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你去给杨姑娘好好置办桌酒席,让大伙给杨姑娘热闹热闹。再置办几抬像样的嫁妆给杨姑娘送去,她以后就是家里的半个主子,手里没有半点体己怎么行。”柳氏这话被桂嬷嬷传到杨姑娘的耳里,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太好了,夫人没有想要把她赶走的意思,吃了半辈子的苦,终于能换来后半辈子的安稳。杨姨娘半靠在大迎枕上,和桂嬷嬷说话:“嬷嬷,请替我向夫人谢恩,我以后肯定勤勤恳恳侍奉夫人,报答夫人的恩情。”
柳氏和祝卿安脸色一变,两人也顾不得仪态不仪态,拎起裙角就往外跑,杨姑娘居住的院子倒是没有太过慌乱。
柳氏之前拨了两个老嬷嬷在杨姑娘身边伺候,在杨姑娘摔倒见红的那一刻,两人就立刻准备起来。
见柳氏和祝卿安跑来,一个姓杜的嬷嬷赶紧上前禀报状况,杨姑娘这一摔摔的不轻,羊水已经破了,可产道还没开,怕是……
而且,杨姑娘从淮扬发现怀孕到如今已经差不多八个月了,老话都说孩子七活八不活,那个孩子即便是侥幸降生,恐怕也……
柳氏脸色难看,虽然她对杨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说不上多喜爱,只是这个孩子是自己丈夫的血脉,祝家的香火很可能要靠他传承。
毕竟自己女儿现在是县主,将来必定是要出嫁的,即便没县主这个名头,柳氏也不希望女儿留在家里招赘,天底下好男人谁愿意做上门女婿呢?
自己精心捧着养大的女儿,要是为了所谓的香火传承,要屈就一个平庸懦弱的男人,甚至这个平庸懦弱的男人很可能还会三心二意,沾花惹草。
更恶心一点的,说不定这个男人还会暗自琢磨怎么改换门庭,毕竟倒插门上门女婿这种话它就是不好听。
要和这么一个一无是处,或者满腹算计的男人生儿育女过一辈子,这哪里是在过日子,那是在熬日子,这可委屈大发了。
柳氏想想都觉得不能忍,她的女儿怎么也应该配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所以,杨姑娘的肚子就成柳氏的希望,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留在家里,没办法,世道所谓的规矩于女人来说过于严苛。
女子若是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会被人指上一句丧母长女,于婚事上不顺,若是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别人又要考虑要不要让一个毫无助力的媳妇进门。
一个女子就是没有娘家,身后没有助力,在婆家是难以立足的,尤其是她将来很大可能嫁入皇室或者宗室,这些皇子龙孙哪个是好相与的。
到时候自己的女儿要是因为家世薄弱在婆家被人欺负,柳氏都没有能力为自己女儿讨回公道。
柳氏无力改变这个世道,只能自己所能去抹掉短处,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女儿才能去挑拣别人,而不是站在原地像个货物一样被别人挑拣。
可现在却出现这样的纰漏,柳氏的心都揪到一起,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大夫请了没有?快去请大夫,快去叫产婆啊!”柳氏急急催问。
杜嬷嬷道:“已经派人去叫了,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吧。”
祝卿安就安抚柳氏:“娘,先别急,大夫马上就到,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呢!
要不你和桂嬷嬷商量给杨姑娘安排些吃食,不是说产妇得吃饱才有力气生孩子吗?”
祝卿安还真不是特别担心杨姑娘会出事,自从自己有兰草露珠开始,就陆陆续续给杨姑娘吃了不少露水。
虽然每次给杨姑娘吃的露水分量较少,但架不住次数多呀!
这零零散散加起来少说有一颗露珠的量,杨姑娘的体质已经在细水长流中慢慢有所改变。
兰草露珠的神奇功效不会让杨姑娘和腹中孩子有性命之忧,但这突然早产,杨姑娘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生孩子本来就是一道鬼门关。
如今保得性命就已经是万幸,其他的想太多也没用。
柳氏伸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和桂嬷嬷道:“叫厨房弄一些吃的喝的送过来。”
桂嬷嬷转身亲自去安排杨姑娘的吃食,之前的河豚肉有毒一事还历历在目,现在到这关键时刻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不多时,桂嬷嬷拎着食盒就回来了,还和大房产婆来看看个先后脚。
柳氏赶紧让大夫和产婆先进厂房看情况,桂嬷嬷就把食盒放到一边,祝卿安一想,就让翡翠去把旺财旺妞带过来,她给柳氏解释:
“虽然桂嬷嬷检查过,但嬷嬷身体健康,有些东西可能她吃了没什么感觉,对于对于早产的产妇来说,可能就是致命的。
再一个要是有些东西,吃了也不会立时发作,所以以防万一,免得“报应”还没“报”完,还是让旺财旺妞过一过鼻子为好。”
柳氏一想也是,一旁的桂嬷嬷听了这话,心里也松口气,原来大姑娘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处事更加谨慎而已。
旺财旺妞晃荡着一身肥肉蹦蹦跳跳跟着翡翠来到祝卿安跟前,祝卿安亲自打开食盒,伸手进去把里面的吃食,每样都夹出一点放在盘子里。
在夹出最后一道菜时,她借着食盒的遮挡,右手袖子里滑出一个只有指姆大小的瓷瓶,大拇指用力一弹塞子,里面几滴浓度很高的露水就滑进一碗肉粥里。
做完这些,小瓷瓶连同筷子就被她紧紧捏在手里,左手把盘子端到旺财旺妞面前让它们嗅闻,两条狗把盘子里的东西逐样逐样闻过之后,并没有发出警示的叫声,反而摇摇尾巴,对着桌上的食盒露出馋相。
屋子里的几人就放心了,祝卿安就拿着筷子轻轻敲盘子,吸引旺财旺妞的注意力,然后唤着它们走到门口,像是要喂两条狗吃盘子里的东西。
直到远离屋里几人的视线,祝卿安借着蹲下身的动作,赶紧的手里的瓷瓶赶紧装回袖子里,等两条狗几口吃完盘子里的小零嘴,又安抚了几句,就让翡翠将它们送走。
回到屋里,大夫和产婆已经从产房出来,正在向柳氏汇报杨姑娘的情况,杨姑娘的状况确实不好,大夫给她扎施针后已经有所缓解,再喝上一碗催产的汤药开产道,基本上就生产无忧。
就是催产的药很伤身,杨姑娘生完孩子最好坐双月子,才能恢复精气神。
产婆给杨姑娘摸肚子,发觉胎位是横位,得趁着现在赶紧给杨姑娘揉肚子,帮着产妇把胎位正过来。
正胎的方式有慢有紧,不着急生产的产妇可以慢慢揉,产妇就不会很痛苦,但杨姑娘现在无法等,也没时间等,所以只能用紧法子。
这种强行正胎位的方式很折磨人,正胎时,产妇会很痛苦,想想吧,肚子里那么大一个孩子要强行扭转方向,每次推动都会让五脏受到压迫,那种痛苦不亚于肚子被人来了几拳。
这种痛苦无法通过喝麻沸散避免,因为产婆得从产妇的状况判断她的身体是否能承受继续推揉,是否需要吃参片续精气神。
杨姑娘这一胎要遭大罪,好在大夫和产婆都信誓旦旦表示,不会危及产妇和孩子性命,柳氏也就同意用他们的法子给杨姑娘接生。
至于这个孩子生下来后能不能养得活,那就是以后的事儿了。
祝卿安等他们商量完,就指着食盒让桂嬷嬷送进产房,杨姑娘先把里面那碗肉粥给喝了,可能会让生产更加顺利,不用遭那么大的罪,他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得靠杨姑娘自己努力了。
祝卿安隔着手臂上的布料摸到袖子里那个小瓷瓶,幸亏她有所准备,才帮着杨姑娘避开难产的局面。
但是今天往饭菜里加露水的动作实在是太冒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有露馅的可能,这一次是她侥幸,那下一次呢?
