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宜睁开眼,高楼,男人,阿韵全都消失不见了,四周的雾气尽数散去,眼前只有端着烛台的陆承景和荒芜的冷宫,他的凤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几分担忧,随即迈步越过了她,沉声道:“你再不醒,我就要失去耐心了。”“刚刚坐在那里的白衣女人呢?”陆承景神色冷淡:“刚才她就在你身后,递了把刀给你,让你杀了我。”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问了出来:“方才……你是中了幻觉?”沈玉宜点点头:“我们现在进入了镜子中,四周的雾气是这东西积攒多年的鬼怪煞气,两者结合,这雾气……会化成人心中最大的魔障。”
夜色四合,春风带着料峭的寒意拂过沈玉宜屋角上的铃铛,古朴小巧的铃铛随风摆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玉宜合衣躺在她买给陆承景的贵妃榻上,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想要抬手看表,却看了个空,只得向站在书桌后的陆承景问道:“什么时辰了?”
陆承景看了看天色,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轻叩眼前的书。
沈玉宜长叹一声,认命般爬起来走到书桌的另一侧,给他翻了一页:“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马上到子时了。”
子时到寅时之间,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鬼怪力量最强的时刻,它们若是想要害人,一般都会选在这个时候。
沈玉宜环顾四周,周围一片静谧,连院子中的虫叫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她给院子里所有当值的丫鬟仆从都放了假,现在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这一人一鬼。
沈玉宜托着腮坐在了梳妆镜面前的矮凳上,看着镜子里不到二十岁的自己,精致小巧的脸上还带了一点婴儿肥,倒是和自己上学那会儿一模一样。
就这么盯着看了半晌,她忽然出声问道:“陆小侯爷,你怕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等等!沈玉宜身子一僵,刚刚……她说话的时候,镜子里的人是不是根本没有张嘴。
她猛然转过身,用眼尾扫了一下镜子中的景象。
果然,镜子里的‘沈玉宜’一动未动,甚至提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竟然是镜子,多年来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经验让沈玉宜一下子就猜了出来。以镜子为媒介,倒是少见,只是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如果她没猜错,现在她已经进到了这个鬼构造出来的镜中世界了,而且方才的镜子可以照到在一边看书的陆承景,那么……
她往书桌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陆承景正端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把书合上了。
“字都是反的。”
沈玉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淡定,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承景离开书桌:“从我能碰到书的那一刻发现的。”
倒是个合格的队友,沈玉宜心中满意得很,她不再理会镜子里那个提着嘴角的自己,抬眼看向大敞着的窗户,浅浅一笑:“她以为这样把我们困住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沈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玉宜看着窗外慢慢泛起一层薄雾,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根白色红芯的蜡烛:“以镜为媒,可通鬼心。还好我早有准备,她既然自作聪明的把我们关进镜子,那我们就好好探寻一下……”
她摸出一个火折子,将蜡烛点燃,交给陆承景:“盯好这根蜡烛,别让它熄灭了。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能走出这里。”
陆承景接过来,问道:“那你呢?”
沈玉宜勾唇一下:“我用不着这个。”说罢,转身走入了微凉的雾气之中。
陆承景盯着手中摆动着的火苗,微微一愣,这蜡烛,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吗?
湿冷的雾气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在沈玉宜出门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缠了上来,她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高墙,问道:“你看,像不像我们在冷宫看到的高墙?”
陆承景端着蜡烛,微红的烛火照在他俊秀的脸上,明明暗暗。
沈玉宜缓步走下台阶,周围朦胧的景色就变了,从模模糊糊的庭院景色变成了破败荒芜的宫殿,杂草丛生,蛇蚁横行。
紧随其后的陆承景显然也看到了这幅景象,低声道:“这是冷宫。”
沈玉宜有些惊讶:“你去过?”
