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确实不像是一个小孩能说出来的。“你娘还说什么？”“娘还说，所以，十五要保持人类的样子，这样爹爹才会来接十五！”小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认真又无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像是一把刀插在七郎的心上。他的娘亲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她看着手上的血镯，眼里满是光：“有了血镯，人们便感受不到我身上的妖气了，只要我和他们一样，你爹爹就能把我们接去长安了。”是的，最后，爹爹是把他们接去长安了。
又是绿兔子。
“十五，这首兔子的童谣是谁教你的？”黎元樱蹲下去摸了摸十五的头，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里面还夹杂着尘土。
“是我娘……”
黎元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娘……你娘以前是不是不长得和现在不一样了？”黎元樱早就察觉到这首童谣不对劲的地方——兔子，所有的人都是兔子，为什么呢？
十五好像是收到了惊吓，她摆了摆头：“娘说不能告诉别人！”
“连姐姐都不行吗？”黎元樱开始打感情牌。
十五果然有些犹豫，她看着黎元樱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姐姐是来帮你和你娘的，别怕。”黎元樱继续说道。
十五的嘴张了张，然后才说：“可是，娘说……人类是最害怕异种的可怜虫，他们会消灭所有异族，来确保自己的地位。”
这句话确实不像是一个小孩能说出来的。
“你娘还说什么？”
“娘还说，所以，十五要保持人类的样子，这样爹爹才会来接十五！”小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认真又无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插在七郎的心上。
他的娘亲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她看着手上的血镯，眼里满是光：“有了血镯，人们便感受不到我身上的妖气了，只要我和他们一样，你爹爹就能把我们接去长安了。”
是的，最后，爹爹是把他们接去长安了。
但是，母亲却再也没能回来。
“十五，你娘现在在哪里？”黎元樱问。
“娘……”十五说着，她怯生生地看了看佛像的方向，而后，又看了看黎元樱。
“你娘来了？”黎元樱一把抓住十五，害怕她跑掉。
十五吃疼，尖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佛像后面的阴影越来越浓，越来越大，那黑影在疯长，在肆意，最后，一个巨大的身躯出现在佛像身后，一双绿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黎元樱一行人。
七郎挡在黎元樱的前面，警惕地听着这不善的来者。
啪嗒。
啪嗒。
似乎有液体滴在土地上。
而后，那液体和土地融为了一体。
黎元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随着黑影逐渐暴露在萤草的微弱的光线里，那黑影显现出轮廓——像是一个巨型人蹲在地上。
就在这黑影快要露出真面目时，所有的萤草都已经燃烧殆尽，洞穴陷入了黑暗。
七郎抛出焰伞，当蓝色的火光再次燃起的时候，一张巨大的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黎元樱眼前，只有半尺远。
黎元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张脸上肌肉和血管丝丝分明，那滴在地上的液体是这肌肉间渗透出的脓血。
这是一个没有皮肤的怪物。
它长着人的身体，狼的头部，面部似狼非狼，似人非人。
它的喉咙里发出低吼，似乎在回应黎元樱的冒犯。
十五轻声地叫了一声：“娘……”
这个怪物缓缓张开嘴，肌肉和韧带扯着下颌骨的细节，一览无余。
随后从它嘴里发出难听的怒吼，在洞穴里久久回荡。
“放开她。”
这怪物似乎在说这三个字。
“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的，只要你肯把阵眼解除，我就立马放了十五。”黎元樱扣住了十五，让她无法动弹。
黎元樱早就注意到这个童谣，所有的主题都是兔子，那么说明写这个童谣的人，它是站在兔子的另外一个阵营，说不定，她就是狼妖。
在狼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兔子。
白兔子是她这样的普通人类。
红兔子是村民，那些变成狼妖的半妖。
绿兔子是被沙傀感染过的人类，可能是由于怀有剧毒，所以十五总说绿兔子可怕，绿兔子是不可以吃的。
最后，黑兔子就是十五，像她这样既可以和人类相处，又可以和狼妖相处的小孩儿。
“兔子，不配谈判。”无皮狼妖的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话音刚落，一阵黑风袭来，七郎立马转动屠灵焰伞，挡住了无皮狼妖的袭击，脓血附着在他的伞上，显得无比恶心。
“娘亲，不要伤害这个姐姐！”十五慌张地叫着，眼泪都急了出来。
黎元樱把十五交给冰夷，然后抽出了冰霜烬和七郎并肩站在了一起。