祝卿安皱眉思索,露水她还是要继续给家里人用,但是不能像今天这么冒险,她得想办法换一个更加温和,更加自然,更加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让露水更加不动声色的地出现在祝家面前才行!
第 87章泽哥儿
祝卿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房间里,杨姑娘匆忙吃过送来的吃食,稍微歇息了一下,产婆就进来给她揉肚子,从开始到结束,杨姑娘的痛叫就没有停下。
听到外间的人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等到杨姑娘的声音渐小,屋外熬好催产药就被端进去,大概是因为药效凶猛,又或者是住祝卿安的露水起作用。
不多时,产房很快传来好消息,就是杨姑娘的产道已经开了。
外间的几人顿时松口气,凝神静气的线香在香炉里冒出袅袅青烟,伴随着杨姑娘咬牙生产的哼哼声一点点燃尽。
待到线香完全熄灭,产房里陡然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哭声洪亮有力犹如天籁让院子里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散。
柳氏听见这声顿时就喜上眉梢,这孩子哭得这么凶,这么大声,想必不是个身体孱弱的,那就好,那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产房里桂嬷嬷抱着襁褓抱走出来,欢天喜地的向柳氏贺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少爷。”
襁褓里的婴孩长得很好,也许是因为露水和吃得好的缘故,明明刚出生,却愣是能看出几分身强力壮的样子,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看起来像个小老头,不过一头的胎发倒是长得茂盛,一看就是个皮实的小子。
柳氏赶紧抱在怀里,左看右看,扬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好好好,有赏,都有赏,府里这个月月例翻倍,桂嬷嬷,带上厚礼好好答谢产婆和大夫。”柳氏喜不自禁,手一挥就大赏府里。
下人们自然是喜气洋洋跪下向柳氏道喜谢赏。
柳氏高兴过后,才问起杨姑娘的情况:“杨姑娘怎么样了?”
杜嬷嬷就道:“杨姑娘已经褪下胞衣,下人正在给杨姑娘收拾产褥,我出来的时候,杨姑娘已经累得快睡着了。”
柳氏点点头:“杨姑娘生育有功,为祝家育下麟儿,从今天起,就抬她做姨娘。
桂嬷嬷,你去给杨姑娘好好置办桌酒席,让大伙给杨姑娘热闹热闹。
再置办几抬像样的嫁妆给杨姑娘送去,她以后就是家里的半个主子,手里没有半点体己怎么行。”
柳氏这话被桂嬷嬷传到杨姑娘的耳里,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太好了,夫人没有想要把她赶走的意思,吃了半辈子的苦,终于能换来后半辈子的安稳。
杨姨娘半靠在大迎枕上,和桂嬷嬷说话:“嬷嬷,请替我向夫人谢恩,我以后肯定勤勤恳恳侍奉夫人,报答夫人的恩情。”
杜嬷嬷自然是满嘴答应下来,之前的杨姨娘身份卑微,但人家现在生了府里唯一的少爷,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夫人身边有桂嬷嬷和白芷白术,自己有心想要贴上去也贴不上,不如好好伺候杨姨娘,将来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少爷以后养在夫人身边,可是夫人既然抬了杨姨娘,就不会不让人家母子相认,自己好好伺候杨姨娘,少爷将来少不了要抬举她们这些老奴一二,要是有机会让自己的孙子孙女进府来做事那就好了。
杜嬷嬷老老实实向柳氏传达杨姨娘的感恩之情,话里话外还给润了色,这话说得别提多漂亮了。
柳氏也不在乎杨姨娘是不是真的忠心,有之前白氏和宋氏两人的教训,她是不会再让妾室摸到府里的权柄,以后杨姨娘就做个乖巧听话的妻室就够了。
少不了她吃,少不了她穿,一辈子安安生生就可以了。
祝卿安看着柳氏怀里的小孩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是她却奇异的产生了亲切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眼角还有些泛酸,也许是上辈子自己孑孑独行太久,这个孩子的诞生预示着祝家已经改变命运,所以自己才分外感动欢欣吧!
“娘,不如就叫他泽哥吧。”祝卿安冷不丁就给这个孩子起了小名,让柳氏一愣,随即道:“泽通水,而水又有润万物的能力,能带来勃勃生机。
润泽他人,厚德载福,如水一般善良亲切、包容万物。
好,就叫泽哥儿,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像这个字一般,做个厚道宽和的人。”
身边的下人就笑着一口一个泽哥叫着,祝家这辈的少爷就这么定下乳名。
也许是露水让这个孩子分外灵敏,落地不到一个时辰,这个孩子就睡醒了,哭着要吃奶,柳氏连忙让乳娘进来照顾孩子。
祝卿安见状,就离开杨姨娘的院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在窗前沉思,祝家的“报应”应该已经度过了。
这次是有惊无险,但下次呢?
柳清雅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算计人不成,又被她们母女俩捏住一个大把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清雅很聪明,下次她若是想要再起风浪,必定会经过深思熟虑,绝对不会像这次一样被轻易拿捏。
敌人会越来越强大,祝卿安却不是很在意柳清雅的报复手段,如今柳清雅正处在风间浪口,老夫人必定要把她关在家里,有再多的手段也得等她能自由活动再说。
柳清雅能等,可是定国公府的欠银能等吗?
