耳边传来了朱明宇不耐烦地催促。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那屏幕上吃枪子的是你呢，朱明宇。”赵一栗转头骂一句，“就来！”
“现在吃饭太早了吧，没胃口，先逛逛。”出了电影院还不到四点，朱明宇懒洋洋地插着兜，眼神散漫地扫过四周琳琅满目的商铺。
“你逛吧。”赵一栗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跟班的位置tຊ上。
这是个普通周末，商场里基本都是没有任何打折的春装上新，只有朱明宇这样买东西不看价签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当大冤种，她提醒道：“潮牌在楼上，电梯要往前走左转。”
结果朱明宇走了几步，不往前了，他用戴着金属戒指的手指点了点一个模特穿着的裙子：“赵一栗，去试试那件。”
“我不去。”赵一栗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牌子，一串英文，看在眼睛里不熟悉，应该不是什么奢侈牌子，但是在这个地方肯定也不便宜，这一层都是打折她也不会来逛的店，为了验证，她又看了下价签，说道，“我没有房贷都要花半个月工资才能买，就一条裙子，吃饱了撑的？”
“两位好，要进来看看吗，我们这里春装上新！”商场的销售都是人精，虽然看赵一栗平平无奇，但朱明宇那一身打扮算一下价格，绝对是他们的潜在客户，“先生，你眼光真好！这条裙子是我们首席设计师的特别推荐，里面还有其他裙子，也都很适合你女朋友！”
“看错了姐姐，这不是我女朋友。”朱明宇露齿一笑，把赵一栗往店里一推，“这是我的大侄女。”
“我——”脏话在赵一栗喉咙里翻滚，看着销售小姐忙不迭把裙子捧过来，“我看您穿小号就合适，试衣间往这边走。”
“有加小也给她找一下，你们家尺码一直偏大。”拿着裙子去试衣间时，赵一栗听朱明宇对那个销售说道，“都拿来试试。”
“先生，我们是设计师品牌嘛，尺码也是专门设计过的，目的是希望让客户减少身材焦虑。我觉得这位小姐穿加小的话，可能有点勒胸口了，如果腰不合适，我们有微调服务，免费的。”销售笑吟吟地回答。
“那条，还有这条，也拿去给她。”
“我不会买！”赵一栗冲朱明宇说道，“你要穿自己穿！”
“我让你帮我女朋友看看，不行啊？”朱明宇把几条裙子丢她身上，“这么多废话。”
明明之前还说目前还没有女朋友，赵一栗狐疑地皱眉头。朱明宇嘴里一向跑火车，她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但是不惹他发脾气总是对的。
“行吧，你觉得哪件适合你女朋友？”赵一栗把几条裙子一条条试过去，问朱明宇看上了哪条，“你休想让我穿那件背上什么布料都没有的，拿回去！”
销售的夸赞她都当耳旁风，她知道就算她套上这家店里装垃圾的塑料袋，销售也会热情似火地把她夸出花来，信才有鬼。
“我说那件露背的最好看，你不试，行吧，就一开始模特身上的好，其他的差点意思。”朱明宇冲销售扬扬下巴，“加小的拿来给她试试。”
赵一栗黑着脸当衣架子。朱明宇看上的是条样式很简单的浅绿色吊带长裙，款式端庄，除了下半身有一些精致的暗纹之外，再没有其他别的装饰。
吊带还好有两指粗，胸口是平整简单的方形裁剪，不算太低，露出了锁骨，但胸前布料和吊带能刚好把她的内衣遮住。
裙子太修身，几乎把她整个上半身都紧紧包着，小号她穿着没有压力，加小号的拉链拉过腰也没有压力，但是到胸那里就很难拉上去了，赵一栗不敢用力，怕把那个很细又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拉链给弄坏。
“加小穿不上，我胳膊太宽了。”她换上自己的背带牛仔裙，对朱明宇说道，“只能你自己比较一下，或者哪天带你女朋友来试试。”
