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淇挪开目光,望向波纹轻袅的江面。
既然左思安放他回上海,他当然要替唐珍报仇的。他有很多办法干掉何琛琼,行李箱手柄里藏着短刃,腕表扣着细如牛毛的毒针,左手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能拉出钢丝,西装内袋里的钢笔可击发透骨钢针,给个照面的时间,林风淇就能让钢针没入何琛琼的脑门。
但唐珍的仇家不只是何琛琼,还有出卖她害她被捕的人。事情过去多年,要找到出卖唐珍的罪魁必须借助何琛琼,这人应该死,却不能现在就死。
寄一条命而已,又有何妨?
目送一只白鸟掠着江面飞远,林风淇转回目光,看见提醋缸的汉子走到岗哨前,他掏出证件道:“长官,我是良民。”
伪军看了证件,问:“缸子里是什么?”
“香醋,”汉子赔笑道,“镇江香醋,老家带上来的。”
伪军抬抬手叫他过,汉子连连点头,收起证件拎了醋缸要走,何琛琼却漫声道:“等一下。”
他挂着要死不活的哭脸,吊着肩膀走过来:“我看看你的证件,还有船票。”
汉子再次递上证件,何琛琼接过来翻看,却问:“带的镇江香醋?你是镇江人?”
“是的,我原本在乡下种地,现在来上海讨生活。”
他说的含糊,就是那个意思,日本人来了,种地不安生了,逃难到上海来,也许打零工也许做苦力,混口饭吃。
“这船从香港来的,你从宁波上船,带着镇江的醋。”何琛琼悠悠道,“我感觉……,不顺路啊?”
汉子愣了愣,急忙解释:“老总,是这样的,这醋不是从镇江带过来的,是因为,因为我之前……”
“别编了,”何琛琼打断他,“缸子打开,醋倒了。”
“老总,这,这好好的醋……”
“不倒就跟我们走一趟,去吗?”
汉子被吓住了,不情愿地打开缸子,把醋倒在江岸上,浓郁的酸味直冲过来,顶得林风淇又退了两步,他退了两步,站在他前面的紫棉袍也退了两步,几乎要贴到林风淇身上。
后面的人挤挤挨挨,林风淇避无可避,正要提醒紫棉袍往前站一点,却见她双手背在身后,右手伸进鱼蒌里慢慢抽出来,离得近,林风淇看得清楚,那里头是把枪。
这女孩子有没有二十岁?居然会玩枪?
前面接受检查的汉子把醋缸倒了个底朝天,还晃了两晃,委委屈屈问何琛琼:“老总,什么都没有,这下可以了吧?”
何琛琼弯弯嘴角,道:“不行。”
他说罢夺过缸子,用力摔在地上,伴着稀里哗啦一通响,在一地碎片与醋汁之中,赫然躺着三四把手枪,随着一片哗然,人群里冲出七八个便衣特务,掏枪指定了汉子。
“这些是什么?”何琛琼微笑问。
他刚问罢,紫棉袍猛然抽枪,林风淇见机极快,一把将她的手按回鱼篓里。紫棉袍飒tຊ然回头,狠狠瞪住林风淇,林风淇也盯着她,示意她回身站好。
紫棉袍无奈回身,林风淇这才低低说:“把枪给我。”
他说着把手伸进鱼篓里,紫棉袍却紧握着枪不放。
他们的拉扯没有引人注目,因为汉子见事不妙翻身要跳江,何琛琼不等他攀上栏杆,已经撤出枪来,冲着他右腿扣下扳机,汉子应声倒地,人群里冲出几个便衣特务,把他围了起来。
枪声夹杂着尖叫闹得码头上一片混乱,紫棉袍要往上冲,早被林风淇死死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