何况,祝卿安之前去定国公府还往里面埋了两颗雷,定国公府的浩劫已经近在咫尺,柳清雅到时未必还有能力再来报复祝家。
祝卿安真心觉得不用在意柳清雅的手段,她在意的是柳清雅身上看不见摸不着的邪门运气。
从河豚毒到珠帘被毒蛇咬再到杨姨娘摔倒,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伤害柳清雅就会反噬自身,而且反噬的都是当事人在意的东西。
但好在柳清雅这种诡异运气,也不是没有克制手段,祝卿安摊开的右手看着上面的兰草印记,兰草露珠就是克制柳清雅的利器,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
所以她得让露水不动声色出现在祝家,而且还得能让他她在意的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取用,并且不受人怀疑。
因为祝卿安无法保证,再出什么事情,她能够及时出现在亲人身边,中间是出个什么万一,她恐怕就要遗憾终身。
所以,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呢?
祝卿安想来想去,想到头都大了,还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翡翠就问她:“姑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祝卿安苦恼点头:“最有一桩事总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翡翠就劝道:“姑娘一时想不到,不如就别想,出去走走散散心,说不定就想到办法了。
你不是说,你要给晋王世子的狗做零嘴吗?
不如,你先把这事给办了,咱们一件一件来,说不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祝卿安一想也是,现在硬想,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如先把要紧的事先办了再说。
她起身去了小厨房,也不用别人帮忙,挽起袖子就忙活起来。
给狗做零嘴用不着那些花里胡哨的佐料,只需将大块大块的肉稍稍用盐水浸泡一遍,然后架上架子烤成硬邦邦耐嚼用的肉干即可。
虽然没有放那些花里胡哨的调料,但是祝卿安在盐水里稍稍加了一点点的露水,这些肉干烤出来味道也非常好吃。
旺财旺妞围着灶边死活不肯走,哈喇子流了一地,直到祝卿安给出拳头大的肉干,两条狗叼着肉干才肯屁颠屁颠离开。
做完狗零嘴,祝卿安又弄了些只有手指大小的小肉干,这些是专门给燕从昭的,里面又是加佐料又是掺露水,烤出来的肉干色香味俱全。
祝卿安一边烤一边暗暗咽口水,只是可惜自己现在守孝不能吃,心里琢磨着鸡肉能不能也这么烤,要是可行,自己也烤一些了解解馋。
祝卿安花费这么多心思给燕从昭烤肉,自然是另有目的,祝家已经下定决心要抱燕从昭的大腿,就不能让他在将来登基后突然去世,免得之前付出的都打水漂。
第88 章泉水
之前的桂花蜜已经送光了,祝卿安也不能再复制一些出来,主要是怕露馅儿,所以只能借着送给马和狗做零嘴的借口,暗度陈仓弄一些掺露水的吃食给燕从昭,只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缓解治好他的病。
只是这样的借口也不能常用,偶尔一次两次不会怎样,可要是次数太多,燕从昭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觊觎之心,那就不好了。
这一次应该用什么样合情合理,不引让注意到方式让燕从昭喝上露水呢?
祝卿安一边烤肉一边思索,差一点就把手里的那块肉给烤糊了。
好在翡翠在一旁看着,及时提醒了她,祝卿安手忙脚乱把烤签放到一边,一个没注意,手指头却不小心被烫到,顿时冒出一个大水泡。
翡翠赶紧从一只白瓷罐里打出一瓢泉心水给祝卿安泡着,又急急忙忙让人去把烫伤膏拿来,祝卿安却浑在意自己被烫伤的手指,她看着水瓢里的水,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想法冒出来。
世间万物,不管是人也好,是牲畜也好,是花花草草也好,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他就不能不喝水。
尤其是京城的功勋权贵包括皇室,他们连喝水都是有讲究的,皇室在名山大川里有专门的“御井”“御池”,里面泉水洞瀑只供皇室饮用。
有钱有权的家族,就要稍次一点,他们只喝从京城外头玉龙山上运来的泉心水。
可以说,泉水是一个家族体面的体现,若是有哪家家族突然不喝泉水,或者是逐量逐量的减少,改喝寻常的甜井水,这就证明这个家族正在没落,逐渐走向平庸。
祝家为了融入京城的生活,在进京之后不久,就每天派人去玉龙山排队买泉心水,一天几十斤的量,就要三两银子。
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两银子左右的支出,而且这种排场还不能不要,因为你一旦不要。就会显得你格格不入,与众不同,在京城这个地界会招人鄙薄,看不起。
柳氏曾粗略算过玉龙山每个月的卖水的收益,少说也有两三万两的进账,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那些负责接水的人,自己偷水暗地里卖掉的就不清楚有多少。
而且这生意也还是纯纯的无本买卖,只要这泉眼不枯竭,就能够一直一直一直卖钱,重要的是,这样的买卖不比盐务,律法规定可以收归各人所有,只需要按时向朝廷缴纳税金即可。
而且这样的买卖还自带一股风雅味道,因为文人墨客最喜欢斗茶斗酒斗诗,而这些都离不开泉水的加持。
被别人知道家里做这个买卖,不但不会被看不起,还会被人艳羡。
柳氏很羡慕,曾告诉祝卿安:“要是咱们家的山也有泉眼就好了。
本朝的贵族都以饮用泉水为荣,一些有名气的泉眼向来只供应给贵族饮。
那些商贾捧着钱想买都买不到,那些负责打泉水的下人为了挣这些商户的钱,在打水时就会偷偷昧下不少,再卖给那些商户以此牟利。
据我所知,卖给商户的泉水价格可是要翻好几翻。
要是有个泉眼,我就想法子把这两份钱都给赚了,先打出泉眼的名气,先卖给权贵们赚一波钱,暗地里再偷偷摸摸卖给商户赚大钱。
里子面子都让我给赚了,不出十年,我就可以把咱们家的家底给挣回来,就是可惜咱家没有泉眼。”
柳氏说到这里,遗憾地叹气,京城附近的山林土地都是有主的轻易不会卖掉,祝家想买地买山且有得等。
祝卿安当时对亲娘的话没怎么上心,现在想来,这个打算却是大有可为,她完全可以把露珠投入到泉眼里面,制造出话本里描述的仙家玉露啊!
