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就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怪只怪她们多余的好奇心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了。“你说,老爷是不是恼了我?”挥退了大丫鬟,只留下金嬷嬷,大太太一路挺直的后背慢慢松懈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太太多心了,兴许老爷确实有要事。”金嬷嬷也明白她这话只是安慰大太太的,厉老爷虽说不至于恼了大太太,却对她娘家自作主张颇为不高兴。这一不高兴,便连累了大太太。大太太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止不住地叹气。都说闺女该富养,儿
想到王心蕊也得到韩先生的课堂旁听,大太太就满心的不痛快,趁着今儿初一,晚饭后跟厉老爷提了一提:“她一个姑娘家旁听几天就够了,何必日日去临风院?而且女儿家最紧要的是规矩和女红,这些一个都不能落下。以后顾丫头从厉府出嫁,我再添点笼箱,风风光光地出府,妇德妇容哪里能差了去?要是她夫家知道了,少不得说厉府没教导好顾丫头。”
厉老爷半眯着眼,似是满心不在乎道:“商户人家,哪里来那么多的规矩?月喜也没打算把芸儿嫁到官宦人家去,趁着还没嫁人松散松散也没什么。哼,厉府的事,谁敢胡乱嚼舌根?”
大太太暗地里撇嘴,华月喜还敢痴心妄想着把王心蕊嫁到官宦人家?真是没得笑掉人大牙。也不看看王心蕊是什么出身,虽说顾家还算殷实,不过就堪堪过得去,她那个早死的生父也没个一官半职。
加上顾家彻底撒手没管华月喜和王心蕊的死活,以后出嫁,顾家估摸着也不肯认作王心蕊的娘家,王心蕊回门到底还是得来厉府。
她挂上忧心的脸色,又道:“不是说那个考中举人的聂公子上门求亲来了?举人老爷很快就得入官衙,少不得也算是半个官老爷了,芸儿嫁过去,怎能不注重规矩?官家太太出门,哪个不是大排场,一丁点的规矩都错不得。”
“听那个碎嘴的婆子说的,月喜早就拒了这门亲事。”厉老爷听见大太太提起聂睿羽,就满心的不痛快,皱眉道:“那小子口气狂妄,没把厉府放在眼内,根本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以后就算做官,没两三天就要被御史弹劾得抬不起头来,丢了官纱帽。芸儿跟着他,只会吃苦,倒不如一开始就别来往得好。”
说完,他又交代大太太道:“你约束好好内宅那些婆子,没得坏了芸儿的名声。”
大太太噎得脸色微变,不甘心地说:“聂公子年少气盛,又刚中了举,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难免有些骄傲起来。他又是被小户人家养着的,眼皮子浅了点是常事,老爷指点几下,以后聂公子平步青云,厉府岂不是多了一个依靠?”
厉老爷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几十年来我从白丁到如今,何曾依靠过谁,却要依靠一个不自量力的臭小子?”
大太太没想到竟是惹怒了他,惶然道:“老爷,是我见识浅薄了,只是觉得与人和善,总比为敌要好。”
厉老爷垂着眼,冷冷道:“放心,那小子还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他也该好好看清楚,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得了点教训,往日才不会闯大祸!”
大太太隐约听说那日聂睿羽上门,不但向王心蕊提亲,还口出狂言说要赡养华月喜。只怕后者伤了厉老爷的脸面,又想要夺他所宠,便极为不悦。
还以为能借着提起聂睿羽,把王心蕊弄出厉府,如今看来只怕是不可行了。
心里明白,大太太自然不会说出口,轻巧地转开了话题:“晗儿的婚事不急,总不能让昭儿干等着,映儿毛毛躁躁的,很该早些娶个正经的媳妇管着,别让他再到处乱跑,老爷觉得呢?”
厉老爷很不耐这些琐碎事,摆摆手道:“那就先相看着,家世是其次,品性最是要紧。厉家四兄弟,很该互相扶持。以后晗儿继承了家业,其他兄弟也不能生分了。”
“是,老爷。”大太太伸手捏着厉老爷的肩膀,又道:“我大嫂带着女儿来参加选秀,女眷常年住在客栈没得费钱,也很是不安全。大哥外放了几年,我跟大嫂也许久不见了,想着把她们接进厉府,也能好好叙旧,老爷以为呢?”
