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实验中学的人都知道,周穗不接受其他男生的好意,却默许段向屿每天接送,两人早就是不言自明的关系。段向屿做尽了对她好的事,嘴上从没提过。别的男生给周穗送情书或者礼物,他也看不出妒意,还在一边说风凉话,搞得周穗一度怀疑自己是自作多情了。“说话啊,你要不同意,就别霸占着别人的男朋友。”段向屿拧她的脸。周穗不愿意他这么没正行,仰起头看他:“我要不同意的话,你要当谁男朋友?”“那可多了去了。我现在就问。”段向屿假意要掏手机。
周穗想过很多次和段向屿重逢的场景。
他暴戾又冲动,见到她或许会歇斯底里,会咆哮,会用世间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她,甚至会把她撕得稀巴烂扔在大街上任人踩踏,就像电视剧里对待仇人的方法那样,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给段向屿带来的伤害,那段往事并没有影响段向屿。
他的表现太过平平无奇,脸上看不到恨,埋怨,或是厌恶,仿佛两人之间的龃龉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段向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周穗仰头看着他。
“私事不回答。”段向屿冷冷地说。
周穗本来想问,我在重症监护室里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可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对话,她都免了开口的必要。
“我就是想问,你...有证吗?是正经医生吗?”
这话,给段向屿气笑了。
这是对他多不放心,才能发出这样的疑问。
就算对他不放心,至少对国家的医疗系统应该有一定认知,临床医学毕业后,还要规培三年才有资格站上手术台,每一个主刀医生,至少都经过了不少于十年的专业医学培训。
“你头顶那一刀是我开的,半年后复查还得找我,给你个机会重说。”段向屿冷冷地说。
周穗揉揉鼻子,努力在脑子里搜罗词汇。
“我不是故意质疑你啊,我最近发现吃东西嘴里都没味儿,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把我味蕾开坏了?”
“你的味蕾长脑子里?”
段向屿瞥她一眼,看准周穗是在故意找茬,看来想拿锦旗抵消处分的事儿是不用指望了。
“那你去投诉我吧,不差这一回。”段向屿没好气地说。
周穗被堵得没有话说,揉了揉鼻子。
本来是想感谢他的,不管是在病房里还是今天的事,她都应该郑重地道个谢。
不知道怎么,一张嘴竟然成了找茬,周穗也有点气自己这个言不由衷的坏毛病。
好像越是跟亲近的人,越是难以表达感谢。
或许在段向屿的眼里,两人已经是过眼云烟不必再提了,但是在周穗眼里不一样,曾经亲近过的,断不能真的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
高考查分前的那个夜晚,家里电卡欠费停电了,外面雷电交加,周穗吓得睡不着。
她本就夜盲严重,那晚阴云密布,一丝月光都没有,想上厕所都不敢去,实在憋急了,哭着打电话给段向屿。
可能是哭腔太重,段向屿想都没想,顺着阳台翻墙进了周穗的住处。
他浑身都是湿的,急促地喘着粗气,身上还冒着雨滴蒸腾起来的热气。
“别哭了,我不是来了吗。”
段向屿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透亮,响彻心扉一般,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全。
待她哭泣声平稳下来,还不忘打趣她:
“周穗,你到底是怕出成绩,还是怕黑?”
“都怕。你别走行吗,在这里陪我。”
周穗使劲抓着他的衣角。
周遭太黑了,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安全的。
“行是行,但我冒死前来陪你,你是不是得表达一下诚意?”
段向屿声音痞痞的,即便看不见,也不难,脑补出他一脸坏笑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周穗问。
段向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揉着她的耳垂说:
“做我女朋友。”
暧昧了两年的窗户纸,终于还是在这个暗夜被他捅破了。
整个实验中学的人都知道,周穗不接受其他男生的好意,却默许段向屿每天接送,两人早就是不言自明的关系。
段向屿做尽了对她好的事,嘴上从没提过。
别的男生给周穗送情书或者礼物,他也看不出妒意,还在一边说风凉话,搞得周穗一度怀疑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说话啊,你要不同意,就别霸占着别人的男朋友。”段向屿拧她的脸。
周穗不愿意他这么没正行,仰起头看他:
“我要不同意的话,你要当谁男朋友?”
“那可多了去了。我现在就问。”段向屿假意要掏手机。
“不准。你是我的。”
周穗夺下他的手机,扔到几步之外,搂住了他的腰。
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段向屿也不再顾忌其他。
他本来只想吻她,后来两人唇齿相依着,事情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窗外电闪雷鸣,她瞪大眼睛往窗外看,看到娟蛹破茧,挣扎着逃离暗夜,再后来追光的幼蝶破茧而出,扑腾着新生的羽翼,啃噬残存的光。
再后来,周穗的眼睛被吻住,那一点光亮彻底被带走。
玫瑰香粉味的洗发水在空气中弥散,给燥热的夏夜又添了一把火。
第二天出成绩,周穗是在段向屿怀里查的,她不敢看,段向屿给她报的数:
“680。”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考的比段向屿还高五分,他们有大把可以选择的空间。
“去哈尔滨吧,我喜欢雪。”
周穗是南方长大的,对雪有莫名的憧憬。
段向屿不是很理解她的想法,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亲着她的耳垂说:
“行,我跟你走。”
那个时候,段向屿看她的眼神充满占有欲,逮住空隙就要贴着搂着抱在一起,毫不掩饰对她的爱和欲望。
现在不同了,他看她的目光变得沉静,仿佛黄昏缓缓进入寂静的森林,四野在光影中消瘦,他眼底的欲望也缓缓隐匿到沉沉的暮霭里。
*
周穗正失神着,涂睿突然从对面小跑过来,猛地往她怀里塞了一大摞单据和凭证,紧接着转向段向屿,双手摁着他的肩膀重重往后推一把,指着他说:
“你这个无良医生,投诉你一次还不够是吧,还敢伤人?”
段向屿踉跄着向后踱步,站稳后,轻轻扶一下眼镜。
周穗的头发还有些凌乱,脖子上带着绯红一片的印痕,被人误会也正常。
但这样不了解情况就不由分说地污蔑人,很不正常。
恰在此时,警车咆哮着停在花坛处,段向屿向警察招手示意。
警察过来,周穗简单说明情况,她在花坛处遭人袭击,是面前的这位段医生挺身而出,保护了她的安全。
段向屿在旁边一言不发,凃睿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要不要去验伤?”警察问。
“不用,他就是医生,他已经帮我看过了,只是一点擦伤,不碍事。”周穗指着段向屿说。
警察做完笔录,转去医院调监控,提醒涂睿注意保护女朋友的安全,涂睿欣然应允。
送走警察,段向屿将自己的包斜挎好。
涂睿有些心虚,主动说:“刚才的事...”
“领你对象去精神科挂个号看看吧,花不了几个钱。”
段向屿没理会涂睿,冷冷地冲周穗说了一句,大步流星地往医院正门走去。
经过涂睿身边的时候,肩膀一抖,狠狠地撞了涂睿一下。
涂睿没有防备,被撞得连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涌到嘴边的道歉也咽了回去。
“这人神经病吧?”
“不是啊,他是治神经病的。”
看着段向屿渐渐远去的背景,周穗不禁想笑,他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