祝卿安越想眼睛越亮,这个办法可行,她不用把全部的露珠都投到泉眼里,一个月攒一攒,往里面投上两三颗就够了。
露珠被泉水稀释之后,它的神奇功效自然也被稀释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吃一粒露珠就能够起死回生,那么他在喝这些稀释的泉水时,可能要喝上好几大车的泉水甚至是更多才能见效,而且病情恢复肯定非常漫长,也许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如果拿这些泉水去给燕从昭喝,让他日积月累天天喝,假以时日他的病也就会慢慢好起来,他不会怀疑是祝卿安从中做了手脚,只以为是自己吃药吃出了效果。
祝家这里,要是有自己的泉眼,自然不用外出去买泉水,泉眼里头最好的一口水肯定是先紧着自家人吃。
祝卿安就可以趁机往里面掺几滴浓度高的露水,即便有人尝出泉水不同,也可以理解为是最好的一口水,味道上有些微的差别也是正常。
这样煮菜做饭,烧水煲汤,烹茶煮酒都用自家的泉心水,这样天天吃着,有病治病,没病就养身体,以后再遇上柳清雅的诡异运气,祝卿安也不用太过担心会出什么大事。
打定的主意,祝卿安就迫不及待去找柳氏,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想买带泉眼的山地,想让祝家以后做泉水买卖!”柳氏意外女儿怎么突然关心家里的营生。
祝卿安点头:“我也是突然想到的,觉得这个买卖很有赚头。
重要的是皇上马上就要抄权贵的家,到时候肯定有大量的土地,山地,宅子,铺子通过户部卖掉换钱。
这个机会难得,买到就是赚到,我觉得咱们应该提前筹备起来,别到时候想买,账上却没有多少现银。
到时候咱们只能看着好东西落到别人的手里,娘,你说呢?”
柳氏轻敲桌面:“这事我也想过,最近也和管事们在商量要买哪些产业好。
买山地泉眼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不适合,意味买一些良田铺子宅就算了。”
放着看得见的摇钱树不买去买。别的产业虽然那些东西也赚钱,但是也比不怎么比,也比不过全员挣钱啊。
柳树的简单解释了一句:“僧多肉少,京城才多少个山地有泉眼,别的世家也都眼睁睁看着要抢肉吃,咱们要抢上一个可不容易。”
再难也要想办法抢到一个,哪怕是虎口夺食呢!
这关乎着祝家几个大小主子的性命安危,祝卿安绞尽脑汁,费尽口舌劝说:“娘,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咱们抢不上呢!
你之前还算过一个泉眼能挣多少钱,你真舍得这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流到别人的口袋里?
娘,咱家现在添丁进口了,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咱们得做长远打算啊!”
柳氏被说得有些心动,说话有些迟疑犹豫:“咱们家是想在这上面分一杯羹,得花不少人情。
人情这东西是越用越薄,我还想留给你,现在用在买泉眼上,以后想要求的人家帮忙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娘,我爹留下来的那些人脉人情,现在不用,以后说不定就过时不候了。
能跟我爹打交道并且留下交情的,大多都是我爹生前的同僚同窗,他们都是差不多的岁数,将来要是有个万一…………
人家的子孙可不一定会认祝家的人情,我是觉得人情能用就先用上。
交情薄了也不怕,人情世故不都是我帮你,你帮我吗?
人生在世哪有一帆风顺的,将来人家有什么事情,咱们别少了礼数,能出力就出力,这交情就断不了。”
柳氏终于被说动:“那行吧,那咱们就先把银子预备起来,平常跟咱们有来往的人家也赶紧走动起来。
等皇上抄家发满犯官的产业,咱们就得上手抢了。”
第 89章 鸿门宴
母女俩说定这件事,就开始期盼着皇上抄家的日子快点到来。
祝卿安数着日子,眼巴巴等着捡漏,外头已经是满城风雨,那些欠了钱的世家都在焦头烂额,花样百出筹钱。
定国公府也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说乱成一锅粥。
自从柳清雅从弘法寺回来后,二太太金氏立刻大刀阔斧整顿内务,她先是给府里的下人下了禁口令,要是有谁敢乱传主子的闲话,一律打死扔到乱葬岗喂狗。
但是定国公府的规矩,在金氏的纵容下松散太久,下人们被规矩一束缚顿时就苦不堪言,对金氏就有诸多不满。
金氏的禁口令没起到多少作用,反而让柳清雅成了下人暗地里的谈资。
大姑娘到底是不是二太太生的?
珠帘是什么时候到大姑娘身边的伺候的?
大姑娘到底被珠帘看了多长时间的身子等等!
等金氏察觉府里的传言时,柳清雅的名声在下人嘴里已经烂透了。
自己的刻意纵容,酿出这样的苦果,金氏也只能含泪咽下,然后开始撕下自己伪善的面皮,对着下人下狠手。
传柳清雅谣言的,吃里扒外的,损公私肥的,被金氏抓出来一堆。
她也不管这些下人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伺候过哪个主子,他们的爹娘又是谁的心腹,通通都给抓起来,直接让人绑了放在二门处打板子,让全府下人都去围观。
动手打人的是二太太的陪房,一板子下去,被堵住嘴的下人眼球猛地突出,嘴巴里发出瘆人的呜咽声。
受刑下人的父母兄弟姐妹跪下求情也是无用,金氏高坐椅子,面无表情呵斥陪房:“你们要是没吃饭,举不动板子,就滚下去换别人来。”
陪房一听,哪里敢再迟疑,立刻抬举板子用力打下去,空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通哼声。
而这只是开始,连续几个大板子下去,受刑的下人裤子被渗出来的血迹染红了。
渐渐的,穿在身上的布料兜不住渗出来的血,顺着布料的纹理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
二门外的空地星星点点都是血花,受刑的下人被打晕过后,又被疼醒过来,继续打晕,继续疼醒,直到最后趴在条凳上一动不动,那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二门里,从前那些被养的眼高于顶的丫鬟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
胆子稍微小一点的,当场就站不住,碗倒在地上,那些年纪比较大的丫鬟也是被吓得发抖,用帕子紧紧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二门外的管事和小厮也被这一条条的人命给震住了,定国公府的下人这时候才意识到,二太太这一回是来真的。
受刑的人全都死了,满地的鲜红触目惊心,金氏没有半分动容,下一步就让人随便裹上破草席扔到乱葬岗喂狗,十几条人命的代价,总算让定国公府的风气为之一净,下人们不敢再偷懒躲闲。
下人之间也不敢动不动就斗气吵嘴,个个看起来恪守本分干活,这风气一肃清,定国公府倒是恢复几分大族之相。
只不过这样的风气只短短维持一小段时间就溃散了,因为朝廷收缴欠银的风声越来越紧,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越来越差。
在兄弟俩酒后发生口角,只差一点点兄弟俩就要动手打架,关键时刻被尽责尽职的小厮拦了下来。
得知消息的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把两个儿子臭骂一顿,再苦口婆心劝他们把银子拿出来,结果这兄弟俩不知道是斗气斗上头,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竟然还是不肯吐口。
柳文茂指责二房坏事,祝家好好的一们亲戚就这样坏了情分,要不然有个亲戚帮衬着,府里也不用为银钱吵吵闹闹,这欠银二房就应该出大头。
柳文盛哪里愿意,金氏和清雅这么做难道就是一心为己,若是事情办成,大房难道就没有沾光没有受益吗?
