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陶罐里的银票……”胡老大想拦住老太太,对上老太太的眼神,气势微弱。可再弱,他也得说。那可是两千两银子,两千两!“我拿了。”老太太硬气得很。瞥看胡老大扭曲的面色,老太太故意问:“怎么,舍不得?”眼睛一瞪,大有要行家法之势。冷汗立即布上了胡老大的额头,他赶紧摇头:“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子的所有东西都是娘给的,儿子这边有什么娘尽管拿去就是。”心里在滴血,嘴上还得笑呵呵的无所谓,胡老大的心把酸甜苦辣尝了个遍。
房内,胡老大翘首以盼。
等来等去,也没等来老太太登门。暗想胡宝珠也是个没用的,该不会请不来老太太吧?
正想着,看到老太太出现。他大步跨到床上,将被褥盖在身上,呜咽呜咽地呻吟起来。
老太太打开门就瞧见胡老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副命不久矣的虚脱样。但叫唤的声音很大,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老太太没有理会,找了个位置坐下。见胡老大叫唤个不停,开口:
“你那官缺还买不买?”
叫唤声戛然而止,胡老大那只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急切地喊了一声:
“买!”
说罢,方才意识到如今的情形,又可怜巴巴地望向老太太:
“娘,我疼……”
四十年的宠爱之路,造就了胡老大对老太太的盲目自信。就算被老太太打了一顿,内心深处,他依然觉得老太太心里有他。
委屈的声音不自觉流露,中年汉子撅起嘴撒着娇,那样子……反正老太太快恶心吐了。
“那就别做官了,在家好好歇着。娘也舍不得你远走,在娘眼皮底下才好。”
老太太昧着良心诉说不舍,她的人设也不能崩得太厉害。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当娘的也是实在气急才会打了人。
胡老大一听不去做官,什么病痛都没了。他顾不得佯装,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
“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被小小伤痛所困?娘,我都好了,您看。”
他下了床原地蹦跶了几下,整个人从虚弱无力到容光焕发只需几句话的工夫。老太太的话可谓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也不知道他是觉得老太太很好糊弄,还是认为老太太已经对他既往不咎,还敢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耍鬼心眼。
“不疼了?”老太太睨着问。
“不疼不疼,都好全乎了。”
胡老大没法再装下去,再装他就得一辈子缩在这穷沟沟里。
两千两银子很重要,但官缺更重要!
有了官职,他能有无数个两千两。
为了能让老太太松口放他做官,胡老大什么都能豁出去。
既然他好了,老太太功成身退。
这就走?
那怎么行!
“娘,陶罐里的银票……”
胡老大想拦住老太太,对上老太太的眼神,气势微弱。可再弱,他也得说。那可是两千两银子,两千两!
“我拿了。”
老太太硬气得很。
瞥看胡老大扭曲的面色,老太太故意问:
“怎么,舍不得?”
眼睛一瞪,大有要行家法之势。
冷汗立即布上了胡老大的额头,他赶紧摇头: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子的所有东西都是娘给的,儿子这边有什么娘尽管拿去就是。”
心里在滴血,嘴上还得笑呵呵的无所谓,胡老大的心把酸甜苦辣尝了个遍。
这句话倒是说在老太太的心坎上,眼神终于慈祥起来。
“那就好。我答应了珠儿,等她出嫁再给笔添妆,正好从这里面出。”
胡老大:“……”
他压着心口的气,语气尽量柔和:
“娘,我这在外为官,身上少不得盘缠。穷家富路,您得给我预备点银子。”
向老太太要钱,这件事胡老大习以为常。他自认前面铺垫得当,如今该到收获的时刻。
这话也有道理,老太太勾勾手,示意他靠近说话。
“娘?”胡老大屁颠屁颠地贴了过来,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就算老太太拿了他两千两银子又如何?他早晚都能拿回来!
有了这股自信,胡老大对老太太也没那么胆怯。
谁知,老太太却悄么声告诉他:
“钱大那里有二百两,就是给你预备的。”
胡老大:“……”他还得管钱大要盘缠!
比起胡老大的目瞪口呆,老太太自在多了。
“退亲一场,不退彩礼也不像样。但退了彩礼,娘这心里不舒服。那银子你去要回来,要回多少娘都不管,都给你做盘缠。”
老太太的语气大气磅礴,仿佛要竭尽所有,倾囊相授一般。可她却要胡老大找钱大要银子,还只是二百两罢了!
“可,可是,娘,陶罐……”胡老大仍不甘心,想继续游说,老太太一把按住他的胳膊,语重心长:
“老大呀,娘真没想到你这样节省。每年乡试给你的盘缠不过刚刚够数,你都能攒下这么多银子,娘很欣慰。”
胡老大:“……”
承认了这银子是老太太给的,那他还拿得回来吗?
“娘,那不是家里给的银子……”胡老大踟蹰着终究作出选择。
倒也不全然都是假话,这是他的小金库,里面的银子都是他从各处搜刮来的。肯定有老太太给的,但也有他自己挣的。
胡老大没想那么多,老太太忽而惊喜:
“哦?这么说,你能自己挣钱了?”
这……
这话不好答,一方面胡家有规矩,能挣钱就得往家交钱,如钱老二那般。而这些年胡老大从未给家里交过一文钱;另一方面胡老大证明了自己能挣钱的本事,那是不是这些年的钱都得补上?
胡老大的眼珠转来转去也没个章程,老太太善解人意得很。
“这是好事,以后乡试的银子你就自己出,省得人家总说你啃了老的啃小的,身为秀才公一文钱不挣,还把家底败光。”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借着这个由头说出心里话。
这句话,却惹暴了胡老大。
“谁,谁敢这样说!”
他是秀才公,是上河村唯一的秀才公!自诩高人一等,谁敢在背后这般编排他?
还能有谁,老太太呗。
老太太稳如山,有理有据:
“人家表面不说,心里都有一杆秤。”
就说钱家的亲事,谁不知道这是胡老大的媒?结果闹成这样,谁心里还能没点数?
“娘也不过问这银子你是怎么挣的,如今过了明路,家里人都知道。若是把银子给你,其他人那不好交代。这样,娘先给你存着,什么时候用,娘再给你。”
胡老大还在思量谁在背后编排他,冷不丁听说这银子要存在老太太这,顿时整个人都蒙了。
“还是说,你不放心娘?”
老太太眼睛一暗,身上不自觉冒出黑暗气息,吓得胡老大赶紧表示:
“我当然放心娘,我最放心娘了。”可千万别再行家法,他承受不住。
“那就是了。行了,收拾收拾去打听打听官缺的事,煮熟的鸭子可别再飞了。”
老太太这会儿知心得不行,还特意帮胡老大整理好衣服,收拾妥当,送他出门。
胡老大迷迷糊糊出了家门,走出好远才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