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太后的闲适生活吗?见此情景,我心中不免有些羡慕。这时,颐年殿中,传出来一个女子嬉笑的声音,她道:“臣女平日用心练字,为的就是您的一句夸奖呢。”“现下冬日天寒,臣女命人做了阿胶糕,待会儿午睡起来,正好能吃几块。”她清脆地笑着,声音婉转,但又不失礼数。随即,我又听见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她也轻笑了,语气柔和,道:“你这丫头,惯是喜欢钻研这些的。”她们谈笑间,孙姑姑正好进屋禀报,一下子欢笑声戛然而止了,我只听见一声颇有些肃穆的声音,道:“进来吧。”
腊月将至。
拥翠阁内,炭火噼啪作响,我翻看着家书,一遍一遍,丝毫不觉得腻味。
这是昨夜侍寝,萧昱给我的。
照例,父亲给我的信件,他已经破开油蜡看过了,母亲的这一封,被我带了回来,细细看着。
“小主,夫人说什么了?您看得这般高兴?”
云珠为我掌灯,唯恐这大晚上的太昏暗,我看东西看得伤了眼睛。
“无事,是娘说,弟弟之前进山打猎,给她打了一只梅花鹿。弟弟年纪小,先前贪玩,不肯好好学习骑射,这回倒是进步了许多。”
我心里喜滋滋的。
娘亲从不过多期盼们孩子成才,不过希望我们一生平安无忧,能有立身于世的能力罢了。
出嫁前,我总是担心弟弟顽皮的。
现在才知,我这一走,他也成长了不少。
云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也了解这些,一听果然面露喜色,问道:“果真么?那太好了!”
我们二人说笑之际,门外碧玉回来了。
她一来,我俩收敛了笑容,我也顺势帮信件放到了珍藏的小盒子里,只坐正了身子,安安静静地看着碧玉。
“有事?”
我语气平淡,毫不亲切。
碧玉服了服身,倒是恭谨,就道:“是尚服局传来的消息。查出来了,是做钗环的宫女不仔细,出了岔子。”
“她听说险些害得吴美人小产,畏罪自尽了。现在此事已经盖棺定论,应该是不打算继续往下追查了。”
“皇上也下令,处罚了尚服局的管事,撵出宫回乡养老去了。”
畏罪自尽?
我听着,嘴角闪过一丝冷意。
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张贵妃一开始就只是想敲打我,或是给我个教训。
不料事情没成,她自己却蹚了浑水。
尚服局出来个顶罪的,再自尽,无论是灭口还是怎的,事已至此也结束了。
恐怕,萧昱那儿就算知道还有内情,可吴美人的孩子毕竟安然无恙,他也并不会追查到底。
“知道了。”
我看碧玉小心翼翼的样子,料想应该是这几个月云珠一直零碎着欺负她呢,她也渐渐学乖了。
在这宫里,既是我身边的人,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对漠北有大用,碧玉却并非如此。
“下去吧。”
我难得的和善了几分,就道:“你做得很好,这几次打探的消息都是有用的,回头去找云珠领赏钱吧。”
碧玉难得的一喜,连连谢恩后,这就退了出去。
她一走,我嘴角就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说到底,我们之间不过是虚与委蛇,互相利用罢了。
这日晌午。
我才用了午膳准备歇息,拥翠阁外便有人来了,是桂嬷嬷亲自迎进来的,我好奇,原以为是萧昱派人来,抬眸一看,便发现来人是太后身边的孙姑姑。
对她,我也不陌生了。
近月余我侍寝过好几回,每次事毕翌日一早,孙姑姑都会端着一碗汤药过来,那汤药苦涩。
弄得我每次见着孙姑姑了,嘴角都不免泛起一阵涩涩的意味来。
“孙姑姑。”
我向她颔首,勉强保持着客气,想着昨个儿又不是我侍的寝,她这又是来做什么的?
“谨嫔小主。”
孙姑姑也对我颔首,客气是流于表面的,旋即她沉声道:“太后娘娘那里,有请。”
太后有请?