现在却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二房身上,柳文盛打死都不愿意,他只咬死谁承爵就得担大头,兄弟俩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
直接惹毛了老夫人,这位昔日定国公府女主人直接使出雷霆手段,她先是把两房人都叫到一起吃饭。
结果这一顿饭吃下肚,两房人统统都被药倒,等大房的柳文茂夫妇和二房柳文盛夫妇好不容易悠悠转醒,却发现他们被关到一间无人居住的院子里。
院子从外头落了锁,外面的锁要是不打开,院里的人根本就出不去 。
大房二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顿饭是鸿门宴,老夫人已经不耐烦跟他们唧唧歪歪,干脆直接来硬的。
给你们脸面你们不要,既然你们不给,那我就自己拿,以前你们分文不出,现在就要你们分文都不剩,老夫人直接将两房的家底抄了个底朝天。
连两个儿媳妇的嫁妆也被她一并找出来,老夫人亲自拿着当年两个儿媳的嫁妆单子一样一样对比,单子上有的,那就划掉还回去,单子上没有的全部扣留。
然后一样样的估价上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田庄铺子,老夫人足足整理了两天,就轻而易举的把定国公府的欠银给筹出来。
大房二房的几人被关在院子里足足两天,无论他们怎么叫喊,就是没有人来管他们,就连他们的儿女也不见踪影。
院子里只有先前备下的糕点茶水充饥,被迫无所事事的大房二房开始吵架,互相指责,互相揭短。
先是两个女人你吵一句我吵一句,然后就是男人你也吵一句,我也吵一句,最后发展成四人打在一起。
打累了就接着吵,吵累了接着打,打累了吵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吃糕点喝茶水,吃饱喝足就接着吵,接着打。
两天时间,四人足足打了八架,等到。老妇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四人已经是全无昔日形象,一个个头发散乱,衣裳脏污跟街边的疯子疯婆子没什么区别。
“打够了没有,若是没够,那就继续在这里待着吧!”老夫人冷冷瞥了这四人一眼转身就走。
大房二房哪里留下,亦步亦趋紧跟着老夫人离开院子,然后各自分开着急忙慌回到自己的院子,一个两个看着自己的私房犹如蝗虫过境般干净,脸都绿成胆汁。
尤其是金氏,她这些年没少搜刮,因为有不少被她藏在外头,可是存在手里的也不少啊,结果全部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她……她这是耗子给猫攒食儿呢!
金氏的心腹在金氏发怒之际,送来一个好消息:“老夫人之前让大房二房一起吃饭,大姑娘就感觉不对,就没吃了多少东西,大姑娘是最先醒过来的。
老妇人心疼孙子孙女没有把他们关起来,只是让下人把他们送回院子。
大姑娘一醒过来,知道老夫人在抄东西,就暗道不好,好在的老夫人从大房开始,大姑娘就赶紧让奴婢几个把夫人床头要紧的几个盒子收到她房里。
其他的让我们看着就行,要是老夫人什么都没找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太太, 大姑娘还留了话给你,说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无论如何,得先把定国公府的牌匾保下来再说其他。”
金氏当然懂,她狠狠闭上眼睛,喘了半天气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他问:“大姑娘和少爷都去哪了。”
“老夫人怕家里的事情吵到姑娘和少爷们,安排几位姑娘和少爷们去庄子里玩几天,说是等事情了了,再把他们接回来。”
事已至此,被老夫人搜刮走的东西已经要不回来,大房二房也不知是因为同样损失惨重,还是在这件事情上,老夫人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大房和二房竟然又重新和好了。
两房人在下人的伺候下,重新梳妆打扮,好好吃了一顿饭之后就不约而同去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夫人的院子现在零零碎碎都是东西,都是从二大房二房搬出来的值钱物件,看得大房二房眼睛都红了,那可是他们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好东西啊,现在全部打水漂了。
第 90章红袖添香
除了这些物件之外,老夫人房里一张桌子上,一溜摆开全是各种契纸和一摞摞银票,银票就不说了,那些契纸有田庄铺子,也有其他铺子的干股分红,这些可都是细水流长的收入。
两个儿子都是好样的,没有分家就偷着在外面置办产业,为了避开宗族礼法,还把这些产业放在儿媳妇的嫁妆里。
这两个儿子是把别人当成傻子来糊弄吧!
大儿媳谢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搂到怀里的好处也不晓得做做手脚,好歹学一学二房的金氏,别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啊!
大儿媳是平庸之辈,二儿媳就是精明太过,虽然从二房里也搜出不少东西,但老夫人心里清楚,金氏这些年从府里捞出来的财物,有一大部分都不在这里。
老夫人深深叹气,要不是二儿子扶不起来,她又怎么会如此纵容金氏,不过是想着二房总得有个人要撑得起家,金氏贪得再多,将来都是留给儿孙。
因着这点,老夫人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想来,她又觉得是自己纵容太过,不然金氏也不敢拿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算计文薇和外孙女。
老夫人心里有悔不能言,已经暗下决心,等解决欠银的事,要好好调理调理两房人,府里的规矩也应该重新立起来。
她纵容金氏这么多年,她贪走那么多财物,二房将来顶门立户也够了。
现在也该给两房人紧紧皮,免得将来做出什么捅破天的事,她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她也兜不住啊。
见儿子儿媳联袂而来,老夫人阴阳怪气冷哼一声:“站着干什么,想让我请你们坐下吗?”
