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洲那头十分安静,像是躲在某个角落里:“还没,快了。”姜眠眠一愣:“那你怎么打电话来,不是领导来了吗?”“没事,我借口上厕所,走开五分钟不要紧。”他说道:“我看到你打电话来了,当时没法接,怕你生气,就赶紧打过来了,抱歉。”姜眠眠心底涌出汩汩暖流,她缩着身子,手臂环抱着双膝,把半张脸埋起来,小声嘟囔:“我是那么不体谅的人嘛……工作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你也别太有负担。”贺元洲嗓音压得很低:“我不是负担
孙蔷在另一个包间玩得正嗨。
过去她做生意,留下了不少人脉,经过层层筛选,现在还来往的多是家里底子不错,人又会享受的。这样的家庭总能养出相对优秀的子女,孙蔷心想,起码配配姜眠眠肯定是够了。
她对姜眠眠的未来的伴侣也没什么太高要求,正常就行。
正常的年龄,正常的身高,正常的职业,钱不多也不少,人也不需要太出挑,然后两个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就算是及格的婚姻了。
她多喝了几杯酒,把这话跟闺蜜一聊,闺蜜一拍大腿:“那我儿子不就是吗?”
“你儿子?”
“你忘啦?你还见过呢,当时我们一起送他出国念书,你开车带我们去的机场。”
这么一说,孙蔷有印象了。那是个几乎想不起长相的老实男孩,普通到丢在人群里直接淹没的那种。
“他不出国读书了吗?”
闺蜜捅了捅她,使了个眼色:“刚回国,年纪不跟你女儿差不多吗?”
孙蔷一想,还真是:“那他现在做什么的啊?”
“国外读了博士,现在在大学当老师。”
一听老师这两个字,孙蔷两眼放光:“老师好啊,我女儿也是老师,这不巧了吗?要不干脆把你孩子也叫来,让他俩见一面,择日不如撞日。”
结果这个撞日撞的不凑巧,哪怕孙蔷成功把姜眠眠套路了来,但不出十几分钟,包厢大门就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前头气势汹汹的就是自家闺女。
“妈!你搞什么啊?”姜眠眠径直走到孙蔷座位边,一叉腰就要发作。
饭桌上的眼睛齐刷刷朝这边看,孙蔷脸上挂不住了,爸爸赶紧扯了扯姜眠眠,让她先坐下来。
“这么多人呢,有话回去再说。”孙蔷皮笑肉不笑,咬着牙挤出一句。
姜眠眠愠怒未消:“你们俩竟然合起伙来,欺骗亲生女儿。”
“什么欺骗,话不能这么说吧?”爸爸怕母女俩公然吵起来,企图夹在中间做和事老:“你妈也是关心你,昨天你没回来,电话又打不通,她别提多担心了。”
一说这茬,姜眠眠又心虚了,气焰被一盆冷水“滋啦”浇灭了。
孙蔷趁势训导:“就是,你这么大个人了,无缘无故一晚上离奇失踪,有没有为家里人想过?你起码报个平安吧?”
“对不起……”姜眠眠无奈低头认错,说到底这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孙蔷见她垂着脑袋,眼睫毛也耷拉着,咬着唇,一副真心忏悔的小模样。
孙蔷也消了气,转而提起另一桩事。
“对了,你回头问问小陈,他下礼拜几过来吃饭,你爸好去准备准备。”
姜眠眠刚端起面前的水要喝,差点被呛,惊异地看向父母:“……谁是小陈?”
孙蔷飞了个白眼:“还有谁,你那个小男朋友啊,昨天跟你爸通了电话,答应了来家里吃饭来着。本来你爸意思是最近挑个日子就能来,但他不说这礼拜市里有领导来,得在单位呆着嘛,你爸就喊他下周末再来。”
爸爸也接上话茬:“是,小陈这孩子蛮好的,说话挺老成,也有礼貌,比你靠谱多了。”
姜眠眠心情无比复杂,她只知道贺元洲和家里通了电话,但不知道通到这个程度,连父母都对他印象不错。
从饭局到一路回家,她精神恍惚,满腹心事,总觉得事态有点脱离她的掌控了,莫名不安心。
贺元洲目前来看,无疑是个好男朋友,温柔听话,也不大男子主义,偶尔有些粘人,但无伤大雅,考虑到两人的年龄差,她完全能接受他身上所有年下男的特质。
但还不包括带他回家。
姜眠眠也说不好,自己为何对这件小事如此抗拒,思前想后,可能还是恐婚。
吃饭就等于见父母,见了父母就为将来谈婚论嫁铺设了前提,这一环松了,岂不是连主城都要守不住了?