“你这张脸不错，真不错……”
无皮狼妖看着黎元樱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好想要，好像要你的皮……”
说完，无皮狼妖伸出狼爪，只见那利爪又长又锋利，像是飓风一般朝黎元樱袭来。
七郎完全不理黎元樱，他将攻击挡下，然后开始和狼妖打得有来有回。
可是由于刚刚已经失去了半数修为，他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黎元樱立马加入了战斗，两人表面看上去异常冷漠，但打起架来配合得非常默契。
狼妖每次快要伤到其中一人的时候，都会被另外一人拦下，两人一妖上天入地，火光拼搏，打得好不激烈。
黎元樱经过这几次折腾，她虽说使不出法力，但是她的剑法亦是了得。看起来如风似水，总是能以柔克刚。
七郎的剑法却和她不同，行法波谲云诡，套路总是出其不意，杀伐心极重，令人心惊。
一柔一刚，一阴一阳，两相并进，压得狼妖节节败退。
“不要伤害我娘！”十五大喊起来，她一开始以为黎元樱不是对手，现在看起来危险的是自己的娘。
两人一把屠灵焰伞，一柄冰霜烬，最终顶在狼妖的致命位置，让它不得动弹。
“只要你将阵眼撤销，我们一定会还你和十五的自由。”黎元樱说。
“呵呵，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不听你们人类的满嘴道义，我也不会帮你们撤掉阵眼。”狼妖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已经放弃抵抗，但是却不准备轻易服从。
“你知道你压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吗？她们都是无辜的女人，因为这个万阳阵，永世不得超生！”黎元樱怒吼道。
狼妖看着黎元樱，然后冷冷一笑：“无辜？你可愿意听听她们都干了什么吗？”
黎元樱看着狼妖，听狼妖如此说，看来这个村子的故事远比自己想的复杂。
“她们想要儿子。所有的女人都想要儿子！我满足不了她们的愿望，她们就不再供奉香火。”狼妖恶狠狠地道，“我作为一方土地神，空有一身本领，毫无施展之处！就因为我不能违背道义满足她们的愿望，我变成了最贫穷的神，我变成了最萧条的神，没有人为我筑庙，没有人为我烧香，仅仅只是因为，我不满足她们的无理需求！”
“所以，你最终，还是答应了她们的请求。”七郎声音沉了下去。
“不然呢？我好不容易飞升成仙，我不想再被贬，我能有什么办法？”狼妖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发出惨痛的嚎叫。
“就是因为她们！我才犯了天规，我才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如果不是我变丑了……仙君……仙君就不会离开我！”
黎元樱看着眼前这个疯狂将错误和责任都怪罪在别人头上的狼妖，忽然觉得有一丝凄凉。
“她们固然有错，但最终导致你的悲剧的是你的贪念。”黎元樱说。
“你甘心看着那些比你差的人早就飞上枝头，而你自己只能破败和衰老吗？凭什么我就不能被分配到更好的地方，而是要在这个破地儿当土地神！”狼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公平！”
“如果……如果我不是被分配到这个地方，我就不会这样……都是他们的错……”
狼妖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我想过要挽回这一切，我想变回人类的模样……可是，我试了所有的办法，却都不奏效，我的皮肤就像是虫茧一般，一层一层褪掉，就是不在身上正常生长。”
狼妖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它所说的都是它所感受到的自身的苦，它从没有想过，这是因为它做错了，所以才有因果报应。
“我试过了，都不行……都失败了……我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你为了报复，就将这些女人的灵魂都压在万阳阵？”黎元樱质问道。
“这就是她们的报应！天道不惩罚，我自替天行道！”狼妖的眼发出绿莹莹的光。
“你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身为一方神明，没能起到劝诫的作用，却是助纣为虐，更为了自己的贪欲，导致人间惨剧，你难辞其咎！”
“满嘴仁义道德！我追求荣华，追求富贵，何错之有！难道，我只能一辈子清贫吗？”
“它已无药可救，何必继续争执。”七郎说。
黎元樱看了看冰夷抱着的十五：“不行，十五还需要她……十五太小了，需要母亲。”
听到这句话，七郎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当初那个人能感念他还小，能够留他母亲一条活路就好了。
那么，他现在就还有母亲，还能看见她的笑容，还能吃上她做的点心，还能叫她一声娘亲。
“为了她，你不能解开阵眼吗？如果你不自行解开的话，我们就只能杀了你。”黎元樱指了指冰夷怀里的十五。
十五两眼泪闪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轻声呼唤着：“娘……你就帮帮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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