“哟,原来我还能坐啊,我还以为这定国公府没有我站脚的份了,正打算抹了脸皮,拿个碗去门口求路过的大爷大娘行行好给口吃的。
不然,大爷我啊,就要饿死了~”
柳文茂本身就是个混不吝,他可以不孝,可以忤逆老夫人,老夫人就能拿走他的爵位给柳文盛。
为了保住爵位,柳文茂这些年被老夫人压制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攒些家底,结果一朝被抄了底,柳文茂要是能好声好气说话才怪。
老夫人不以为意:“想去就赶紧的,跑慢了,你都抢不上食。”
柳文茂脸色发黑,气哼哼坐下,不说话了。
谢氏委屈巴巴看桌上的东西一眼,闷不吭声坐在一边。
柳文盛斜睨了上头的老夫人一眼,一句话也不敢说,也老实坐在一旁。
金氏眼睛死盯着桌上的契纸,这里面有大半是她的!!!
柳文盛看了金氏一眼,金氏不情不愿坐下,半点不肯掩盖自己的心情,脸色冷得仿佛要冻死人。
老夫人面对下头两房人的反应毫不在意:“欠银已经筹出来了,老大,写张帖子送去户部,让户部过来清点财物。”
柳文茂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老夫人,吊儿郎当道:“那您等着吧,我这腰酸背痛,浑身不自在没劲,心慌气短,写不了字儿啊。”
这话一听就是气不顺,若是以往,柳文盛这个孝子早就跳出来跟大哥柳文茂辩上几句,但这一次他就安安静静听着,仿佛自己是个木头人一样。
老夫人见此失望不已,老大跟她离心,老二也怨上她了吧!
她这都是为了谁呀?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什么就没人能够体谅她一下呢?
老夫人心力交瘁,突然就觉得疲惫不已,她摆摆手:“走,都给我走,这钱要不要交上去,是你们的事儿。
老娘我活了一辈子也是活够了,朝廷要是来抄家,我就一条白绫先送自己去见老国公。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滚,都给我滚!”
老夫人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有些声嘶力竭,末了,还抓起桌上的一个茶盏砸在地上。
崩裂四散的瓷片就像老夫人的心,碎了就很难弥合,更何况她的两个儿子不一定愿意去体谅她的苦心。
柳文茂站起身就走,步伐走得坚定决绝,谢氏一脸无措左看右看,最终还是跟在丈夫身后走了。
柳文盛面带犹豫,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拉着金氏站起身,双双给老夫人揖了一礼,又交代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好生伺候老夫人,这才走人。
一个丫鬟及时拿来一个大迎枕,老妇人就顺势靠上去,怔怔望着一屋子的珠光宝气发呆。
定国公府因为这事儿又乱了起来,大家伙都知道,府里的爷们和太太们都是属鼠的,自己披金戴银就行,痛失财物就对老夫人摆脸色,这不就是不孝吗!
下人也是人,他们虽然大部分都不识字,但是世家驯奴的第一要则就是要忠心孝心,除此之外还有口口相传的小故事,还有街边唱戏唱曲的戏班子。
让这些不识字几乎没怎么开智的平民百姓都晓得天地君亲师的意思,不孝可是忤逆大不敬。
下人的想法直白又干脆,主家大不敬,又怎配得到他们的尊敬?
定国公府好不容易肃清的风气因此为之一散,下人人心溃散,要不是怕主家将他们发卖打死,他们都敢当着主家的面嘀咕小话。
定国公府的变故没有逃过祝家的眼睛,老夫的雷厉风行把钱都筹好,大房二房再怎么闹情绪也知道事情轻重,最多也就多拖几天,这钱终究还是要上交朝廷。
柳氏和祝卿安都觉得之前埋在定国公府的雷可以引爆了。
但这事,祝家不能出面,定国公府要是因此分崩离析,别人不会说柳氏大义灭亲,只会说她心狠手辣,忘恩负义。
对祝家对柳氏来说都没有好处,所以这事只能别人去做。
祝卿安回忆上辈子的事,想到一个人:“娘,与其去找外人揭发,不如让定国公府的自己人说出来更可信。”
“哦,是谁?”
“是二房的一个姨娘,姓何,据说是从小伺候柳文盛的丫鬟,后来就被开脸做了通房丫鬟,金氏进门就抬她做妾室。
上辈子,我曾听定国公府的下人说起何姨娘,说她曾经很得柳文盛宠爱。
后来被金氏整治了,就老实下来,因为没有个一儿半女,再加上柳文盛后来有别的小妾,也就对她不闻不问,她二房那里几乎成了透明人。”
柳氏想了一想,从脑子犄角旮旯的记忆里想起一个人:“姓何的姨娘,难道是何秀莲!”
祝卿安点头:“就是她,你知道当年金氏是怎么整治她的吗?”
柳氏还真不清楚,二太太进门时,柳氏也差不多预备着要出嫁,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哪有空去关心自己二哥后院妻妾的斗争啊!
“据说,何姨娘是从小伺候柳文盛笔墨的,跟着柳文盛耳濡目染,竟然也会断文识字。
后来成了通房丫鬟,没少和柳文盛在书房红袖添香,惹得柳文盛没回后院休息。
因为书房在前院,金氏那时作为新媳妇,手还伸不到前院去,只好将何氏抬做妾室,把人捏到手里。
然后再给柳文盛送几个年轻貌美的通房,等柳文盛对何姨娘没那么在乎。
何姨娘的父母兄弟姐妹在一天外出去祭祖,就再也没回来。
何姨娘到处打听,甚至求到柳文盛那里,柳文盛对何姨娘还是有些感情,就答应就帮忙找人。
结果,却查出何姨娘的家人卷了府里的财物做了逃奴,逃到关外去了。
何姨娘根本就不相信她的家人会这么做,因为何姨娘的家人,从她的祖父祖母就开始就扎根在定国公府,都是伺候过老主人的世仆。
虽然是下人,可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可比一般的小官之家还要舒服富庶。
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的一两万两银子,就这样做了逃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第91 章做梦
祝卿安说到这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就继续说何姨娘的事儿:“何姨娘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家人做逃奴。
她更相信自己家人被人害了或者被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而能够做成这件事,还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何姨娘认为除了金氏或者是金氏娘家,绝对没有别人。
何姨娘痛失血脉手足怎么会甘心,那时候太过年轻气盛,言语间对金氏吐露出了不敬。
被金氏借着不敬主母为由,硬生生打去半条命,好不容易活过来,却再也不能生育。
何姨娘满心怨恨,所以她报复了金氏。”
何姨娘虽然和金氏的身份不对等,但她从小在定国公府长大,可以说,有一半的下人都跟何家有或多或少的交情,她想要动什么手脚几乎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重要的是她识字,跟着柳文盛勉强也算得上是博览群书。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金氏吃了大苦头,何姨娘也不知道从哪弄来沾染妇人病的脏棉花,她把这些脏棉花弄到金氏的月事带里。
金氏一时不察就中招,她那时候年纪比较轻,这病在不能言说的地方,就没好意思寻医问药,还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金氏也是能忍,不管下身怎么痛痒折磨,她都不露一个字的口风,要不是最后这病情越来越严重,直接让脸上长出大片的斑,而且一直没有遇喜,才被老夫人以及金氏娘家人察觉出端倪。
那时候金氏的病情已经颇为严重,要是再拖个一年半载,金氏很可能再也无法怀孕。
为了治病,金氏足足喝了好几年的药,这病才渐好,而金氏吃药那几年,柳文盛的后院可没空过,据说也是常常有妾室通房怀孕,就是孩子有的都不是时候,主母都还没生养呢!
