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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子领命。”
  太华楼顶,冯翎对着面前厚重的紫檀木门跪拜道。
  门中之人是司天监提点冯右,他家这位老祖宗寻常并不露面,也不外出,身在一隅,却能时时掌握皇宫内大小事宜,更甚者,还能占算到皇城之外这天地之间的变化异常。
  就如同此时,她将他招来,说彗星袭于北斗,且帝星黯淡,恐王命有危,让他领人快马加鞭去到皇帝身边护卫。
  冯翎自小也学观星占卜之术,可星象变幻,无有定时,紫微星明灭无常,光是他观测到的变化就数不尽,若帝星真主帝命,光是这一代的皇帝,怕从小到大人生颠沛流离命途多舛从未顺遂。
  而且焉州还那么些国家,谁知道这变数是谁的变数。
  他不太恭敬地想着。
  “小羽毛,你又在瞎想些什么。”就在他腹诽着准备离开时,又听到门中之人说道。
  这也是冯翎对他家这位祖宗无语的地方,虽然本人一再否认,但他总觉得她可以听到人的心声。
  “弟子未曾瞎想。”他皱起鼻子,准备赶紧开溜。
  “快去吧。”门内那人叹了口气,“命途多舛……月前就测到帝星晦暗,靖儿那孩子也是不信,今日彗星直袭北斗,不可谓不凶险异常……”
  辞别冯右,冯翎下了文华楼,看了一眼远处的太庙,有这位老祖宗在此守着,就不用让别人过来了。
  抬头是浩瀚星河,初夏的气息让人周身舒爽,他来时入夜不久,星夜出发,不用天明便能赶到皇帝身边。
  他又招来两员天文生,三人趁着宫门还未落锁便骑马出京。
  ……
  李欢迟醒来时,天尚未明,竖耳倾听,只有洞外夜风拂过草木的窸窣声,偶尔一两声虫鸣,不会让人觉得吵,也不会太安静。
  她来辰国之前,一路上都是这样风餐露宿,对这环境倒不是很害怕。
  或者说,她其实更怕人声。
  行到两国边境时,她总是更警惕些,或是两军对峙厮杀屠戮,染得那一块地怨气深重令人作呕,或是有匪寇流盗四处作乱,有人反而比有鬼更让她害怕。
  她走过很多村庄却宁愿夜宿野地,无他,乱世之中百姓易子而食、拾骸做爨,她一个行游路过的陌生人,吃她可比吃自己的家人划算适合。
  所以等她进入辰国时,那种平和忙碌的氛围让她天然对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和人民有了些天然的好感。
  胡思乱想到这,她才觉得有些热。
  夜间温度并不像白日,再是两人挨在一起,也不至于会让她觉得热才是。
  李欢迟心下一沉,摸了摸陈初平埋在她颈间的额头。他平日里皮肤触手还会让人觉得有点凉,此刻摸着却是烫手。
  他发烧了。
  本以为处理过可以捱个一两日,到了有人的地方便有别人照顾他,没想到今夜便发作了起来。
  “醒醒,你发烧了。”她摇了摇陈初平,发现他抱自己很紧,几乎是缠在她身上,手臂绕了一圈,手指松松握在她脖子上。
  他轻应了一声便又没了响动,脑袋依旧沉沉埋在她颈窝。
  古代感冒都可能死人,他受伤又失血,这地方可没有抗生素,得先把温度退下来!
  李欢迟用力将自己身上八爪鱼一样的人扯了下来,也不管那么多有的没的,点燃了熄灭的篝火,病急乱投医地摸了颗丹药给他,这是她自己搓的,理气去火,都是些寻常药材,就算没用也没水银什么的有毒物质。
  当初唐月失踪得突然,实在没留下太多东西给师兄弟们分,她的任务看起来风险最小,所以带的东西也不多。
  她一股脑将百宝囊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一些驱邪的符咒,几张火符,几张风符方便装神弄鬼,书,笔,匕首,剑,铭牌……零零总总,反正有用的一样没有。
  她囫囵将东西又塞回百宝囊。之前探知术探查到离这里几里的地方有条水流,不管是为了降温还是饮用,她都应该去取些回来。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动静,刚才还昏昏沉沉的陈初平忽然清醒了起来,还没等她起身便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走!”
  他动作敏捷得不像一个受了伤还正在高烧的伤患。
  “……我去取些水,一会就回来。”手腕上的力道握得她有些疼,她一根根掰开陈初平的手指,安慰道。
  “不,不要水。”
  他大概被烧糊涂了,说话都大舌头,可眼睛映着火光定定看她,又不像是不清醒。
  “要的,要的,你发烧了,而且昨天到现在,不渴么?”她继续哄孩子一样劝道,一边试图将手腕抽出来。
  可她越掰,陈初平握得越紧,甚至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
  “你不要闹!”手腕上强力的桎梏和滚烫让李欢迟再不顾他是伤患,剧烈地挣扎起来:“再这样我真不管你了!”
  “你答应以后都陪着我的。”他执拗地说道,眼中有细微的光亮划过。
  她从没说过这话。
  李欢迟一瞬间明白了,他大概是将她当成了旁的什么人。
  对啊,他从来都是因为她这张脸才对她好,说的话,做的事,也不过是透着她,在望向另一个人,他们一直都是各取所需,她怎么会觉得自己欠了他?
  闭了闭眼平复心绪,算来时间将近寅时末,春夏日升早,过一个时辰就差不多天亮了,他病成这样,在这地方干捱是不行的,不如提前准备上路。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她扶着陈初平起身,好在他腿上没伤,虽然发着烧头脑不清醒,但搀着她可以慢慢走。
  几里地走了快半个时辰,远处山坳处已经可以隐隐看见天光,李欢迟将陈初平扶到一棵树下坐着,自己随手摘了片叶窝了个尖角给他取水。
  溪水潺潺,水流声热闹得有些欢快,她取水的片刻,天边日出破云,第一缕阳光穿过云海来到人间。
  陈初平半边身子倚着树干,即使是暖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也称不出他皮肤的血色,青灰如同将死之人,可一双浅灰色的眸子琉璃似的透光,直直望着她。
  视线交错的瞬间,他眼神坚冰融化一样变得温和起来,好像真的将她视若珍宝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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