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主任跑到自己的办公室仔细查找了一番,并没有任何试卷草稿。他坐下来仔细回想,确实没有其他的可能——他一直嫌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担心有失,所以习惯性把所有的试卷草稿都带回家,不可能单独遗漏这一张试卷。一定是刚才那个姑娘,杜主任这才完全肯定下来。他打了电话叫保安查看宿舍楼前面的监控,同时打给了周辅导员,让她去张同学的寝室里看看。没多久就得到了周辅导员的电话汇报,果然在这位张同学的帆布包里找到了试卷草稿。
杜主任在办公室里冷着脸,手背在身后踱来踱去。
周辅导员用一只手拉着张秋妹,紧张地看着杜主任。
一个多小时前,她接到杜主任的电话后直奔张秋妹的寝室,并当着张秋妹与几个室友的面打开了她的帆布包,折成一小块的《古代汉语》试卷草稿果然还在里面。
人赃俱获,不容抵赖,可恨这姑娘还一直说冤枉,大吵大闹,自己一个人竟扯不动她。
几番吵闹后,来了两个保安,才将她扭送到办公楼前。
周辅导员满脸通红,真觉得抬不起头来。
张秋妹此时倒也安静,她心里还在回想俞辉刚才说的“你千万什么话都别说,包在我身上。”
她也看过电视剧的,有一句话叫“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都将成为呈堂证供”,那么,就听俞辉的吧,毕竟他是肚中孩子的爸爸。
此时的他,或许正在杜主任家里坐着等他回去,自己就别开口给他添乱了,万一两个人说的话合不上反而不好。
张秋妹下定了决心闭口不语。
杜主任板着脸问了张秋妹几次,试卷草稿到底是怎么到她的帆布包里的,张秋妹始终不做声。
杜主任气得发昏,只得再次询问周辅导员当时翻包的细节。
周辅导员之前给杜主任回电话时就已经完整叙述过一次,此时从头说起,心里也有了一点若隐若现的疑惑——她赶到张秋妹的寝室时,张秋妹正在洗衣,看到她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周辅导员板着脸径直走到张秋妹的床头,拿起她的帆布包,问:“张同学,请问这是你的包吗?”
天地良心,周辅导员认为当时的张秋妹一点儿都没有慌乱,她只是很诧异但仍然很肯定:“对呀,怎么了?”
当着寝室里其他同学的面,周辅导员将帆布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看到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尺寸非常适合藏在手掌处。
周辅导员打开一看,那就是古代汉语的试卷草稿。
此时的周辅导员倒忍不住有点奇怪,面前这个二十来岁的乡下姑娘,心里素质能有这么好?
在自己拿到这张试卷前她竟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难道她真的毫不知情?
但负责搜查的人是自己,也是亲眼看见试卷草稿从她的包里掉出来,算得上是人赃俱获。
杜主任又说除了张秋妹没有任何人去过他的家,周辅导员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便没有提出异议。
杜主任重新听完周辅导员的叙述,愤怒地看向张秋妹:“张同学,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秋妹悲哀地喊道:“我是冤枉的!”
想起俞辉对她的叮嘱,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杜主任也犯了难,在他看来,事实并无疑义,他的试卷草稿是前天晚上才放在家中书房的,妻子说这几天她都没有出过门,也没有其他学生来过。
这个张同学上门来求情,被他冷脸说了两句,没想到她还傻站在客厅里,一副赖着不想走的样子。
杜主任只得晾着她,走到阳台上去浇了一会儿花,回到客厅时她已经离开,妻子则一直在厨房里。
张同学走了几分钟后,杜主任自己想了想不放心,又去书房里看了一眼,就发现试卷草稿好像被人动过,赶紧翻出来查点,果然少了一张《古代汉语》。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可千万别冤枉了人家小姑娘,赶紧跑去教学楼里的办公室查看。
路上看见这姑娘还站在一边哭着呢,好像邻居俞辉也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她。
杜主任跑到自己的办公室仔细查找了一番,并没有任何试卷草稿。
他坐下来仔细回想,确实没有其他的可能——他一直嫌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担心有失,所以习惯性把所有的试卷草稿都带回家,不可能单独遗漏这一张试卷。
一定是刚才那个姑娘,杜主任这才完全肯定下来。
他打了电话叫保安查看宿舍楼前面的监控,同时打给了周辅导员,让她去张同学的寝室里看看。
没多久就得到了周辅导员的电话汇报,果然在这位张同学的帆布包里找到了试卷草稿。
这难道还有什么可疑的吗?
他挂上电话,带着保安从家里奔出,到办公楼前与周辅导员以及张同学汇合。
杜主任重新理了一遍思路,更增笃定,他已经决定不给这个狡猾的学生任何一点改过机会,明天一早他就要直接上报校方强硬要求开除她。
一个成绩差的女学生,竟敢跑到系主任家里偷试卷,太可恶了。
到了晚上十点,张秋妹除了说她冤枉之外,没有说过任何话。周辅导员威逼利诱,一时唱红脸一时唱白脸,一时让她说实话保证帮她求情,一时说偷盗试卷是可以报警的,张秋妹横竖不理——她想着让非亲非故的辅导员求情还不如让自己肚里孩子的爸爸求情。
周辅导员终于气哭了。
杜主任心里也生周辅导员的气,怎么教育学生的?