这些妾室怎么可以抢在主母前面生孩子,于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逼着落了胎。
直到金氏病好,传来有喜的孕信,并且有儿有女之后,二房的后院才逐渐有其他的婴啼声。
何姨娘让金氏吃尽苦头,却没让人抓住她的把柄,可见这心机手段颇为高明。
要不是后来,何姨娘不死心还想报复,费尽心机在二房的饭菜里加生棉籽油,试图让二房的所有人绝种。
(注:生棉籽油对男性生殖系统伤害很大,特别特别特别大!
对女性也有影响,但没男性严重。)
但是她时运不济,遇到一个运气诡异的柳清雅,这事就没成,还差点被抓住把柄,之后她就彻底失宠。
因为没有柳文盛撑腰,何姨娘这些年没少被金氏各种折腾,之所以到现在没死,是因为金氏要她占着姨娘的位置,下面那些妖娆的通房就只能是通房,一辈子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这些隐秘的过往,祝卿安要不是经历过一世也不会知道这些,何姨娘的经历和上辈子的祝卿安何其相似。
何姨娘被折腾这么多年,心中的恨只怕就像陈年老酒一样愈酿愈烈,给她一个机会,相信她能撬动整个定国公府的根基。
“你说的有道理,这事就交给我吧,两天内咱就把这事给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柳氏说完,就风风火火起身忙活去了。
祝卿安见此也不多插手,亲娘的手段比她老辣,自己多观摩观摩,累积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定国公府的众人还不知道大厦将倾,二房二房的人还在因为被收缴的财物生闷气,老夫人也心灰意冷不动弹,总之府里的气氛低迷又诡异。
就在这个时候,几辆马车停在定国公府的大门处停下,看门的小童一看马车标志和随行的小厮丫鬟,立刻就往门内报信:“姑娘和少爷们回来了。”
定国公府几个主子的心肝回来,大房二房包括老夫人立刻就动了起来,不管心里有多么气不顺,大家都齐聚老夫人的院子。
一列小油车行色匆忙停在院门口,其中一辆小油车就迫不及待探出一只纤纤玉手自己掀开帘子,探出一张满含焦急的出水芙蓉脸,正是多日不见的柳清雅。
她的脸上眼神里全是惶恐不安的情绪,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她身边的秋菊和夏竹已经不见,换成一个模样平凡不起眼的丫鬟搀扶着柳清雅脚步匆匆往院子里走。
她走的极快,完全不顾其他小油车上的兄弟姐妹,等其他人走进院子,就发现柳清雅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游廊里,其他几人也只好紧跟其后匆匆追随。
等到柳家的其他小主人走到老夫人的花厅时,却发现柳清雅跪匐在老夫人的膝上低低啜泣。
柳明泽柳明桓连同柳家的其他姑娘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庄子里的时候他们也没发生口角,大姐姐为何要哭啊?
“我的儿,这是怎么啦?谁给你委屈受了,你倒是快说呀!”金氏急得都站起来了,走到老夫人身边着急询问柳清雅。
柳清雅却只顾着哭,半点都顾不上亲娘的焦急担忧。
老夫人皱眉伸手搭在孙女的手上,却惊觉她的手在抖,而且冷冰冰的,手心里还渗着冷汗,这是被吓着了。
可是谁能吓得了这个孙女呢?
而且还把人给吓哭了,当初弘法寺的事情发生,这个孙女回来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如今是怎么了?
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见柳清雅仍旧惶惶不安,她也顾不得和其他的孙子孙女叙天伦,一挥手先让他们下去休息。
等闲杂人等都不在屋里,只留下二房夫妻俩,老夫人才问柳清雅:“你这是怎么啦?
发生什么事儿啦?”
柳清雅抬起头,她的脸色比之前刚进来时还要难看,她忽然伸手紧紧抓住老夫人的手,抖着声开口:“祖母,我做了一个噩梦,好可怕。”
老夫人一听,原本绷直的脊背就放松下来,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个噩梦啊!
这个孙女到底才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会被吓到也是正常的。
老夫人一脸的不以为意,金氏却听得心惊肉跳,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轻易不会做梦,一旦做梦必定是有些事情要发生。
金氏还记得当年自己是怎么发现有人毒害二房的,是当时才三四岁多的清雅忽然有一天噩梦连连大哭不止,还跟她说饭菜被人下毒了,死活不肯吃饭,也不让她和明桓吃。
金氏疑虑饭菜有问题,这细细一查才查出饭菜里面被放了生棉籽油,差一点全家就要断子绝孙,当时她真真是被吓出一身的白毛汗,要不是女儿及时示警,那些饭菜日以继夜吃下去,他们二房就要全军覆没了。
从那之后,金氏就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不同凡响,自从这个女儿出生,她就事事顺心,事事如意,这个女儿就是她的福星啊!
如今,女儿又做噩梦,而且还被吓得不轻,这到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金氏急得脸色发白,赶紧追问:“我的儿,你可千万别吓我呀,做了什么噩梦呀?”
