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我却发现大猫瞪着眼睛观察着我,从不亲近我的它抓开了房门,对着我的脸又舔又拍,终于把我叫醒了。虽然脸还是湿的,但它却连道谢的机会都不给我,看我醒了之后径自走开,头也没回,理都不理。感谢这段可靠又冷漠的关系。木俪看得入了神,猫就是这样的动物,高傲又独立。是不是她有时候又像极了猫?又或许,我们人类其实和动物们从来都不会是宠物和主人的关系。默默相伴,又彼此独立。这是木俪曾经十分向往的一种关系。
网络上冯晨和蓝晴救治宠物的视频不知道被谁进行了重新剪辑,过两天又开始传出两个人是情侣。
于是诞生了很多小标题,青城市兽医情侣——城市流浪动物的白衣天使!
看过兽医情侣吗?般配的是一地狗粮!
蓝晴和冯晨,他们是兽医情侣了。杜妈看着视频,心里像是在小猫挠一样。
女儿是什么时候下手的?不对,是什么时候被下手的?
冯晨这个小伙子,杜妈是了解的。
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亏得慌,她觉得,毕竟闺女蓝晴也算是硕士毕业,要学历有学历,要模样有模样,除了……除了年纪确实不是优势。
所以杜安安的心里那叫一个矛盾。她知道没有办法不顺着蓝晴的心意,可是又想好好地考察一下冯晨。
家境倒是能过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冯老总的宠物医院搞赔了,怎么也会有积蓄留下。
冯晨的模样倒是还算帅气,杜安安比较颜控,这一点算是她最满意的一点了。
唯一剩下的不放心的就是,冯晨的身体。
他唯一的特点就是瘦,看着轻飘飘的,现在也快三十岁了,还是像没长开一样,嫩得像刚卤好的豆腐。
杜安安女士密谋了一番,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蓝昆。
第二天,蓝昆一脸忧愁地来到了诊所。
“刚刚知道,前段时间治好的流浪狗其中有一只得了弓形虫病,主人领养回去之后才发现的。”
此言一出,诊所突然像死水一样寂静。
弓形虫病是一种人畜共患疾病,传染性不强,危害极大。
人体如果感染,一般情况下没有明显的感染症状,会一直处于隐性感染状态。
定时炸弹一样潜伏在体内,这更可怕。
“真的假的?”木俪有些惊讶。
“弓形虫病?是什么来着?我记得刚从书本上看过。”
忙完之后,蓝晴最近在学线上的函授课程,经常会处于神游状态,赶紧找出了书本查看。
“当然是真的,那只狗狗是冯晨经手治疗的,不过,我建议咱们全部都要做一个系统的检查。”蓝昆面色忧愁。
“我的天,这种寄生虫实在是太歹毒了,专门朝小孩子下手啊,还会让孕妇流产。”
蓝晴不由得摸了摸肚子。
蓝昆的表情由疑惑费解渐渐转变为惊讶,继而变成恐惧。
他一步一步挪到蓝晴面前,看了看蓝晴的肚子说:“你不会是……”
蓝晴愣住了一会,又说:“你在想什么啊爸,我哪有,我就是共情一下。”
蓝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马上就要当爷爷了。
正巧,不过一会,冯晨又来到诊所。
蓝昆立刻拉过来冯晨说:“正好你也过来了,主要是你,也要去检查,一定要去检查。”
冯晨一脸懵,蓝晴又问:“不是,应该我们先去检查吗?”
“你们先顾好诊所,都走了诊所谁看,你妈已经约好了医生。”蓝昆又说。
冯晨迷迷糊糊就被蓝昆拉着来到了医院。
抽血,拍片,直接来了个全身检查。
冯晨还没意识到要查什么,已经检查完了。
看着胳膊上的抽血的针孔,心脏扑通扑通地响着。
“这是要查什么?”冯晨问。
“弓形虫病,避免传染。”
“弓形虫病需要查这么多项吗?”
