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怪异感越盛。跟在身后的武广明显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殿下,臣已派人将芙蕖园的各个路口都安排了人,许是那位姑娘在芙蕖园内迷了路,殿下不必忧心,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李承印睨了武广一眼,“孤何时说过是一名姑娘?”武广一噎,憋得脖子泛红。这时随从站在一片阴影处,武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出了何事?”“二公子叫人将那谢姑娘引进了芙蕖园内,带着几名死士用阵法将其困住,但那姑娘不从,孤身一人进了阵法中,想来现在应该被困在哪个秘道之中。”
江南总督自从知道太子下江南便忐忑不安。
去年,太子下江南督促查办盐税案,证据不足后无功而返。
原本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朝中有右相及三皇子在,便不会再出篓子。
但他们似乎都低估了太子!
这次太子悄无声息地来到江南,一连挑了三家浮生阁,要说没有察觉到什么,根本不可能。
扬州那么大,欢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挑浮生阁?
而且浮生阁本来就是以江湖人的名义开的,手底下的人也大多是在江湖上招揽的,与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李承印是如何察觉的?
只怪自己大意了,从去年太子走后便放松了警惕,导致这次太子突然造访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得想个法子拖住他!
但愿浮生阁的情报没被他找到!
李承印带着人马撤离不到半个时辰,暗卫来报,三家浮生阁竟全部着了火!
官府正派人灭火。
还真是等不及呀!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承印冷笑两声,让人继续监视,纵火之人一个都不能跑。
翌日,江南总督武广前来拜见。
“臣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印睨着脚下之人,“武大人别来无恙啊!”
武广身子一抖,匍匐在地,“臣有罪!”
“你有何罪?”李承印漫不经心地扯看腰间的香囊,那布料陈旧,针脚粗糙,似是孩童初学时只为完成任务的“佳作”,与他的穿戴极为不配。
墨书简直没眼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墨砚昨日没套出话,今日又问,“殿下那香囊是在哪儿捡的?”
今早他就奇怪,搁着香樟美玉不戴,殿下戴这么个丑东西难道是有什么特殊作用?
现在知道了,作用就是——辣眼睛!
殿下肯定是怕他们偷懒,给他们醒神呢!
武广仍跪在地上,“臣不知殿下驾临,未曾远迎,怠慢了殿下!”
“呵!”李承印讽刺地笑了一声,“起吧!武大人,孤恕你无罪!”
“谢殿下!”武广起身,退至一旁。
“启禀殿下,臣内心惶恐,特命内子明日在总督府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叩请殿下驾临!”
李承印原本不想答应,不知为何想到谢杳,便同意了,“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小姐也在扬州城,一并请了去吧!”
武广擦了擦额上的汗,“应该的,应该的!”
——
谢杳一回到宅子里,休整一番,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王家在扬州的管事手中。
八金出现在这里,那九笙呢?
她很肯定昨天打晕她的是八金!
前世他不是外祖父为母亲培养的暗卫吗?如果是,为什么八金现在却在为浮生阁做事?
浮生阁是三皇子的产业这个她已经确定,但手下的人却不一定是三皇子的人,可能只有核心人员才是!
例如柳锦娘,廖管事之流。
而柳茵茵,她已经问清楚,柳锦娘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只是柳锦娘十年前买下的一个孤儿。
原本一直将她当作瘦马培养,因她武艺学得不错,打算将来送去京都做细作。
后来柳锦娘多年没有生育,便将她认作女儿。
既然并无多少母女情分,就让大哥将这二人交给太子处理!
而八金和九笙如果都在江南,她就尽快向外祖父将人要过来,不能让他们帮三皇子做事。
迎香闻香二人最近跟着她们二小姐,没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这次谢杳回来,将她守得越发地紧。
昨日她们被人打晕,还是附近的医馆将她们救醒,醒来便没看到二小姐,差点没把她们急疯!