我心头一跳,只见孙姑姑满眼的不容拒绝的模样,便道:“嗯。”
我十分乖顺,与孙姑姑一道出了长信宫,缓缓往太后所在的颐宁宫走去。
颐宁宫也在上林苑的一角,和张贵妃的长乐宫是个对角,也更为僻静,这一路走得很长,我便与孙姑姑稍微攀谈了几句。
“说来惶恐,今次还是我头一回面见太后呢。也不知道,有何处需要注意?”
言罢,我褪去腕上的玉镯塞给了孙姑姑。
说来,孙姑姑每回来我,至少我面上工夫还是做足了的,虽说心里腻烦,到底维持着面子。
孙姑姑陪了太后四十余年,十分亲厚,想拉拢她难如登天,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人会嫌弃自己钱多的。
我这镯子一塞出去,孙姑姑下意识就想推拒,好在我十分热情,她也只好接了过去。
末了,孙姑姑想了想,道:“近日宫中多事,且都和小主您有关。太后的意思是,要您多静静心。”
“别的也就罢了,太后看重规矩,只要您循规蹈矩,她也不会如何。”
她不会如何?
我在心中冷笑。
她不如何,都已经一碗汤药送过来,要断绝我的子嗣了,她要是想“如何”,那还会怎么样?
心中虽腹诽,我还是没说什么,只对孙姑姑道了谢,便与她一同到了颐宁宫中。
颐宁宫幽静。
四周竹林环绕,还种有四季常翠的松柏,庭院深深,还有假山流水,内置一小池,里头养着锦鲤。
这就是太后的闲适生活吗?
见此情景,我心中不免有些羡慕。
这时,颐年殿中,传出来一个女子嬉笑的声音,她道:“臣女平日用心练字,为的就是您的一句夸奖呢。”
“现下冬日天寒,臣女命人做了阿胶糕,待会儿午睡起来,正好能吃几块。”
她清脆地笑着,声音婉转,但又不失礼数。
随即,我又听见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她也轻笑了,语气柔和,道:“你这丫头,惯是喜欢钻研这些的。”
她们谈笑间,孙姑姑正好进屋禀报,一下子欢笑声戛然而止了,我只听见一声颇有些肃穆的声音,道:“进来吧。”
我细细分辨,听出是太后的声音。
与先前的柔和,大相径庭了。
走进屋内,满屋子暖融融的,香料熏得淡淡,似乎是藏香,好闻得紧,又让人心中安宁。
我谨守礼数,悄悄抬眸去看,果然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歪在贵妃榻上,而在她身侧,坐着一个娇俏的姑娘。
瞧着十六七岁的年纪,与我差不多,妆饰得十分大气,正服侍着太后吃水果。
“见过太后娘娘。”
我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跪在地上,看着地毯,只等太后唤我起来。
“这葡萄有些酸了。”
太后仿佛没看见我似的,仍然和一旁的娇俏姑娘说道:“我也不想吃了。蓉儿,你待会儿自己拿下去吃吧。”
“是。”
那位叫做蓉儿的姑娘答应了,又问道:“这是谨嫔吗?”
她一开口,太后才注意到我,就道:“抬起头来。”
也不叫我起来。
我略抬了抬头,迎上太后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得我心头震了震。
无悲无喜,只余下深深的打量。
我保持着镇定,做出乖顺的样子来,我想,即使如孙姑姑所说,最近宫里诸事繁多,那也实在不是我的过错。
须臾。
太后果然在我身上一时挑不出什么错处,便道:“果然长得妖妖调调的。好在皇帝也不是个色迷心窍的,不然……”
她骤然冷哼一声,我只得俯首道:“臣妾惶恐。”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却想翻白眼。
长得好看难不成就该是我的错了么?
我容貌极盛,娘亲说像极了中原的芍药花,那样妖娆惊艳,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那种。
也是因此。
初见徐婕妤后,她便对我有着极大的敌意。
又过了许久。
我跪得膝盖有些发酸,太后才懒懒道:“起来吧。哀家也乏了,醒来以后想念念经书。谨嫔,你可会写字?”
“会。”
我据实已告。
我想,此刻哪怕我答不会,太后也不会放过我。
“嗯。”
她颔首,扶着孙姑姑的手缓缓起身,就道:“去吧,跟着蓉儿写会儿字。哀家醒了,你们再来念给哀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