“以防万一,好好查查。放心,我还能坑你吗?”蓝昆硬着头皮说。
谁知道冯晨刚出去了医院,一瘸一拐摇摇晃晃,竟然一头栽在了地上。
蓝昆和杜安安都麻木了。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不会他真的染了什么寄生虫吧。
冯晨病倒了。
这次是真的生病了。
高烧不停,蓝晴赶来之后,带着冯晨又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是冯晨的高烧确实是实实在在的。
他无精打采地瘫在椅子上,额头上都快可以煎蛋了。
其实冯晨的脑海里此刻正在上演着一场噩梦。
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去医院。
如果说冯晨的童年是黑色,那么加上医院的白色,他的童年将会彻彻底底地变成灰色。
冯晨小时候比较担心生病,生病之后,他会自己吃药。
有一回,他发烧了,于是拿了家里的牛黄解毒片,一天吃了二十粒,围着外面跑了十几圈,喝了恐怕也有十几杯热水。
之后一觉醒来,他竟然好了。
从此他把这套独创的方法奉为看病的圣经。
这一切的心思,都是为了不去医院。
妈妈离开的时候,他正在医院里,刚做完阑尾炎的手术。
手术之后,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食物。
不过从第二天开始,他就开始馋这一口红烧肉。
直到临出院的前一天,夜里妈妈悄悄地拿来一盒红烧肉,告诉冯晨趁热。
冯晨吃得一嘴油,满意地睡着了。
可是夜里醒来起夜的时候,却不见了妈妈。
他迷迷糊糊地出了房门,在走廊里轻声喊着,妈妈,妈妈,你去哪里了妈妈。
这里是如此安静,安静得没有丝毫回应。
一片白色,白色的墙延伸出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长廊。
护士也是一身白色,白色的身影企图拦住他的去路。
妈妈就是在那一夜离开的,抛弃了这个小男孩。
这天,冯晨迷路了,在白色的汪洋里。
冯晨想要摆脱护理人员的拉扯,这个时候,因为冯晨过于急切用力,撕动了伤口,肚子上鲜血已经渗了出来。
此后,冯晨最害怕去医院,害怕一个人,害怕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所以后来在医院里待着,他就会心神不宁,十分焦虑,一直在低烧和高烧之间徘徊不定。
反而是出了医院之后,他立刻就会变好了。
冯大个还以为儿子是个怪胎,带他检查了很多次,最后医生的诊断结果是精神性发烧。
因为精神压力大,紧张焦虑引起,就类似神经性呕吐,就像是一些人见了某样东西都会自然呕吐,都是心理因素或者精神障碍导致的。
冯大个得知以后告诉了医生病因,医生这下也没招了。
蓝晴只好带着冯晨出了医院,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了农场。
临走前,她看到了蓝昆手里的检查报告,一下子全明白了。
哪里有人检查的弓形虫病会需要检查这么多项?
“你们是为了检查什么了?”蓝晴叹了一口气。
蓝昆和杜安安女士羞愧得无地自容,蓝昆不敢对杜安安发怒,只好小声抱怨嘟囔:“都怪你,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杜安安女士照例是白了蓝昆一眼。
冯晨回到了农场之后,高烧还没有褪去。
蓝晴给他换了好几次退热贴,冯晨才睡着了。
他大概也是真的累了。
做了不好的梦,有时候比清醒的时候更累。
夜里,冯晨开始说梦话,翻来覆去,嘴里含混不清,一会坐起来,一会躺下去。
蓝晴年纪轻轻,差点吓出心脏病。
冯晨抓住了蓝晴的胳膊,这才稳定下来,他把脸贴在蓝晴的手上,像一只依偎在主人身边的二哈。
蓝晴想要起身给他换一个退热贴,手却被冯晨死死地拽着了。
“不要走,不要走。”冯晨的话说出来,蓝晴这才听清楚了。
“不走,好,我不走。”蓝晴反过来抓紧了冯晨的手。
“妈妈,不要走。妈妈,我不想吃红烧肉了,只要你不走,我怎么样都可以。”冯晨又说。他抓着蓝晴的手,像是抓住了全世界,抓住了一切希望。
这个男孩在蓝晴的手心里睡着了。
冯晨的呼吸挠痒痒一般轻抚着她的手背,蓝晴看着他熟睡的模样,突然感觉心头被扎了一下,又酸了一下,紧接着油盐酱醋茶全在心里打翻了。
让他就在我的手心里好好睡一觉吧,蓝晴想。
第二天,杜安安女士买了一大兜子补品过来了。
这个人造乌龙以冯晨的发烧告终。
杜安安女士起码得到了证明,冯晨的身体确实没毛病,不过不能去医院这以后可能还是个麻烦事。
杜安安悄悄地对蓝晴说:“不行,你得让冯晨改了,男人去不了医院,这是什么矫情的毛病?”