柳清雅看了看老夫人和金氏,哆嗦着嘴唇道:“我……我梦见定国公府被抄家了。
朝廷说我们家犯了谋逆罪,定国公府被抄家,从咱们府里搜出谋逆的物件,咱们一大家子被扒了外裳,绑着绳子投进黑牢里。
我们家在牢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过得生不如死。
家里除了孩子,都被上刑拷问,我们在牢里受尽屈辱。
后来……后来,咱们家就被充军流放三千里永不赦免,咱们这一大家子在路上几乎死了个干净。
我……我……”
第 92章 搜检
柳清雅话没说完,又忍不住啜泣出声,在梦里的黑牢阴暗潮湿,地上的稻草混合着屎尿臭不可闻,虱子和老鼠蜚蠊(即蟑螂)到钻,见人就咬。
别说待在里面,这场景看上一眼都会噩梦连连,更别说还要待在里面,柳清雅一想到黑牢的环境,忍不住打哆嗦,环境的恶劣只是让她恐惧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就是她相貌惹祸。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今日沦为人人可以践踏的阶下囚,那些该死的卑劣小人,竟然敢公然调戏占她的便宜。
梦里的柳清雅吓得只敢紧贴着墙边坐,连睡都不敢睡,因为那些下三滥的混蛋会在半夜三更摸进来……
梦里的一切都让她肝胆俱裂,明明只是一场梦,可是柳清雅不知为何去分外相信这个梦,总觉得家里就要大祸临头。
而且那种危机并不是你躲得远就能躲开的,柳清雅吓着着急忙慌往家里赶,既然躲不开,就能只能想办法去解决它。
这才是柳清雅一见到老夫人就趴在她膝上哭的原因,她有种直觉,整个定国公府只有老夫人有能力挽狂澜。
柳清雅的话让屋里的几人面色铁青,老夫人听不得抄家这种话,没有受伤的左手直接推开柳清雅,大声呵斥她:“雅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种晦气的话。”
柳文盛点头:“是极,是极,不过是个噩梦,你怎么还当真了,说出来吓到老太太可怎么办!”
金氏没有说话,了解自己的女儿,相信自己的女儿,所以只有她第一时间相信柳清雅的话,整个人因为恐惧竟然开始摇摇欲坠。
“祖母,我从小在你身边长大,我向来直觉灵敏,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祖母,我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吗?
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来哄人,祖母!”
柳清雅被老夫人推开也不气馁,重新爬了起来,抓紧老夫人的手:“祖母,你相信我一回好不好?我求你了!”
老夫人没说话,她眼前一阵阵眩晕,她嘴里说着不相信孙女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一层一层的冷汗冒出来,让她心慌气短,浑身难受,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回过神的金氏见老夫人情绪不对,她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大事上只要她不想就不会含糊,当机立断道:“清雅,到底梦见了什么?你仔细说说,咱们想想办法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娘!”柳清雅立刻调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娘:“是谋逆的物件,我们府里被人藏了谋逆的物件。
我在梦里依稀看到好像有两个东西被藏在两个地方,一个地方好像有佛香的味道,另一个地方好像有成堆成堆的书,我觉得应该是咱们府里的佛堂和书楼。
娘,咱们得快点把那东西找出来呀,要不然咱们家可真就……”
“好,我现在就让人去佛堂和书楼掘地三尺找,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金氏说完转身就走, 还真就打算紧随老夫人的脚步再抄一次家。
柳文盛目瞪口呆:“你们……你们荒唐!
做个梦就要抄家,传出去,咱们定国公府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清雅,你怎么可以撺掇你娘做这种事情,还不快点去拦着!”
柳文盛急得跳脚,但却没人理他,柳清雅垂下眼睑,等亲娘搜出那谋逆的东西。所有人就该知道她这是在救所有人的性命。
金氏也没有理会柳文盛,我行我素吩咐下人抄检整个府邸,而且还扬言要是有谁不配合就直接来硬的,不必客气!
老夫人喘了半天气,等缓过那阵难受劲,才听清金氏和柳清雅的话,看着儿子的跳脚,儿媳的固执,孙女的沉默。
老夫人不由自主想到柳清雅从小到大许许多多的事,也想起了一些久远前的记忆,府里的书楼和佛堂,是女儿文薇没出嫁前常去的两个地方,这件事情会不会……
老夫人心中发紧发疼,喉咙里面像是被堵了棉花一样,张嘴半天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慢慢重视起柳清雅的话,竟然也没阻拦金氏,由着她在府里折腾。
柳文盛叫了半天,都没人理他,顿觉大失颜面,气哼哼坐坐下也不说话了。
金氏带着下人在府里大动干戈,真真是把小佛堂和书楼给掘地三尺,书楼里每一个书架,每一块地砖屋顶的横梁,甚至是每一本书都被金氏带人仔仔细细翻捡了一遍,最后他们的确是在书楼里翻出了几个暗格,但是都一无所获。
金氏不信邪,又叫人再仔细翻找一遍,还是没有结果,可明明清雅说的就是书楼啊!
会不会是她梦里记错地方了呢?
会不会是书楼附近的地方啊?
金氏一想也觉得有可能有这个可能,于是就把手边的人手分派出去搜检,自己亲自带人又转向佛堂,这一次她搜检的更加仔细,差一点就把佛堂给拆成碎片。
暗格是找到了,但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啊!
接到消息的柳清雅愕然不已,不可能没有的呀,梦里,朝廷的官兵就是在这两个地方找出那两个物件,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柳文盛却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一样,双手背在后面,对着柳清雅就是一顿训斥:“你看看,你看看,闹笑话了吧,一个梦也值得当真,还这么大动干戈,把家里的书楼和佛堂都给拆了,搅和得家里都不安生,这像什么话……”
老夫人却悄悄放松了身板,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没有就皆大欢喜,看着二儿子还在叨叨个不停,她老夫人没好气打断他的话:
“平常不见你话这么多,现在跑到我跟前来逞什么威风。
孩子做梦吓到了,也不见你安慰一句半句,现在你又逞什么强!”
柳文盛被训地灰头土脸,诺诺不敢再出声。
柳清雅“嚯”地站起身:“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东西一定在府里,书楼佛堂没有,那就去其他地方找,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说完,柳清雅提起裙角就要往外跑,亲娘找不到,那就自己动手找,自己向来受老天眷顾,一定一定可以把那惹祸的东西找出来!
只不过,异变陡然发生,一个小厮突然连滚带爬闯进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府里被围起来了。”
小厮的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响起滚滚的惊雷声,“轰隆隆”的声响响在众人的耳边,让老夫人柳文盛等人不由自主抖了一抖,柳清雅往外跑的脚步,霎时间就停下,她看着小厮不可置信追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小厮眼泪鼻涕齐飞,整个人抖若筛糠:“不好了,不好了,府里被围起来了。
朝廷穿着甲胄的官兵,把咱们的府里给围起来了,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出,大事儿了。”
天边的雷声又炸响了,老夫人院里的几人头皮都炸开了,柳文盛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我们府里掺和不上朝廷的大事,怎么会这样?”
金氏和大房的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妇孺惊慌失措嘴里喊着怎么办怎么办,年纪小一点的啼哭不止,雷声叫嚷声哭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惶惶。
老夫人不动如山坐在高位,脸色变幻莫测,诸多想法在脑子里涌现,左手紧紧捏着拐杖不吭声,由着下头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柳清雅没有再往外跑,她看向老夫人,现在能救这一家子的就只有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