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墨霄接连几日未曾好好合眼,才一会便沉沉睡去。也辨不清过了多久,约莫子夜,暮地被一声木板敲击的闷响被惊醒,他迅速坐起身来借着月色朝床上望去,空无一人,被褥散乱,依稀记得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好像是门口。再回头,发现地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正是林寒初。他慌张地跑过去,将她扶在怀里,因为两人都只穿了薄衣,只觉即便隔着两层衣物,贴身之处林寒初的身子也是滚烫,她双眼紧闭,迷迷糊糊地喊道:“快走,快离开这…”“寒初
顷刻间,太阳漫过了云雾和山峦,灿若鎏焰。林寒初脑中一片空白,她分不清是初晨的暖阳,还是那突如其来的拥吻,让她僵冷的身体一下子涌动了温热。他的唇,总是喜欢牵动嘴角微微上翘,总是带着三分不羁的浅笑,她也曾在他话语间偷偷瞥见它的一翕一合,欣赏着它硬朗又温柔的线条,而此刻义无反顾地贴上她的唇,轻柔又辗转反侧,一切竟是这般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
不!她努力让自己恢复一丝理智,终于还是拒绝,狠狠推开,瞪大了双眼,慌张地望着他。接着——啪——重重扇在他的左脸上:“你混账!”
“是,我混账透顶,今天我也要混账地不放你走!”于墨霄喊住她,“林寒初,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她惨白的脸颊泛起绯红,心跳加快,还来不及再次反驳他,林寒初突然只觉得喘不上气,她护住自己的胸口,可下一瞬便是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灼热难熬奔涌而至,随即转为血脉沸腾,头晕眼花。又一次的毒发,而且她有预感,这一次定会比前两次更加强烈。
于墨霄只见她的神色不对,脸上一阵红潮,他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肩:“寒初,你怎么了?”
“你快走,让我一个人静——”胸口便觉一股膨胀欲裂的气息朝四肢涌去,疼痛难熬,她紧紧攥住胸口,蹙眉并气,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做着无畏的抗拒,企图推开于墨霄的臂膀。
于墨霄将她一把横抱,蹬身上马,他让林寒初坐前面,靠在自己肩头,自己在后面护着,飞一般地朝山坡下疾驰而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于墨霄骑入舒州城内,他必须先找一家客栈,随后找大夫给林寒初医治。虽然一年前到过舒州,但当时只去了寄舒山庄,并未进城,加上此刻心下焦急万分,便如同无头苍蝇般转了好几条街,终于在城南找了家还算幽静的客栈投店住下,又从怀中取出一锭元宝,吩咐小二,找全城最好的大夫,来给林寒初医治。那小二见他出手阔绰,想是来了贵宾,便安排了相邻的两间上房,随后一溜烟去请大夫去了。
于墨霄将几进晕厥的林寒初扶到床上,只觉她身上一阵寒凉无比,又一阵火燎般滚烫,瞬间额头便滚下汗珠。他只能用汗巾沾了水一遍遍先给她擦拭,又给她喂了些温水。这么熬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小二总算把大夫给请来了,林寒初已然冷汗淋漓。
于墨霄和大夫说这是他妹妹,途经此地突然发病,那大夫也不多言便先搭脉诊断。
连着搭了两次脉,又看了林寒初的舌苔和眼底,脸色微变道:“公子,依我看,令妹不是得病,倒像是…像是中毒。”
“大夫,不瞒你说,的确是中了一种烈性奇毒,此毒来自西夏,名为断肠销魂丹,敢问大夫可曾听过?”
那大夫摇了摇头:“本人行医二十年,疑难杂症倒是治过不少,但是这毒还是第一次听说,敢问公子,可知这用毒之人在掺入了何种毒物?这样我才好对症下药。”
于墨霄叹了口气:“惭愧,我当日走得急,并未逼问他掺了何物,只知道此人来自西夏九仙教,这种毒药分一白一红两丸,服用后七七四十九日方才毒发,一丸毒发时如断肠噬骨般难受,一丸毒发时血脉暴涨,肌肤皴裂,最后方才取人性命……如今已是第四十七日。”
“竟然有这般恶毒之人!那公子可知令妹吃的是哪一种?”
于墨霄绝望地抿唇哀道:“无从而知。大夫可有妙方?”
那大夫又把了一次脉,沉吟道:“姑娘可曾婚配?”