“你看着办就好,嫂子来了,很该尽一下地主之谊。”厉老爷睁开眼,奇怪道:“我记得大舅子还是从六品,琳儿参加的是大选?”
宫中选秀,理应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女眷,从六品小官的女儿怎可能参选?
大太太嘴角的笑容一顿,低声道:“老爷,不是大选,是小选……”
厉老爷转过头来,脸上满是不悦:“大舅子真是胡来,哪个好人家的女儿去参加小选的?”
小选听着还好,不过是进宫给贵人当奴才罢了,一般的好人家哪里会愿意。都是孤女或是穷困人家不得已,才会送模样端正的女儿进宫讨一口饭吃,指不定还能被贵人看中,一步升天。
大太太也明白,她家大哥是在小地方磨得不耐烦了。当年考中举人,全家欢天喜地的,被外放出去的时候,依旧意气风发,想着两三年就能升官回京。可惜在那穷乡僻野呆了足足六年,大哥早就没了当年的想法,四处疏通,连发了不少信笺给自己,只愿调回京城里。
大太太送了不少体己过去,总归是自己唯一的嫡亲哥哥,不帮他帮谁?但是叫厉老爷伸手帮忙,她却是不敢的。
当初她大哥年轻气盛,没少看轻那时候从五品的武官厉老爷。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好,好在厉老爷看似不太计较,要不然自己大哥的官职早就做到头了,哪里还能外放试练?
大太太父亲只是个四品的翰林,没有实权,更别提在宫中的人脉不好不坏,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更是不敢有动作。她大哥的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不好不坏地在偏僻小地当着小官。为这事,母亲没少埋怨自己不帮忙。
大太太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只是最近母亲的身子骨有些虚弱,年迈的时候忍不住唉声叹气想要见嫡亲儿子一面,便求到了自己的跟前,她如何能拒绝?
父亲给她出了个主意,大太太不得不应下,却也不敢在大老爷面前透露半分。
“琳儿从小长得端庄秀丽,虽说跟着大哥外放,身边却有京城出去的教养嬷嬷跟着,规矩女红是一点不差,只是身份上不够格,大嫂便想着进宫后搏一搏,说不准哪天就能被贵人相中,留在贵人身边做个女官也是顶好的。要不然琳儿只怕是要嫁给不起眼的小户人家,没得埋没了。”大太太轻声解释着,心底也对大哥大嫂的决定颇为有异议。说出去,别人还当厉府连她娘家人也容不下,居然把外甥女送入宫中做奴才,以后厉老爷跟贵人们做生意碰上,怕也是要没脸提起这个亲戚的。
可惜大哥大嫂决心已下,父亲母亲又极为赞成,她这个出嫁女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也没能阻拦住几人,声音里便少了些底气。
厉老爷倒是明白这个大舅子心里所想的,伸手拂开大太太的手,冷笑道:“大舅子倒是打的好主意,送琳儿进宫,我为着脸面肯定会出手帮忙疏通一二。琳儿即便是小选进去的,也受不了什么委屈,我还得兢兢业业地给她铺路,免得以后丢的是我的脸面。”
大太太被说得羞红了脸,偏偏她大哥打的确实就是这个主意,实在让人赧然,不由暗恨父母偏心大哥,置自己这个出嫁女于不顾,没得惹了厉老爷不高兴:“老爷息怒,我也是费心劝过大哥的,奈何他已经打定主意,大嫂和琳儿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先斩后奏吗?”厉老爷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大舅子是个心大的人。以前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摸样,厉老爷还印象深刻。如今被外放在一个偏远小城当县官,自然是不甘心的,又不肯放下脸面直接来求他,便想着用这么一个迂回的方式,逼得自己不得不出手帮忙。
要是大舅子这点心思全用在官场上,早就无往不胜了。只可惜他为人孤傲,看见的仅仅是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不懂得韬光养晦,这才会被打发到那么偏远的小地方。
要不是厉老爷不想大太太娘家的脸面被丢尽,以后少了一个书香门面的亲家,稍微打点了一番,大舅子只怕如今早就丢了官纱帽,哪里还能有一个体面的小官做着?