“怎么矫情了?你不懂。”蓝晴反驳道。
“我不懂我不懂,我啥都不懂我还能把你养这么大?”
“哪跟哪啊,这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说啊,你想想,你们以后要是结了婚,你备孕,他不能陪你去。你正生着孩子呢,他直接晕倒了在医院了,医生还得忙着先救他。再者说了,以后有了孩子,三天两头的就有个头疼脑热,那就只能你带着去医院了,不行不行,结婚了都是事啊……”
“什么结婚啊,没有影的事,你想多了?”杜妈忧心愁肠地说了半天,不料蓝晴打断了她。
“你不打算结婚瞎谈什么恋爱,网上都传了,兽医情侣,咦我的天呐,听了都肉麻。”
“我也没说不打算啊。”
“打算的话,我刚才说的都要考虑啊。”
“好好好,说得好,我的亲妈。”
蓝晴抱着杜安安撒娇起来,成功堵上了杜妈的嘴。
冯晨好了不少,他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不过杜妈也说中了蓝晴的心事,是啊,会不会结婚呢?
蓝晴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啊。
看着冯晨晃来晃去忙碌的身影,蓝晴忍不住笑了。
爱情啊,天知道呢?
天知道吧。
天知道命运是会怎么样让人相遇的呢?
有时候,陆雨也会有这样的困惑。
流浪动物的风波终于告一段落,陆雨本来以为终于可以和木俪好好约会了。
可是木俪还是每天晕来晕去,她常常会忘记和陆雨约会,甚至忘记陆雨这个人。
此时陆雨已经等了木俪两个小时了。
一场日光雨刚刚下过,陆雨身上被淋湿了,连衣帽上还有晶莹的水珠。
他们约好了去看电影,不过现在电影应该已经散场了。
一部电影的时间,陆雨在外面好好欣赏了一下太阳雨。
之后,陆雨给木俪发了个消息,让她不用过来了,一个人回了可乐之家。
果然没猜错,走进院门他便看到了木俪专注的背影,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木俪的面前摆着五种颜色不同的粪便,她的嘴里喃喃道:“怎么回事呢,粪便的颜色没有任何规律呢……”
她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陆雨走了过来。
其实本来她准备今天不再安排工作了的,但是听说诊所里有新来了一直患肠胃病的狗狗,木俪连忙过来帮手。
她最近沉迷于研究狗狗肠胃病的治疗,已经跟踪记录了五只狗的痊愈过程。
因为蓝昆采用了中医方法,木俪希望能够记录下这个方法的疗效。
其中就要记录粪便。
俗话说中医见效慢,果然如此。
比对了半天,每天吃着同样的食物,但是这五只狗粪便的颜色却不尽相同。
木俪绞尽脑汁,研究了半天,一时忘记了和陆雨的约会。
五花八门的粪便,令人眼花缭乱。
不对,应该是令人头晕眼花。
陆雨在一旁等了半天,没有打扰。
等到木俪发现时,他已经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六点起床,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才能到可乐之家,上午工作完之后又要回学校上课。
之后在雨里等了两个小时,现在他又坐地铁回来,浑身的精气神全被城市的钢铁通道抽干了。
醒来时,木俪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泡面。
陆雨吃着泡面,一肚子的心事。
“你有话说?”木俪注意到了他的吞吞吐吐。
陆雨点了点头说:“我想你了。”
微风好像停了那么一下。
木俪说:“我知道。”
“我是说,我想能和你待得久一些。”
木俪又点点头,说:“好啊,正好我今天晚上要在这里忙到很晚。”
陆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木俪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木俪一心专注工作,他十分理解。可是不能因为工作,没有了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陆雨甚至不确定木俪是不是喜欢他。
木俪好像并不需要他,她很独立,很专注,能处理好各种事情。
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很不好。
“我就是觉得,我感觉好像不管有没有我,你都可以做得很好,一样工作一样生活。”陆雨又说。
木俪听了有些疑惑:“这样不好吗?我也希望你可以这样啊,就算是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一样也可以过得很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木俪,陆雨恐怕以为他要被发好人卡了。
“那是?”