于墨霄奇道:“大夫这是何意?令妹,令妹未曾婚配。”
那大夫瞥了一眼小二,又转头给于墨霄使了个眼色,于墨霄会意让小二下楼给他们准备饭菜,支开他关上了门。
“西夏的毒…”那大夫沉吟了片刻;“西夏的毒我也曾从医书上看到过一些药理,但是我不能断定是哪种毒药,这脉象好生奇怪,倒像是...倒像是...”
“大夫不妨直言!”于墨霄急得捏紧了拳头。
“像是中了至烈的春药!”此言一出于墨霄目瞪口呆,林寒初虽神志模糊也惊愕地啊出声来。
“胡说,这明明是穿肠之毒,怎可能是春药?!”
那大夫又皱眉查看了林寒初的病态,许久才开口:“不知是何种异邦毒药,故而无法配制出解药。不过依我看,这症状确实像是被下了催情之药,若是能...能行房事...兴许便可解毒。”
“混账!你这庸医,休得胡说!”于墨霄赤着脸怒道。
“哎…公子,不瞒你说,若没有解药,怕令妹是很难熬得过,你若不信我的话,我这里暂时开一些缓解症状之药汤,但无法祛毒,或许能让毒性延缓几日发作,但我劝公子还是尽早寻到解药。”那大夫说着写了方子,于墨霄见上面都是些寻常清瘟降燥之药,怕也无甚效用,便又给了一些铜钱打发了他,下楼让小二帮tຊ忙去安排抓取。
林寒初难受了将近两个时辰,等小二把药端来服完之后,人才稍稍缓过几分来。于墨霄见她终于撑着坐了起来,心中紧绷的弦也稍稍放松。
“总算醒了,你觉得如何?”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毒药石无用,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寒初不敢再拖累于掌门,你让我自生自灭吧。”她心中其实感激于墨霄,可如今自己命在旦夕,何必又要徒曾牵绊,因而还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口吻。
“你自己知道什么?”于墨霄见她一脸自暴自弃的样子,又是内疚,又是焦急。“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不许你这么自暴自弃,轻言生死。”
“你!?”林寒初呆呆望着他,不想他竟然如此。林寒初此刻竟然觉得心中泛起一丝甘饴,相识以来还从未见他对自己如此上心,即便是有,那过去也因为种种无从表露心迹,而在这小小的客栈房内,因为她命在旦夕,他却如此不加掩饰地在乎着。
她不再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去,掩藏起眼中的微末变化。
“你可知当日楚九灵给你服的是什么毒药吗?”于墨霄续问。
“知道,穿肠毒药,若无解药,神仙难救。但要我去求他取解药,哼,休想!”
“可惜楚九灵当日却未说出你服用的到底是哪一种。若错用了解药,怕也是性命不保。”他皱眉看着林寒初,心急如焚。
林寒初回想着刚才大夫的话,催情春药?她当日不假思索地吞下一丸,楚九灵只说一丸会让人断肠毙命,而另一丸他的确未细说。她眼前浮现出当日楚九灵对她不怀好意的挑逗,脑中嗡嗡作响。她挣扎着下床,蹒跚着朝门的方向走去。
于墨霄往她身前一拦:“你要做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你让开。”
“你胡闹什么?如今身子已经这样了,你还逞什么能?”他心中无比关切,可也不知怎么,话中却总是带着情绪。于墨霄扶住毫无气力的林寒初,把她送回床边坐下,柔声劝道:“今日我们暂且在此休息,你不想呆在这,等明早你稍稍好些,我们便动身去开封,我即便是豁出性命,也替你去找楚九灵把解药抢回来!”
“你不必如此…”林寒初哽咽,可是此刻自己实在是没有气力再挣扎,于墨霄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胸前,轻轻安抚。
晚上小二送了些饭菜和粥过来,两人吃了些。多日劳顿,饭后各自在房中洗漱沐浴更衣,林寒初虽然不想再拖累于墨霄,可过于虚弱,打算暂且熬过今夜,明早再做打算。于墨霄订了隔壁的房间,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林寒初,便将铺盖搬了过来,睡在林寒初床前地上。林寒初早已无力反驳,也就随他。
晚风瑟瑟,林木峭萧,烛影黯曳,夜深露重,他近在咫尺。回忆起来,除了当日初识一起从建州回开封同行,他们俩人便一直误会不断,已经好久未曾这样静静地单独相处。
“当日为何不与柳姑娘成亲?”她的话里终于小心翼翼地展露了一丝委屈。
他愣了愣,沉默了一瞬,即便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她也感觉得到,于墨霄的眼光正透过朦胧的床帐,望着自己:“她不是我心里的人。”此话一出,林寒初便觉脸上微热,于墨霄觉得还欠了她解释,便又道:“婚约乃是我父亲生前定下,秋下真人几次催婚,当日我继任掌门之时真人旧事重提,少林方丈和天疏道长又一同敦促,为形势所逼,才无奈答应。但大婚当日,当我得知你不惜性命救我,危在旦夕时,我又如何能撇下你,去娶柳姑娘呢?寒初,我的心意,你可相信?”