“先生，我们这款是卖得很好的，”一听煮熟的鸭子要飞，销售忙不迭在旁边说道，“您完全可以先把衣服带回去，只要不剪价签就可以退换。”
“剪了吧，买小号那件。”朱明宇掏出一张卡丢到桌上。
“先生您看是不是商场的会员，需不需要加一个我们的企业微信——”销售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
“我是，我是会员！”赵一栗知道朱明宇从来都懒得搞这些，她赶紧举手，这裙子那么贵，积分不要白不要。
“好的小姐，请您报一下手机号，或者这里扫码。”
赵一栗开心扫码薅羊毛的时候，听朱明宇又问：“她要改腰身，到时候自己拿过来给你们改就行了吧？还需要凭小票吗？”
“不用先生，只要是我们的衣服，我们的所有专柜都可以免费改。”销售三下两下把账结了，衣服也包好放进精致的纸袋，她似乎听出了朱明宇的弦外之音，把纸袋递给了旁边的赵一栗，“小姐，衣服您拿好，裙子只能干洗，我们不推荐放洗衣机里洗，如果要洗，请务必套上洗衣袋。”
“给他，他给女朋友买的。”赵一栗摆摆手，“我只是他的大侄女。”
“叔叔要给你买礼物，就老实拿着，矫情个什么劲，从前又不是没给你买过衣裳。”朱明宇把纸袋拿过来，往赵一栗身上一丢，“以后别穿今天身上这种小学生衣服了，看着都烦。”
“我穿不着这条裙子，我们上班有着装要求，我说了不要的！”赵一栗一下子觉得纸袋子烫手，但朱明宇已经插着口袋往前走，她只好追过去，“你不是给女朋友买的，那就去退了！”
“价签都剪了，退个屁，少给我丢人现眼。”朱明宇站在原地等赵一栗追过来，偏过头看着她说道，“又不是我要给你买，是我爸让我给你买个礼物再好好给你道歉，就上次的事。”
赵一栗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低头看手里的袋子。
“再说了，上班上班，你除了上班没有别的生活吗？”朱明宇伸手扯扯赵一栗牛仔裙的背带，嫌弃地说道，“你家里不是让你快点找男人吗，你不准备点儿男人喜欢看的衣服，谁上你钩啊，就靠这种小学生都不穿的衣裳？瞎子才看上你。”
“这种款式我穿不出去。”赵一栗低声说。
朱明宇被气笑了：“他妈的——连沟都完全看不见，前面后面都给你包得那么紧，你怕个啥？总不能连小腿和胳膊都不能给人看吧？你拿黑布把自己从头到脚盖起来得了！”
“……又不是我。”赵一栗偏过头，手抓紧了手里的袋子，“我爸说我太瘦了，锁骨露出来很难看。”
“一会儿胖了，一会儿手臂粗了，现在又太瘦了，你奶茶店前的充气吉祥物啊？”朱明宇嗤笑，“理你爸干什么，你二十七了不是七岁，他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说你是啥你就得是啥？”
见赵一栗不说话，朱明宇顿了一下，又说道：“你悄悄拿回去，不让你爸知道，出门的时候外面加件外套，他也看不出来是吊带，就算你爸知道了，你就说是我发疯，你不收我就跳楼，你为了让我消停才收的，行了吧?”
赵一栗还是犹豫，哪怕是叔叔的意思，她依然觉得这条裙子作为道歉的礼物太贵了。
“赵一栗，我无业游民，任谁来查都不会觉得我在腐蚀你。”朱明宇在她脖子后面打了一下，“走了，真是费劲。”
朱明宇伸了个懒腰，抬脚朝电梯的方向走去：“行了大侄女，现在陪叔叔上楼看衣服，然后请叔叔吃饭。”
赵一栗只好拿着烫手山芋一样的纸袋，亦步亦趋地跟在朱明宇身后，他走路飞快，她小跑才能跟上。
“你慢点！”她穿的细高跟跑不动，忍不住喊一句。
朱明宇知道她这么说，就是认了命、要收下衣服的意思了，手插在兜里笑了笑，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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