“或许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个……理由?”
陆雨也不知如何说,结结巴巴,支支吾吾。
“什么理由?”木俪又问。
陆雨想不到该怎么解释,其实这个理由很简单——喜欢就够了。
“没事。”陆雨说。
那天就这样结束了。
木俪看得出来陆雨还是有心事,可她还是心里充满了困惑。
理由?什么理由呢?
木俪想不到。
知道这天,晴安动物医院的留言板上贴上了一条新的留言。
她看了许久。
留言的主人昵称叫做哈哈乐。
她写道:大猫来到我家时已经懂事了,因此跟我并不亲近,养到第十年我俩都是点头之交。有天晚上,我喝了一点酒后突发过敏昏倒在地,失去知觉前的那个瞬间,我突然闪过一丝残念,觉得自己肯定是死定了。
醒来后,我却发现大猫瞪着眼睛观察着我,从不亲近我的它抓开了房门,对着我的脸又舔又拍,终于把我叫醒了。
虽然脸还是湿的,但它却连道谢的机会都不给我,看我醒了之后径自走开,头也没回,理都不理。感谢这段可靠又冷漠的关系。
木俪看得入了神,猫就是这样的动物,高傲又独立。
是不是她有时候又像极了猫?
又或许,我们人类其实和动物们从来都不会是宠物和主人的关系。
默默相伴,又彼此独立。
这是木俪曾经十分向往的一种关系。
木俪问蓝晴:“你为什么和冯晨在一起呢?”
“为什么……”蓝晴被这么突然一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或者说就是理由。”
“理由的话,可能是因为碰巧吧。”
是啊,碰巧。
碰巧分手了,碰巧回到了家里,碰巧开了和宠物医院,又碰巧遇见了冯晨。
碰巧就是人生的不可避免。
碰巧也是人生的柳暗花明。
“碰巧……”
木俪皱起了眉头。
此后两天没有陆雨的班,他要上课。
木俪也一直没有见到他,她又把从字典上搜来的关于碰巧的解释抄在了笔记本上,上面写着:《红楼梦》第三五回:你们两个来的怎么碰巧一齐来了?
木俪也想要见一下陆雨,但是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
但没想到陆雨又急忙来了,他又带来了那只蜥蜴。
这只蜥蜴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了,奇怪的是,整个城市恐怕是总共找不出几只蜥蜴。
更加奇怪的是,这只蜥蜴是和上次一样的疾病,软骨病。
这种稀奇古怪的动物,木俪才有心思研究。
至于蓝昆,早就有心无力了,更重要的是,他害怕这种动物。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吓得大叫一声,回头就撞在了玻璃门上,现在头上的包还没痊愈,有一个黑黑的印子。
在蜥蜴得不到足够阳光照射的情况下,就会得软骨病。
不知为何这次又复发了。
木俪很生气,这次要求陆雨必须要带她去找个蜥蜴的主人,亲自看一下蜥蜴的居住环境。
然而陆雨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