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昌盛的家人早已哭成一团,吵吵闹闹找领导讨要说法。秦怀明心里很难受,这条人命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而且,如果柳慕白提早部署,拆除工作被叫停,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次意外,客观上,他出于政治斗争的决策害死了一条生命,当然,谁也没有想到里面有人。或多或少,他们都是帮凶之一。秦怀明距离柳慕白很近,看得到他脸色惨白,眼睛发红,双手微微颤抖。他的良心此刻也一定在遭受着拷打和暴击。他悄悄把手机里今晚给柳慕白第一次打电话的记录删除了。
医生对黄昌盛简单做了检查,认定已无生命体征,但并没有对外公布,而是按照领导指示,紧急将他的尸体抬到了救护车上,送往医院去抢救,届时官方通报中会说经抢救无效而死亡。这是一种减轻事故责任的惯用做法。
黄昌盛的家人早已哭成一团,吵吵闹闹找领导讨要说法。
秦怀明心里很难受,这条人命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而且,如果柳慕白提早部署,拆除工作被叫停,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次意外,客观上,他出于政治斗争的决策害死了一条生命,当然,谁也没有想到里面有人。或多或少,他们都是帮凶之一。
秦怀明距离柳慕白很近,看得到他脸色惨白,眼睛发红,双手微微颤抖。他的良心此刻也一定在遭受着拷打和暴击。
他悄悄把手机里今晚给柳慕白第一次打电话的记录删除了。
温青山默不作声,独自站在一旁抽烟,柳慕白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滚圆而富态的脸上,紧绷如石窟中的佛像,对他说道:“我明确要求不准强拆,你这是违反纪律,擅自行动,你闯了大祸!那是一条人命啊!”
温青山耷拉着脑袋,依旧沉默。
黄振华冷笑道:“这么大的行动,若是没有人指示,他敢吗?”
柳慕白抬起厚重的眼皮,目光如炬,喝道:“哪个领导指示你的?”
温青山低着头不说话。
大家都明白,温青山是林兴霸手下的一条恶狗。
黄振华突然问道:“对了,林主任没有人通知吗?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没到?”
他分明是在提醒、引导众人往林兴霸那里想。温青山装作没有听见,颤抖着手给把已经熄灭的烟又点着了。
黎震忙道:“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谭秘书说他昨晚身体不舒服,可能在休息,手机静音了。”
柳慕白将几个领导聚在一起,做出了新的指示:第一,由派出所杜凡先将梁劲松等现场执行者控制,并立即成立事故调查组,连夜开展调查工作;第二,继续由秦怀明、温青山负责现场协调、沟通和稳控,全力做好家属安抚工作;
第三,廖紫梅负责做好媒体沟通工作,控制好舆情,并起草新闻通稿;第四,由党办负责起草做好强拆事件的情况汇报稿,明天上午报区委主要领导。
随后,柳慕白再次给区委书记胡天佑和区长席卓文打了电话,汇报了死人情况和现场处置工作,当然他也说了自己并不知情,是温青山私自行动,但他还是受到了领导的批评,谁让他是一把手呢?
如果不死人,这件事便云淡风轻,但现在却掀起了一场风暴。
柳慕白提前离开现场,回了街道。
秦怀明留下来,负责现场的统筹指挥,派出所副所长杜凡表现突出,处理事情干脆利落,而且对他很恭敬,很配合,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派出所长耿辉并未出现,怕是避嫌吧。
现场处置完毕已是凌晨五点多,秦怀明回到街道,在宿舍眯了一觉,八点被电话叫醒,原来是黎震,告诉他区长九点半从区政府出发来看现场,请他九点半陪同柳慕白、林兴霸一起提前去现场等候。但在出发前,九点到801见柳书记。
秦怀明按照黎震的通知,八点五十来到801,黎震在外间抽烟,和冯一鸣讨论着昨晚的强拆事件,柳慕白已经在里面了。
秦怀明正要推门而入,冯一鸣忙伸手拦住道:“秦书记请稍等一下,书记这会儿在打电话,请您按照约定时间进去吧。”
秦怀明退了回来。他理解秘书做法,每个领导都有各自的习惯,有的希望提前到,有的喜欢准时。
恰在此时,黎震去了卫生间,秦怀明趁机问冯一鸣:“昨晚是你通知的书记?”
