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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棉纺厂外的夜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水顺着斑驳的围墙滚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陈警官站在监控车里,盯着屏幕上那些模糊的画面。地下室里的情况通过临时安装的摄像头传回来,但画质并不理想,只能看到影影续续的人影。
  "让我看看。"刘阳挤进狭小的车厢,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她盯着画面看了几秒,突然颤抖着指向一个身影:"就是他,那个走路时微微前倾的姿势,还有那种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的样子......"
  "您确定是曾国强?"
  "太确定了。"刘阳苦笑,"这些小动作我太熟悉了。每次他赌钱输了要去借高利贷的时候,就是这个德性。"她的声音有些发涩,"二十年的夫妻,他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监控画面里,那个身影正在地下室里焦躁地走动。被他挟持的小君蜷缩在角落,而沈艳萍则站在一旁,试图和他交谈。
  "您说您知道正确的通道?"陈警官问。
  刘阳点点头:"当年我没少跟着他来这里。那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在搞点副业,走私些违禁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谁能想到......"
  "带我们去。"
  雨中的厂区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断壁残垣间布满了蜘蛛网。刘阳打着手电走在前面,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但她浑然不觉。
  "这里。"她停在一堵看似普通的墙前,伸手摸索着,"当年这里有个暗门......"
  随着一声闷响,墙面竟然向内凹陷,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腐朽的空气扑面而来,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小心有暗道。"刘阳轻声说,"这地方比迷宫还复杂。当年......"她突然停住,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愿回忆的事。
  通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电的光束在潮湿的墙面上跳动。刘阳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墙上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痕迹,有的像是日期,有的是些歪歪扭扭的符号。
  "这是......"一个警员凑近查看。
  陈警官用手机拍下这些痕迹,却突然发现墙上还有些褪色的涂鸦。那些稚嫩的线条画着小房子、太阳,还有一些牵手的小人。但最让人心惊的是,每幅画的角落都画着一个笼子。
  "前面有个岔路。"刘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右边通向地下室,左边......"她咽了咽口水,"左边是他们以前关人的地方。"
  队伍分成两组。陈警官带着主力继续往地下室方向推进,另一组则去调查左边的通道。刘阳跟着陈警官,她的手在发抖,但脚步异常坚定。
  通道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墙上的水迹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眼泪。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传来说话声:
  "你以为就你知道这些?"是曾国强的声音,带着几分歇斯底里,"那些孩子,那些钱,你们都有份!"
  "求求你放了小君。"沈艳萍在说话,"她还这么小......"
  "小?"曾国强发出一声怪笑,"当年那些孩子,哪个不是这么小?你们这些人,装什么好人!当年李小芳要揭发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刘阳的身子猛地一震。她记得那个夏天,李小芳来找过她,说要告诉她一件事。但她那时沉浸在即将成为厂办主任儿媳的喜悦中,根本不愿听一个农村来的打工妹说什么。
  "育华姐说的对,"她还记得自tຊ己当时说的话,"你这样打探领导的事,是在找死。"
  现在想来,那时的李小芳眼里分明有恐惧,有焦急,还有......求救。
  通道尽头出现了一扇铁门。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陈警官示意大家停下,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那些孩子......"曾国强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喝醉了,"一个个送到南方去,换回来的钱,你们不也拿了吗?谢元、杨勤,还有我爸......哈哈,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其实都他妈是人渣!"
  "你喝多了。"沈艳萍说。
  "喝多了?"曾国强的声音突然拔高,"你知道那些孩子最后怎么样了吗?有的给人当童工,有的被卖到山沟里......李小芳那天晚上,就是撞见我们在交易。那死丫头,非要去找工会,去找书记......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在火灾里吗?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
  小君突然哭了起来:"我要妈妈......"
  "闭嘴!"曾国强吼道。
  就在这时,铁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是吗?那不如让我们听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个声音太熟悉了——是汪秦,曾经的保安杨勤。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通道的另一端,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只有眼睛闪着诡异的光。
  "你......"曾国强的声音发颤。
  "好久不见,老朋友。"汪秦慢慢走近,枪口对准了曾国强,"三十年了,你还是这么爱喝酒,一喝就什么都说。"
  刘阳感觉浑身发冷。她认出了那把枪——那是当年厂里保安配的制式武器,后来据说在一场火灾中遗失了。现在看来,这把枪一直在杨勤手里。
  "你们都别动。"汪秦环视四周,"尤其是门外的警察同志们,我劝你们也别轻举妄动。"
  陈警官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地下室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连小君的啜泣声都停了。
  "说说吧,老曾。"汪秦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既然话匣子都打开了,不如把当年的事都说清楚。比如说,为什么李小芳非死不可?"
  曾国强瘫坐在地上,酒劲似乎上来了:"你不是都知道吗......她那天晚上,看见我们在清点'货物'。那些孩子......"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是卖去南方。"汪秦接话,"一个能卖两万到五万不等,看年龄和长相。你负责接应,我负责看守,谢元负责销赃,你爸负责打掩护。"
  听到这里,刘阳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她想起了一些细节:那些年曾国强常常深夜出门,回来时总带着大把的钱,说是做了点小生意。她选择相信,因为那些钱让她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可是李小芳发现了。"汪秦继续说,语气越来越冷,"她不仅发现了,还拍了照片,还要去找工会。"
  "是你......"曾国强突然抬头,"是你说要杀她的。你说她知道得太多了......"
  "不,是你主动提出的。"汪秦笑了,那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狰狞,"你说她要是告发出去,你爸的仕途就完了。是你提议把她骗到仓库,是你放的火......"
  "不!"曾国强突然嘶喊起来,"是你!是你掐住她的脖子!我亲眼看见......"
  枪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子弹擦着曾国强的耳朵飞过,打在身后的墙上。
  "我劝你说话小心点。"汪秦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一枪是警告。下一枪......"他把枪口对准了小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意外发生了。地下室的顶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打斗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当备用照明亮起时,众人看到一个让人震惊的画面:汪秦倒在地上,他的枪被打落在一旁。而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人。
  站在汪秦身后的是曾育华。她手里握着一根废弃的铁管,脸上还带着泪痕。
  "育华!"刘阳失声喊道。
  "够了。"曾育华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三十年了,是该结束了。"
  汪秦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曾育华手中的铁管牢牢抵住他的后颈:"别动。我知道你背后还有人,但今天,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逃脱。"
  陈警官立即上前控制住汪秦。其他警员也迅速进入地下室,将曾国强制服。小君被救出来,沈艳萍紧紧抱住她。
  "为什么......"曾国强抬头看着妹妹,眼中满是不解,"你不是一直最在乎家里的体面吗?"
  "体面?"曾育华苦笑,"我刚从医院过来。妈临终前告诉了我一切。那些孩子的哭声,一直在她的噩梦里。"她的声音颤抖,"这些年她装疯卖傻,就是因为无法面对这些罪恶。而我,竟然还以为自己在维护家族的尊严......"
  地下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的水管在"滴答"作响。昏黄的应急灯下,那些墙上的刻痕更显狰狞。每一道划痕背后,都是一个被毁掉的生命,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汪秦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你们以为抓住我们,真相就大白了?"他抬起头,眼神阴鸠,"告诉他们,育华,告诉他们你在医院看到了什么。那些病历,那些所谓的'死产'记录......"
  曾育华的脸色突变。
  "什么意思?"陈警官问。
  "意思是......"汪秦的笑容越来越扭曲,"这三十年,我们的生意一直没断过。只是换了个方式,换了个地方。你们以为现在的孩子都是从哪来的?"
  话音未落,地下室的某处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那哭声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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