他不理会她俩的哭泣,打开电脑翻出学生电子资料表,才发现张秋妹是个三四千公里以外农村的孩子——这所大专院校并不好,几乎不会有外省的学生千里迢迢地考来。
杜主任怔了怔,仍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打给张秋妹的父母,让他们过来把张秋妹接走。
没想到的是,张秋妹的父母接到电话也不着急,说是下周看哪天有时间再过来,因为现在正是农忙的季节,走不开。
杜主任连劝带吓,一定要他们立刻来,拉扯了快十分钟,他们才松了口说让体力最差的张妈妈来,先坐大巴车,然后转乘绿皮火车,得星期天的早上才到。
张秋妹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冷笑,她是专门报考的跨省大学,原本就是想离家远远的。
她以为自己对家里已经够绝情,没想到父母浑不在意的态度仍然能伤害到自己。
杜主任挂上电话,心里也忍不住有点奇怪,张家父母对这个女儿竟是这般不上心,而这个张同学倒也坐得住,始终在一旁默默听着,完全没有一点儿要扑上来抢电话哭诉委屈的意思。
不过,就算是父母不爱惜,也要自爱,要努力读书,要好好做人,怎么可以偷盗试卷?
杜主任心底的那一点儿同情很快就消失了,一码归一码,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了,应该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当然,身为张秋妹的系主任,他还是做了周全的安排。
杜主任掏出自己的手机,请来了另外一个女辅导员。让她跟周辅导员一起带着张秋妹今晚住到一间空置的教师单身宿舍里去。
他又打了两个电话,约定了另外两位女辅导员明天上午十点去该宿舍交接班,再三叮嘱,一共四位女辅导员,必须 24 小时无间断地看守着这姑娘,一直要等到星期天她被母亲接走的那一刻才算顺利完成任务。
一行人走出他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杜主任亲自送她们到那间宿舍,又低声叮嘱了好几句一定不能出任何状况,洗澡上厕所都得有人跟着进去,遇到任何事情必须向他汇报,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家了。
张秋妹呆呆地坐在没有被褥的空床上,周辅导员不忍心,让另外的同事送了自己的被子过来铺在床上。
张秋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谢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又发了很久的呆,实在想不明白那张试卷草稿为什么会到了自己的帆布包里,站起身去洗手间。
周辅导员跟了进去,本想要转过身背对着她,又担心她会做傻事,只得全程盯着她。
张秋妹如厕完毕回到床上,对周辅导员恳求:“周老师,您能帮我去拿一下充电器吗?我的手机没电了。”
周辅导员当然不敢离开这间宿舍,让张同学跟另外一个辅导员单独呆在这里——杜主任临走时再三强调,必须有两个以上的人待在这房间里守着她。
何况,张同学的手机没电了更好,开除她的通知还没有正式下达,也免得她上网去乱说,给学校名誉造成损失。
她们都想着快点把她交到她父母手里就好,不愿多生事端。
张秋妹盯着早已黑屏的手机,紧紧抿着嘴唇,面色苍白,她当然没想过要自杀,只得苦苦捱着。
两个辅导员通宵没有合眼,张秋妹每一次上厕所都会跟进来看着。
第二天上午十点,另外两个不认识的辅导员来接班了,还给张秋妹带来了包子和矿泉水。
一共四个女辅导员,算上她之前就认识的周辅导员,并没有一个面相稍微和蔼一点的——她们也疲累也厌烦这项本身具有风险的额外工作。
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态度温和一点,通宵未眠惊惧迷惘手机又没有电的张秋妹也许早就竹筒倒豆子般说出她和俞辉之间的事了。
这个世界上,还是只有俞辉对自己亲切,张秋妹的手抚上小腹,不要害怕,不要觉得孤单,此时还有孩子在陪着自己,她要勇敢。
也许这件事情之后,一切都会明朗顺利起来。如果能嫁给俞老师,永远住在这所学校,而且还跟杜主任门对门,他总不好意思硬要开除自己吧?
就算杜主任是这样一个不通世故人情的人,自己拿不到毕业证,嫁人生娃也是一条坦途啊。
无论是读书还是嫁人,离开家乡才是唯一目的,年轻的张秋妹对未来还是很乐观的。
她甚至在一时之间忘了思考试卷草稿到底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帆布包里。
吃完了包子,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成为“教师太太”的幻想过去后,张秋妹才又一次自问:试卷草稿到底是怎么到自己包里来的?真是活见鬼,太冤枉了,她又委屈害怕得大哭起来。
两位女辅导员各自翻了一个白眼,分别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