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楠见他实在是勉强,剩下的半碗便自己一口气喝完,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松鼠。她自幼养在暗亭,坐卧起行大多跟着一帮大男人,后来被方明意养在身边,才纠正了些过于随意的习惯,但还是和京城中的贵女们不同,行事举止自有一番不拘。“大人——”别院门被敲得框框作响,七曜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急切。“宫中来了口谕,请大人去一趟御书房。”往御书房的路上,方知琢一身玄色圆领直裾,只在外面照了层大麾,用以抵御这初冬夜晚的严寒。
太傅府,书房内。
偌大的书房,竖立着一排排的书架,四周挂着山水壁画,秦亦楠屏息凝神,回忆着那日听到高熙的言语。
在书案下面!
她疾步走到书案前,将整个书案摸过一遍,一寸一寸敲击摸索,最后终于找到了机关,暗格翻出,掉落一本厚厚的手记。
迎着月光,她粗略翻看了大概,这是一本账册。
她正待将账册放入怀中,忽然异变突生,她右侧凭空伸出一只手,无声无息,从黑暗中突然冒出。
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甫一出现,迅如闪电,如鬼魅般探出的指尖点在秦亦楠虎口处,她右手一麻,账册掉落,那只手急转而下,捞起账册,随即身形如电,转眼已至门外。
秦亦楠怎能如他愿,她足尖发力,躬身跃起,直向着那道身影逼近,竟后发先至,挡在了他离去的路上。
月光下,那人戴了一张铜制修罗面具,挡住了整张脸,青面獠牙,只留一双肃杀阴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秦亦楠。
秦亦楠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对方。
他站在门口阴影处,身形高大精干,普通的夜行衣,普通的皂靴,除了那面修罗面具,全身上下乏善可陈,泯然于众人。
二人无声对峙着。
下一秒,匕首瞬间出鞘,反射着青色而阴森的幽光。
一道白光陡然闪过,劈开凝重的空气,转瞬已至咽喉处。
男人往后一仰,空中翻腾转身,险险躲过要害,在左肩处拉出一道口子,皮开肉绽。
薄如蝉翼的匕首挥舞,密如针织,竟编就了一张杀意腾腾的网,男人身形骤如闪电,眨眼间已过了十来招。
秦亦楠点着墙壁飞身而上,借着反扑的力量,凌空刺下。
男人就地往旁边一滚,堪堪避过这疾如闪电的一击。
他有些心惊,今日本是为了账册而来,进了书房却发现来迟了一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好在账册已经到手,可却脱不开身,再这么下去,若是被太傅府的人发现,可谁都走不了了。
对面的人明显想要速战速决,匕首招招狠辣,却次次避开手中账册。
他面具下的眉心微动,有了对策,在下一次匕首往咽喉袭来时,他略一侧身,手中账册提起,挡在身前。
秦亦楠发现时已来不及,为了不波及到关键的账册,她只得生生收回匕首,内力收回太急,撞击在胸腹处,让她全身凝滞了一瞬,就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面具人动了,他右手钳制住秦亦楠,贴近耳边,气音低声说道:“有事好商量。”
说完瞬间后退,在书房中央站定,扯了块中衣,草草包扎了伤处,防止鲜血滴下留下痕迹,远离了门口,算是表明了和谈的诚意。
秦亦楠也住了手,她明白,今日是拿不到账册了,除非能将面具人杀了。
男人声音暗哑:“既然大家的目标是一样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下,可以合作?”
秦亦楠微微挑眉,降低音调,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声音从嗓子眼里被挤出:“怎么个合作法?”
他将账册从中撕开,一分为二,扬手扔给她一半。
“三日后午时,百味楼,恭候大驾。”
说罢,脚不沾地,由秦亦楠身边一掠而过,转眼已至一丈开外的屋顶,离开之前,居高临下深深瞥了秦亦楠一眼,随即便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又下起了雨,凛凛北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气温也陡然降了一大截,入冬了。
秦亦楠托着腮,愣愣地瞧着屋外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桂花树,脑子里却一直在思考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日拿到的账册乃是下半卷,记录了这一年内薛唯丰的银钱流向,只有一两笔银钱的来路不明,他的记录来源只有代号,下半卷数据太少,很难推论出这些代号对应的都是些什么人。
秦亦楠叹气,果然还是需要拿到面具人手里的上半卷。
她卷起账册,在书架不起眼处挑了册竹简,拔出匕首将中间挖空,只留下最外一层和上下两头,将账册藏在了中空的竹简中,再放回了书架最里层。
她轻轻抚着书架,忽然想起这种藏匿办法是谁手把手教的。
眼中的景物忽然模糊不清,鼻翼酸涩难忍。
她垂眸,两行清泪滑落。
快了,她想,很快就可以回边境陪你了。
晚些时候,雨停了,空气潮湿黏腻,方知琢裹挟着一身寒气来了别院。
屋内烧着碳,塌边小火炉上温着一盅桂花丸子汤,桂花丝丝甜腻的香味在屋内蔓延。
方知琢在火炉边直接席地而坐,靠着烤火。
地上铺了一层金丝绒边狐狸毛地毯,倒也不冷,这块地毯是前两天混杂在那一堆衣裙里,一同被送过来的。
秦亦楠翻出来后觉得甚好,便铺在了地上,又暖和又好看。
秦亦楠盛了碗桂花小丸子,白腻的汤底飘着一层圆溜溜的糯米丸子,上面撒上一层金黄的桂花蜜。
桂花蜜是前段时间秦亦楠自己采花腌制的,院内好几颗树龄长的桂花树,开花时节桂香浓郁,十里之外都能闻到。
方知琢不爱吃甜腻之物,什么桂花糕啊桂花小丸子都不喜欢,在方府,只有方明意才喜欢这些。
但是在秦亦楠一勺一勺舀到嘴边,温言软语之下,不知不觉也用了半碗。
秦亦楠见他实在是勉强,剩下的半碗便自己一口气喝完,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松鼠。
她自幼养在暗亭,坐卧起行大多跟着一帮大男人,后来被方明意养在身边,才纠正了些过于随意的习惯,但还是和京城中的贵女们不同,行事举止自有一番不拘。
“大人——”
别院门被敲得框框作响,七曜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急切。
“宫中来了口谕,请大人去一趟御书房。”
往御书房的路上,方知琢一身玄色圆领直裾,只在外面照了层大麾,用以抵御这初冬夜晚的严寒。
接到了皇上口谕后,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宫内。
下过雨的街道,湿气沿着裤脚管一路向上,如影随形。
等到了御书房,不大的房间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方知琢扫了一眼,有大理寺卿程大人,高太傅,刑部于大人。
皆是肱骨之臣。
方知琢下跪行礼:“臣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皇上不在意地摆摆手:“起来吧。”
又对着一旁的高太傅道:“朕可把人给你找来了。”
高太傅面色郁结,似有哀痛之色。
高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