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妩吩咐完,便提笔给冯姨娘和苏自远写回信,封好后交给郑天德,让他明日找人送去苏府。郑天德是个聪明人,自那次向苏月妩表明自己是从养心殿出来的人后,就猜到苏月妩明白了自己是谁的人,所以从不多嘴,只闷头做事。至于青雯,也将钟粹宫上下打理得妥妥贴贴,没有再出过乱子。*翌日,黄昏时分。这几天苏月妩有意借着送膳食的机会试探沈珩的态度,也让他慢慢习惯自己的出现,不至于一下子故人重逢,突兀得过分。
而对养心殿发生的一切,苏月妩无从得知,她今日送羊腿,只是因为御膳房恰好烤了只全羊,那只肥美的羊腿,还是她使了不少银子才得以拿走的。
此刻,苏月妩正在烛火下看苏府送进宫的家书。
家书一共有两封,都是在向她说明入宫那日马车中途坏掉之事,一封来自冯姨娘,信里交代了审查结果,断裂的车轴事先被人做过手脚,那车夫是苏家家奴,死不承认,可查访得知,他娶的媳妇是云姨娘曾经的屋里人,而事发前几日,他媳妇曾被云姨娘召去了一趟,无故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回家就大张旗鼓地张罗着给傻儿子买妻,闹得苏府人尽皆知,万般抵赖不得。
这事情联系在一起,任谁都能想清楚怎么回事,车夫两口子都是滑头,然而却胆小如鼠,只要一拷问,必定什么都知道了,可苏自远却不让,只能僵持下来,信中问苏月妩该如何处置。
另一封来自父亲,父亲在信中先是痛骂了云姨娘识人不清,竟以为车夫两口子是可怜的老实人,见他们独子是傻的没姑娘愿嫁,顾念着车夫媳妇曾服侍自己一场,便想着帮一把,这才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去聘妻。
又说这次的事不管有没有人背后指使,车夫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若严刑拷打传出去恐有损苏家名声,直接发卖了便好。至于云姨娘,她现在也是懊悔得不行,生怕苏月妩把事情疑心到自己头上,心疾本就没有痊愈,这下还有越来越重的征兆了。
随后总结,这件事与云姨娘无关,应该是官场中跟苏家不睦之人做的,眼红苏月妩封嫔入宫,至于具体是谁,日后总会查出来的。
最后问苏月妩可还满意这个处置结果,刚入宫应该谨慎行事,不要为了点小事就跑到陛下面前多嘴,这样会惹陛下厌烦,连累全家。
苏月妩从头到尾看完了两封信后,心情倒是平淡。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罢了。
如果她当时没有用去陛下面前告状做威胁,只怕苏自远连这个敷衍的解释都没有就会直接按下整件事。
“绿枝,把这两封信好好收着,不要丢了。”
苏月妩吩咐完,便提笔给冯姨娘和苏自远写回信,封好后交给郑天德,让他明日找人送去苏府。
郑天德是个聪明人,自那次向苏月妩表明自己是从养心殿出来的人后,就猜到苏月妩明白了自己是谁的人,所以从不多嘴,只闷头做事。
至于青雯,也将钟粹宫上下打理得妥妥贴贴,没有再出过乱子。
*
翌日,黄昏时分。
这几天苏月妩有意借着送膳食的机会试探沈珩的态度,也让他慢慢习惯自己的出现,不至于一下子故人重逢,突兀得过分。
如今算着火候差不多,是该找个机会相见了。
于是,苏月妩今日在御膳房自己动手蒸了盘绿豆糕,并且“无意”间烫伤了手指,随后将其貌不扬的点心盛在食盒里,又加了冰块镇着,带去养心殿。
然而就是这么一去,遭到了送膳大业以来的第一次波折。
“苏嫔娘娘,陛下的话奴才已经转达给您了,这东西,您还是带回去吧。”
张贵德脸上挂着有些为难的笑,挡在养心殿门前。
这是苏月妩没想到的。
她观察着张贵德的脸色,在确认对方态度认真,无可转圜后,轻轻点了点头,垂下长睫,温和地小声道:“本宫知道了。”
苏月妩语罢,径直转身离开。
张贵德愣了愣。
他都已经做好会被追问纠缠的准备了,哪料到人家这么干脆,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卡在喉咙里,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真是对陛下无心呐。
养心殿外,苏月妩并没有走远。
她从绿枝手中接过食盒,左右看了看,低声吩咐道:“你先回钟粹宫去。”
绿枝担忧地看着她:“那娘娘您呢?”
苏月妩笑了笑,抬头望着天上被斜阳烘得金灿灿的云霞,意味深长道:“本宫情系陛下,亲手做了糕点送过来却被挡在殿外,心中郁结迷茫,自然是犯倔了,非要在这炎炎夏日里等着陛下不可喽。”
她这时候断然是不能离开养心殿的。
如果走了,就真的坐实了沈珩的猜测: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怕被他记恨,以及确保日后的荣华富贵。
可死皮赖脸地非要进去,又与前几日的态度相差太大,会让他觉得违和。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装可怜。
不过这装可怜的前提是,那人会可怜你,若不是入宫以来的种种特殊待遇,苏月妩也不敢赌。
绿枝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虽然心疼,可也分的清孰轻孰重,只得离开了。
如今是六月末,眼看就要进三伏天了,所以即便暮色晼晚,西斜的太阳没那么毒了,空气却还是很闷热。
站了不一会儿,苏月妩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鬓发微湿沾在面颊上,宫道上偶有宫女太监来往,见她这副模样,虽不敢出声议论,可彼此间交换的眼神,也都充斥着各种猜想。
转眼夕阳沉没,宫里华灯初上。
养心殿外的宫道两旁都亮起了照明用的青石雕花路灯。
帝王的銮舆行过来时,鲜亮的明黄色在烛火下格外耀眼,两侧各跟着一队太监,手提六角宫灯。
“陛下,前头好像有位娘娘,还……还拿着个食盒。”
小成子眼神好,第一个发现异样,赶紧凑到銮舆旁禀告。
沈珩闭目倚在銮舆上,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揉着太阳穴,面色恹恹,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听到小成子的禀报,那双狭长的眸子蓦地睁开。
视线略急促地扫视了一圈,继而定在了不远处青石灯旁。
苏月妩蹲在地上,那个款式熟悉的朱漆雕花食盒被放在她脚旁,烛火昏黄的光影落在她偏瘦的身形上,衬得那个人影格外单薄,寥落可怜。
似乎发现了他的目光,那女子抬起头,桃花眸缓缓瞧过来,继而一下子顿住了,直直地盯着他瞧,再没有移开。
那眸光浅浅的,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可沈珩却读出了怨怪,不解,伤怀……
沈珩就那么看着她,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