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汐初就举起双手试了试。果然一过了肩膀,她的双手就开始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而且每往上一些,就更艰难些,好似有看不见的坠子,往下拽着她的手。双喜看着那双手,以及那些肌肤上细碎的疤痕,终归没说什么,板着脸替盛汐初将头发梳了。收拾妥当,盛汐初便去大门口候着。按理说,裴晏清的马车,盛汐初是不该进的。他的马车后头,有专门给下人坐的车。但裴晏清似是故意,并不给她落单的机会,直接就让她跟上自已,带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裴晏清沐浴完毕后,盛汐初膝行奉上洁净的帕子。
看着盛汐初这样,裴晏清扬眉。
盛汐初轻声解释:“王爷未吩咐,奴婢不敢擅自起来。”
裴晏清意味不明笑了一声,竟是淡淡夸了一句:“看来杨嬷嬷很会调教人。”
他取过帕子擦水后,随手扔在盛汐初身上,“正好,明日我要出门,你便同去罢。”
盛汐初琢磨,或许裴晏清是想在更多的人面前羞辱她。
如果没猜错,明日或许还能遇到些“故人”。
但……她根本不在意。反倒觉得,这或许是个打探外界消息的绝佳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外头时局如何,她一概不知。
这后宅里,连个肯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想要打探消息,只怕不可能,反而还会立刻传入裴晏清耳里。
裴晏清很聪明,他会猜到她的想法。
到时候,反而就更难达成目的。
盛汐初轻应一声,却婉拒了:“奴婢陋容,恐给王爷丢人……”
裴晏清却未曾理会。换过干净衣裳后,便回去睡下。
盛汐初本以为自已可以回去了,但是却没想到,那几个丫鬟只是板着脸塞给她一床薄被,就冷着脸离开了。竟让她单独守夜。
最后,盛汐初只能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守着。
裴晏清很安静,呼吸绵长。
数了数裴晏清的呼吸,确定他已睡熟了之后,盛汐初也抵不过困倦合上眼睛。
她本来病就没好,这会好似又烧起来,最后抵不过,昏昏沉沉真睡了过去。
殊不知,她刚睡熟,裴晏清就睁开了眼睛。还悄然坐起身来。
屋内并未熄灯,留着两盏灯火,因此也不妨碍视物。
盛汐初整个人蜷缩在薄被里,看上去并没有多大一团。
裴晏清静静看着,忽然无声哂笑:没想到,现在的盛汐初,竟然都分不出来他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有过那一刀之后,盛汐初竟还以为自已会毫无防备与她同处一室?
倒是盛汐初,竟能如此毫无防备的在他跟前睡过去。
可笑。
裴晏清看着盛汐初,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女子,和记忆里那个人,根本对不上号。
他甚至怀疑,就她现在孱弱的样子,还提得起她的银光吗?
银光,是她惯用的兵器,是特制的一杆枪。枪头银光闪闪,挥舞起来如同一道银光闪过,故叫银光。
昔日赫赫威名的女将军,如今这幅模样……
裴晏清冷冷地想:或许,这便是报应,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故而才如此惩罚她。
最终,裴晏清重新躺下,闭目而眠。但并未深睡,只是钱眠。
当盛汐初一动,他就醒了。
只不曾睁开眼睛。
盛汐初睁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已已不在天牢里了,这里是靖王府,这里是裴晏清的寝室。
她扭头看床上的裴晏清。
这一瞧,却忍不住瞧入神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好似并无什么变化。又好似已变成另外一个人。
五官未变,但性情却大变。
从前的裴晏清,虽不算是温润君子,但却如同一柄利刃,锋芒外露,性情张扬,是魏氏皇族最头疼的小王爷。是先皇最疼爱的亲弟弟。是贪官污吏最害怕的靖王殿下。
但现在的裴晏清,锋芒尽收,沉稳内敛,却像一口渊,看不见底,往下望的时候,只有一片看不透的深沉和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这些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
盛汐初收回深思,悄声收拾了自已的被褥,而后退到外室去候着。
她出去那一瞬间,裴晏清就睁开了眼睛。
刚才,她一直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怀疑过,盛汐初会不会拿起墙上挂着的宝剑,再来一次当年的事情,而后以他做要挟,带着她阿娘和弟弟逃之夭夭。
可盛汐初并未如此做,裴晏清微微眯眼:看来,五年的牢狱,终归还是吓破了女神将的胆——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盛汐初或许是因为别的,才没动手。
裴晏清扬声:“水。”
盛汐初便随大家进去,服侍裴晏清梳洗。
裴晏清梳洗后,吩咐一句:“一个时辰后,大门口候着。”
其他人都未应,盛汐初便知这是吩咐自已,当即应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回了下人房,双喜便冷着脸端来药汤和薄粥:“喝了粥,把药吃了。”
盛汐初低声道了句谢。
双喜反而甩了脸子:“谁是为着你了?若不是上头有吩咐,你以为我想管你?”
盛汐初喝过粥,一口饮了汤药,抓紧时间又洗漱了,看着还有时间,就眯了一会——昨夜到底还是没睡好。
临出门时候,双喜捧着细布衣裳进来,扔给盛汐初:“杨嬷嬷吩咐了,既要出门,便要记得自已身份,莫要丢了王府的脸面。”
盛汐初应一声,换上衣裳,又请双喜替自已梳头。
现在她的头发,只不过是拿木簪随便一绾,出门就有些寒酸。
双喜不大乐意:“你自已没长手?”
盛汐初歉然解释:“在牢里,常年戴着木枷,手已是僵了,举不起太长时间。手上骨头也被砸碎过,做不得精细动作了。”
所以自已绾发就不成了。
双喜一愣,将信将疑:“怎么可能?”
盛汐初就举起双手试了试。果然一过了肩膀,她的双手就开始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而且每往上一些,就更艰难些,好似有看不见的坠子,往下拽着她的手。
双喜看着那双手,以及那些肌肤上细碎的疤痕,终归没说什么,板着脸替盛汐初将头发梳了。
收拾妥当,盛汐初便去大门口候着。
按理说,裴晏清的马车,盛汐初是不该进的。他的马车后头,有专门给下人坐的车。
但裴晏清似是故意,并不给她落单的机会,直接就让她跟上自已,带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盛汐初有些小小遗憾:本以为借着这个机会,是可以看看现在京都的变化的。
裴晏清上车后,便吩咐盛汐初打扇,自已则是看东西。
盛汐初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些都是各地送来的奏折。
她一愣:为何现在是裴晏清看这些奏折? 他谋反了不成?可谋反了,哪有还是只当王爷的道理?
盛汐初思索地时候,裴晏清忽然吩咐一句:“一会儿,你捧着礼物,替我去一趟内宅,给你未来主母送去。”
听闻此言,盛汐初忙应一声:“是。”
然后才反应过来,未来主母……所以裴晏清是订婚了,要成亲了?
一丝浅浅的酸涩,悄无声息从心头蔓延开来。
盛汐初垂眸,很快就把这一丝丝不该有的情愫压了下去。
她的所有反应,都落在裴晏清眼底。
见她毫无反应,裴晏清的眼底更加幽深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