她悠悠起身,吹熄榻边的油灯:“很晚了,睡吧。”一缕青烟在月色下袅袅。
于墨霄接连几日未曾好好合眼,才一会便沉沉睡去。也辨不清过了多久,约莫子夜,暮地被一声木板敲击的闷响被惊醒,他迅速坐起身来借着月色朝床上望去,空无一人,被褥散乱,依稀记得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好像是门口。再回头,发现地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正是林寒初。他慌张地跑过去,将她扶在怀里,因为两人都只穿了薄衣,只觉即便隔着两层衣物,贴身之处林寒初的身子也是滚烫,她双眼紧闭,迷迷糊糊地喊道:“快走,快离开这…”
“寒初,寒初,你睁开眼看看我,你怎么了?”于墨霄探了探她的脉搏,只觉气息冲浊混乱,多半是再次毒发。看来那大夫的药不但没有抑制住毒性,反而有可能加速了发作,如今这大半夜,可如何是好?
“当日楚九灵到底还跟你说了什么?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其他解毒之法?”
林寒初一个劲地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揣着自己的领口,喘道:“他说…他说去找他解毒,让我…让我留宿…一夜!”
只见她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身体不住发抖,双腿无意识地蹬踢,于墨霄费了好大的劲,将她重新抱回床上。可林寒初复又挣扎着起来,她睁开眼,双眼迷离涣散,只见她坐在床沿边,不住喘息,缓缓伸出一只手拉住于墨霄的手臂,欲将他拉近。于墨霄一愣,只觉臂上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突然林寒初又急急撤手,喊道:“快走!别管我,快走!”倒在床上,别过头蜷缩成一圈。
“寒初,你快让我瞧瞧,寒初!”于墨霄见她如此古怪,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将她翻过身来,突地脚下一个踉跄向下跌去,双手慌乱地抵于她的枕边,两人四目相对,她呼吸急促灼热,于墨霄只觉自己的心跳也跟她一同加速。
林寒初惊恐而痛苦间,只觉与于墨霄气息相闻,她赶紧不知所措地避开于墨霄的双眼,可两人身体相依,却无处可避。也不知怎么,恍惚间自己的一只手竟然罔顾意志地攀过于墨霄的肩头,又抚上他清俊的脸颊。骤然间,她意识到这太过逾界,用尽所有的力气,再次镇定自己的心智,如临大敌般地用手掌推开于墨霄,颤道:“快走啊!我求你!于墨霄,快走,别管我!”
惊鸿刹那,白马过隙间的一瞬,他脑中似是闪过许多个念头,也最终融作一片空白。他俯下身子,温热的唇舌拂上她的脸庞,又加重了力印上她灼烧的丰唇。从不紧不慢的试探,到欲望蔓延的缠吻,她的抵抗终究还是枉然。他的吻在唇舌间留恋了许久,继而顺着颈线一路轻碾,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边则轻轻松去她胸前的衣襟。
她的左肩裸露在清冷月色下,她在迷离中突然清醒过来,微睁着双眼惊愕地看着于墨霄,手掌抵在他的胸前模糊道:“不行!”
于墨霄停了下来,微微抬头望向她,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唯有这个方法可以一试,但愿我的猜测是对的。”他侧目看向她肩上那道微微凸起状如兰叶般的瘢痕,轻轻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林寒初微微一颤,他的爱与歉,欲望和怜惜随着又一个吻烙印在她肩头。他沙哑道:“若你难逃此劫,那我便与你死在一起……”
一只夜莺划过新月如勾的天际,在林寒初的眼前闪过,落在窗外的玉兰枝头呜咽数声,半寐而栖。她在他带来的煎熬、惶恐、极乐中不断轮回,在一声声的低吟中,痛苦终于尽散,清醒的意识早已溃败崩塌,狂乱的感官伴随着眼角朦胧的泪、窗外若有似无的玉兰香,让她深信这个曾经深深伤害她的男人,在这万籁俱寂的子夜里柔情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