冯一鸣忙摇头道:“不是我,我手机昨夜出了故障,电话无法接通,早上七点起来才发现,我鼓捣了一下给修好了,发现好多未接电话,基本上都是黄昌盛事件。”
“余嫣知道了吗?”
“余嫣比我知道得还晚,不过她昨晚也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冯一鸣说着顿了一下,略带羞涩道,“她说她睡不着想找我聊天。”
秦怀明心中微微一怔,余嫣果然聪明,既然不想让冯一鸣牵涉进来,昨夜干脆不跟他讲这件事,便说道:“不过,她应该很关心温青山这件事怎么处理。”如果她足够细心,核对一下时间,一定会发现其中的问题,想到这里,他心里生出些烦恼来。
“是,我俩的态度很统一,就是希望严惩!”冯一鸣愠怒道。
九点整,秦怀明敲了三下门,推门进入书记办公室里间。
柳慕白正埋坐在沙发里,低着头沉思,看到秦怀明进来,缓缓抬起头,面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有气无力道:“怀明,坐。小冯,倒杯茶。”
冯一鸣早已备好茶水,用白瓷杯端了进来,他出去的时候,柳慕白轻声交代道:“把门锁上。”
冯一鸣照做了,而且守在门外,不许其他人进来打扰。
“怀明,我真的非常自责,非常心痛。”柳慕白说着再次垂下头,重重叹息。
秦怀明明白他说的是黄昌盛之死,如果他及时做出制止温青山强拆行动的指令,就可以避免他的死亡。
“老板,事先没人知道黄昌盛在里面,责任不在您,在温青山和梁劲松那里,如果他们不违背党工委意志,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秦怀明劝慰道。
他何尝不自责痛心?可有什么用呢,事已至此,关键是处置解决好后续问题。
“唉,我德不配位啊。”柳慕白说着抬起头,望着办公桌后面那面党旗,声音沉痛,泪眼婆娑。
秦怀明没想到他竟然哭了,忙递过纸巾道:“书记,事已至此,您也不必自责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做好后续处置工作。”
“对,怀明你还是清醒的。”柳慕白说着拿出手机,翻出昨晚的通讯记录道,“你看,昨晚你给我第一次的电话记录,我已经删除了。”
秦怀明会意,也拿出手机,给他看了看通话记录,一点多那次记录也被删除了。
柳慕白满意地点点头,将秦怀明的手团在手里,紧了紧,又轻拍几下,动情道:“好兄弟!”
这是要秦怀明守口如瓶的意思,尤其是今天区长要来,更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秦怀明感受着他肉乎乎的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还是很配合地回应道:“谢谢老板信任!”
柳慕白迅速恢复如常,问道:“黄昌盛家人现在什么情况?”
“昨晚我和方庆辉等同志跟他们谈了两个多小时。”秦怀明道,“大儿子黄罡倒还好,就是他的小女儿黄君情绪激动,态度不好,不配合。”
“他们要多少赔偿?”
秦怀明苦笑一声道:“还没到谈赔偿的地步,他们现在只是哭诉着要人,人已经死了,不可能要回来,这是为下一步漫天要价做铺垫;第二步会请律师来谈;谈不拢,第三步就是上访。我们现在的策略是先稳住,已经给了30万的慰问金,他们也收了,并且还要求给他们租一层楼住,我也答应了。以后啊,麻烦会很多,不过,老板放心,我和庆辉同志会妥善解决好。”
“你办事,我很放心。”柳慕白伸长胳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砸了一下嘴问道,“温青山如何处理?你有什么意见?”
“关键还是看区长怎么定调吧。”秦怀明道。
这件事,他说了不算,温青山的靠山是林兴霸,林兴霸的靠山就不知道是谁了,看他如此强势霸道,后台应该很硬。
柳慕白仰脸笑了笑,俄而又一脸愁容地叹道:“今天一早我跟林兴霸谈了,他只同意温青山不再代管执法队,要处罚处置就只到梁劲松那里,就是说,点到为止。”
“出了这么大的糗事,他还是这么强势?”秦怀明以为这次暴力强拆事件,林兴霸完全不占理,应当退让几分,没想到还是如此强硬。
“是啊。”柳慕白沉声道,“我跟他没谈拢,于是区长亲自来处置这件事,恐怕主要目的是为他站台撑腰。”
秦怀明心中一凛,难怪柳慕白情绪如此低落,原来是林兴霸的后台是区长。
如此,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