她记得很清楚,前几日贺元洲在电话里,焦急地问她爱不爱他。她分明是听见了,但当下没有给出任何回答,还是用惯用的伎俩,安抚加怀柔,事后反复自我谴责,觉得自己卑鄙的很。
姜眠眠想要享受恋爱,她追贺元洲的目的,就是谈恋爱,但没想到对方前期百般避嫌,一进入男女关系就跟在高架上超速一样,挡都挡不住。
她回到屋里,给贺元洲去了个电话,但他没接。电话嘟嘟的,最后变成一道忙音,她这才想起来,贺元洲跟她说过一嘴,这礼拜加班执勤,队里不发话就不能下班。
姜眠眠叹了口气,仰卧在床上,大大地舒展着四肢,望着天花板发呆。
以前她谈过太多无疾而终的恋爱,初开始还会懊悔反省一番,分手后痛哭流涕,食欲不振,花了个把月才走出来,但随着年龄增长,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接受了恋爱终有寿命这回事。
哪有这么多正缘,哪有这么多从一而终,矢志不渝的爱情,难道没有结果,人就不谈恋爱了吗?姜眠眠不这么想,所以才越挫越勇,养成了积极求爱的良好心态。这是种消极又乐观的恋爱哲学,她本以为这么做无懈可击,既享受了爱情,又不至于受伤,一举两得。
但如今,贺元洲要从洪流之中,拼命伸手抓她上岸,要把她拉到他的轨道上来。
姜眠眠拿不准该不该随他去,总感觉心里没底,脚下空落落,像站在一片玻璃阶梯上。
她罕见的睡不着,毫无困意,翻来覆去想着贺元洲现在在干什么,加班累不累,是不是忙坏了,忙起来还顾得上吃饭吗?
她点开贺元洲的头像,朋友圈仍是一条直线,他仿佛没有任何分享日常的兴趣,生活平淡朴实又苍白,手头唯有那对玩具熊可以睹物思人。
姜眠眠把小熊抱到怀里,摸着它们毛绒绒的小脑袋,稍微舒服了点。
手机还抓在掌心,她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也是这么彻夜辗转,就为了等一条不知道何时到来,也不知会不会到来的短信。
等待是最磨人的,姜眠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在混沌的梦境里徜徉了多久,被一道突兀的铃声震醒了。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时头脑酸胀,神志不清地按下通话键:“喂。”
“你睡了?”
贺元洲的声音自那头传来,听上去有些疲惫,但仍是温柔,就像他一直待她那样。
姜眠眠瞬间清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渍:“没,还没睡。”
她窸窸窣窣爬起来,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快两点了。
贺元洲在电话里轻笑着,粗糙又低频的笑声,像是从他的喉咙被沙沙的挤出来,通过电话传到她耳边,姜眠眠几乎能想象他平时对她笑的样子。
眼睛弯弯的,眉梢压得很低,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肩膀一颤一颤的,又不好意思大笑,就用手掌捂着半张脸,两颊有不明显的红晕,眼角也水润润的。
“你下班了吗?”她轻声问。
贺元洲那头十分安静,像是躲在某个角落里:“还没,快了。”
姜眠眠一愣:“那你怎么打电话来,不是领导来了吗?”
“没事,我借口上厕所,走开五分钟不要紧。”他说道:“我看到你打电话来了,当时没法接,怕你生气,就赶紧打过来了,抱歉。”
姜眠眠心底涌出汩汩暖流,她缩着身子,手臂环抱着双膝,把半张脸埋起来,小声嘟囔:“我是那么不体谅的人嘛……工作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你也别太有负担。”
贺元洲嗓音压得很低:“我不是负担,我怕你在等我回电话,没法好好睡觉,毕竟你明天还得早起。”
“嗯。”
姜眠眠应着,一只手无意识在床单上画着圈圈,想了想叫了声:“贺元洲。”
“怎么了?”
他那边应该不能通话太久,姜眠眠明白,但就是故意刁难似ᴊsɢ的,又像是不舍,总之没法把话一次性吐出来,拖泥带水,沉默占据了大半段空白。
贺元洲却也不着急,她不说话,他就等在那。
“你现在在哪呢?”姜眠眠开始没话找话。
贺元洲看了看四周,描述给她:“在我们单位走廊的角落,男厕所旁边,这边有个栏杆,往外看还能看到夜景。”
“美吗?”
“没感觉。”贺元洲笑笑:“这里都是居民楼,黑灯瞎火的,不过对面街道的便利店还开着,我有时候下晚班饿了,会在那里煮泡面。”
姜眠眠马上说:“大晚上吃泡面对消化不好,别吃了。”
贺元洲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响:“行,都听你的。”
盛夏的暑气逐渐褪去,晚风裹挟着凉意徐徐吹来,贺元洲靠在不锈钢栏杆上,觉得今晚夜色甚是美好。
“贺元洲。”姜眠眠又喊了他的名字。
“你说。”
“你周末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她问出口,还有点不好意思,加了一句:“我爸让我问的,问你喜欢吃什么菜。”
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姜眠眠抓着话筒,耳廓阵阵发烫。
“都可以,我什么都爱吃。”等了一会才听见贺元洲的答复,他像是十分感慨:“我原来觉得谈恋爱,都在一个城市,就这么点距离,一个打车就能见到人了,分开一会不算什么,现在发现还真不一样。才一天见不到你,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怪难受的……”
他自顾自絮叨,想到姜眠眠素来不喜欢听他说这些,怕她又觉得有负担,即时闭了嘴。
但这会姜眠眠没说什么,她甜腻的嗓音穿过电波,在他耳边低语。
“是啊。”姜眠眠也笑着:“我懂,这种感觉。”
“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