“嗯,幼时随着母亲进宫,误闯过。”
“那你当时……见过她吗?”沈玉宜轻轻抬手,指向远处。
只见不远处的破旧的凉亭中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头黑发散在脑后,几乎可以拖到地上,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陆承景瞳孔一缩,没有说话。
这时,四周却突然响起一阵女声,那声音哀哀戚戚,似乎在唱一支歌谣。
“狡兔死,走狗烹。李家郎,薄情义,重发妻,舍妻儿。清风岭断亲缘,陈家妇守孤生……”
这歌谣字虽少,却将事讲了个八九不离十,沈玉宜看向身侧的人:“这位李家郎,是咱们的陛下吗?”
没等陆承景说话,她就兀自往前走了去,离开了那烛光,四周的雾气又重新聚拢了回来。
沈玉宜很快就陷在了浓厚的白雾之中,往后看不见陆承景的烛光,往前,白茫茫中只有那个女人越来越近的背影。
那首古怪的歌谣一直在唱,忽远忽近,逐渐变了调子。
女人哀戚的声音变成了尖厉的叫声,混杂着怪物的低吼声和指甲摩擦钢面发出的刺耳声音。
紧接着白雾忽然散去,那坐在亭子中的白衣女人却不见了,四周荒芜的冷宫化成一幢幢高楼,以极其怪异的角度冲上云霄。
沈玉宜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这里……是她最后一个副本,也是在这里,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这镜中鬼,竟能洞察人心……
周遭的景色骤然变得更加真实了起来,那些模糊怪异的高楼也逐渐恢复正常,乍一看,跟她在现代看到的任何一个CBD都没有区别。
只有她知道,这些看似正常的高楼里,到底藏了多少杀机。
沈玉宜站在原地没有动,她闭上眼,努力将脑海中的回忆赶出去,她现在在镜子里的世界,镜中鬼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地窥视她的内心,她越想,就会被窥探的越多,幻境也就越来越难解。
“嘉嘉……嘉嘉……”一个温柔的女声由远及近,沈玉宜猛地睁开眼。
只见三步开外站着一个穿着浅紫色冲锋衣的女人,黑直的长发束在脑后,干净利落。
她冲着沈玉宜歪了歪头,笑道:“嘉嘉,你终于来找我了。”
沈玉宜像是受了蛊惑般,往前迈了一步,口中喃喃道:“阿韵……”
忽然,阿韵脸色一变,惊叫道:“嘉嘉,小心身后!!!”
沈玉宜回过头,只见她身后的那栋高楼的三层,玻璃骤然炸裂,一声巨响后,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提着一把钢刀直挺挺跳了下来,三层楼的高度,他竟毫发无损,拍拍手又站了起来,狞笑着向她们走来。
阿韵抓住沈玉宜的手,往里塞了一把匕首,颤声道:“嘉嘉,救救我……我不想死,杀了他……快!”
沈玉宜桃花眼微眯,接住匕首,看着男人越来越近。
这张脸,她就是死了也会记得,更会记得……最后他是怎么在杀了阿韵以后,又跪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
对面的男人已经举起了钢刀,眨眼就要砍下来,沈玉宜闭了闭眼,举起了手中那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她反手一捅,匕首尽数没入身后的阿韵体内。
男人的钢刀没有落下来,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沈玉宜睁开眼,高楼,男人,阿韵全都消失不见了,四周的雾气尽数散去,眼前只有端着烛台的陆承景和荒芜的冷宫,他的凤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几分担忧,随即迈步越过了她,沉声道:“你再不醒,我就要失去耐心了。”
“刚刚坐在那里的白衣女人呢?”
陆承景神色冷淡:“刚才她就在你身后,递了把刀给你,让你杀了我。”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问了出来:“方才……你是中了幻觉?”
沈玉宜点点头:“我们现在进入了镜子中,四周的雾气是这东西积攒多年的鬼怪煞气,两者结合,这雾气……会化成人心中最大的魔障。”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沈玉宜低下头,眉眼藏在了阴影中,半晌才缓缓说道:“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会想看到我手上沾上人类的血。”
话音刚落,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镜子碎掉的声音,二人脸色齐齐变了。
沈玉宜抿紧双唇,冷声道:“原来是声东击西……她出去了,还断了我们回去的路。”
“她出去做什么?”
“当然是要我身体上的那双眼睛……走,屋内的布置尚能抵挡一阵,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她可不想以后做个没有眼睛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