可惜这人,就是不懂得适可而止,也看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只得以后真翻了一个大筋斗,把脑袋都给玩没了,这才会后悔不迭。厉老爷站起身,淡淡道:“既然你应下了,那就只管招呼她们进府来。什么该帮忙,什么不该应下,你心里有数就是了。”
大太太连忙点头道:“老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见他抬脚就往外走去,大太太不由慌了,以为厉老爷这是因为娘家的事恼了自己,急忙跟上去:“老爷这是去哪里?不用些宵夜,好好歇息吗?”
厉老爷眯起眼瞥向她,这个正房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对娘家人太心软了一点。不给大太太一点教训,以后还不翻了天,擅自做主了?
“不了,我去书房处理些事,今晚就不留了,你先去歇着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撂下大太太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神色既是失落,又是难过。
“太太,”金嬷嬷伸手来扶她,低声劝道:“夜风凉着呢,太太还是先进来吧。”
大太太回过神来,见外头有一两个丫鬟探头张望的身影,不由正了正脸色,搭着金嬷嬷的手慢慢往回走:“那些小蹄子,大晚上的没个正事,回头都打发出去吧。”
“是,太太。”金嬷嬷明白大太太这是心里不痛快,便迁怒在那两个小丫鬟身上。作为大太太的心腹嬷嬷,还冠以主家姓氏,在院子里的地位颇为超然,对这两个丫鬟自然同情不起来。
奴才就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怪只怪她们多余的好奇心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了。
“你说,老爷是不是恼了我?”挥退了大丫鬟,只留下金嬷嬷,大太太一路挺直的后背慢慢松懈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太太多心了,兴许老爷确实有要事。”金嬷嬷也明白她这话只是安慰大太太的,厉老爷虽说不至于恼了大太太,却对她娘家自作主张颇为不高兴。这一不高兴,便连累了大太太。
大太太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止不住地叹气。都说闺女该富养,儿子该穷养。在金家,父母打小就偏心大哥,给他的都是最好的,让自己很是羡慕。谁知大哥丝毫没放在心上,性子高傲跋扈,小时候没少欺负她。如今两人都成家了,大哥依旧当自己是那个瘦弱的小妹,从没过问她的意见,没为她着想,只为前途打算,一声不吭就把她拖下水,也不管她在厉府会不会惹恼了厉老爷,失了夫君的心。
都说娘家是出嫁女的后盾,在大太太看来,却是她最沉重的包袱。甩不掉,断不开,还得一再替娘家收拾烂摊子,自己是真的累了。
“好了,收拾卿兰轩,大嫂和琳儿这几天就该到京城了。”大太太只想着琳儿真能顺顺利利地小选成功,大嫂也能平安回去,这就足够了。要是琳儿没选上,只怕大嫂也打着让她嫁到京城里的主意。
也不想想,京城满地的大官,随便在街上一抓是一大把,品级比从六品的小官是高得多了。琳儿再是国色天香,门第也是够不上的。
大太太越想越是头疼,琢磨着还得回头求一求厉老爷,给琳儿打点一番,好痛痛快快让她选上便是了……
大太太临歇息时,有丫鬟来禀,说吟香摔得厉害,房里的嬷嬷急忙过来要帖子请大夫,不由纳闷了,把那慌乱的嬷嬷叫进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吟香怎么就受伤了?”
见金嬷嬷已经拿上帖子去请大夫了,那嬷嬷才松了口气答道:“回太太,不知道哪个黑心的,把碎了的瓷片偷偷藏在毯子下面。吟香一没留神,踩到了碎片,一双脚鲜血淋漓的……”
大太太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显然上回厉老爷随口夸赞了吟香跳舞好看,便碍了谁的耳,痛下狠手给吟香一个教训。
这双脚受了伤,一两个月就别想再跳舞了。不能跳舞,又不能行走,自然是无法把厉老爷留住的。要是漂亮的脚上留了疤痕,就更是遂了那人的愿,厉老爷只怕是会厌弃了吟香。
真是好本事,居然敢在她眼皮底下使这点小手段,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
大太太不用想也知道究竟是谁做的好事,当下便道:“让院子里的人都不准离开,各自呆在房间里。吟香虽然还是个丫鬟,却是厉老爷点头开了脸的,哪里能被底下的奴才作践了?我这就去书房禀明老爷,决不能姑息府中出了这等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