初到江南,人生地不熟,想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她们恢复后立即回去找大公子,大公子派人去将廖管事及柳锦娘绑了,无论如何逼问都问不出来。
幸好后面太子派了人来,说他们已经找到人了。
万幸小姐没事,不然她们万死难辞其咎。
第51 章溺水
江南总督府的宴请帖很快送到府邸中谢恒的案上。
彼时谢恒和陈文正在温习功课。
这段时间遇到太多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两人今年秋闱就要下场,因此分秒必争。
谢恒今年才十七岁,崔先生的意思是让他多等三年,先沉淀沉淀。
可谢恒早已等不及,他必须尽早入仕,才能有能力护娘亲和妹妹。
“陈表兄,武大人相邀,说是为太子接风洗尘,让我们作陪,你看?”谢恒还是很敬重陈文的,心性坚韧且遇事临危不乱,最重要的是学问是真的好,坏就坏在出身不显,还有一个那样的妹妹。
“这是应当的,不说太子救我和杳杳于水火,就算没有这些事,我们也应当拜访武大人!”陈文心中想的更多一些,只怕让他们赴宴是假,包藏其他心思是真。
这些天他被关在浮生阁旁边的民宅之中,但从训练有素的下人,以及浮生阁的规模,也不是一般的秦楼楚馆能比拟的。
里面的人不说个个会武,但都或多或少有些拳脚功夫,武大人做为这一方最大的官员,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前脚被救走,后脚三家浮生阁竟全部被烧毁,且只有几人被烧死,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要么提前知道有人纵火,及时将人员撤走,要么是他们自己放火,以掩盖浮生阁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他与谢恒早已身处旋锅,再想抽身已是困难。
或者说,他们早已被划分到太子一脉,以后便只能与他同进退。
这时,闻香提着食盒过来,“大公子,表少爷,这是二小姐给你们买的绿豆糕,还有范记凉茶,这个时节最是消暑了,她让奴婢看着你们吃完才能走!”
说罢将两盘糕点摆在案上,竹筒装的凉茶内还插上了芦管,“二小姐说,书是要读的,身体也得养好,尤其是表少爷,二小姐说太瘦了,至少要胖十斤才好。”
陈文勾起嘴角,心里如涓涓细流般地淌着甜,“替我谢谢杳杳,我尽力!”
修长指节取出湿帕将手擦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微甜而不腻,只是吃着有些干,配着凉茶正正好,心情似乎又好了两分。
谢恒心下了然,又开始紧张,“妹妹在做什么?你这丫头赶紧回去守着她,不要让她出门,出门也得告诉我,让我陪着一起。”
闻香笑眯收拾好食盒放在一边,“是,大公子,奴婢这就回去看看抓了几条鱼,二小姐说晚上吃鱼!”
谢恒闻言双眼一亮,倒底少年心性,平时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也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在哪?快带我去,好久没有抓过鱼了!”
刚站起来便被一只修长的手压在肩上按了回去,“恒弟,温书要紧!”
看谢恒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陈文不由好笑,回头对闻香道:“快回去看着杳杳,多派几个府兵守着!”
闻香一走,两人将桌上糕点消灭光,又继续温书。
不知怎的,今日的效率特别高。
府中的一个池塘内,谢杳正带着柳茵茵抓鱼,这是谢杳童年在清河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下人站得极远,府兵站在两边路口,只余一些婆子丫鬟守着池塘边。
谢杳丢了网兜,脱了鞋袜,一个猛子扎进池塘,池塘的水不深,约模到谢杳的下颌。
“小姐!!!”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谢杳钻出水面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现身的墨画默默收回了脚尖,冷艳的脸隐在树荫中。
一入水,谢杳就像一条鱼儿在池塘中游得极欢,她这浪里小白条tຊ的称号可不是白得的。
沉入水底追着一条肥硕的鱼儿,动作极快地一把抓住,破出水面时高高举起,一张小脸上满是兴奋。
柳茵茵看得眼热,施展轻功足尖在水面点了几下,接过鱼又迅速地飞回岸边,看的迎香激动不已。
谢杳抓鱼正抓的兴起,突然扑通一声,一个人影跳进池塘,迅速朝着她而来,“杳杳别怕,我来救你!”
谢杳: ……
谢谢,但不用!
岸上的人见到李承印跳下去都吓傻了!
跟在身后的墨砚,手里提着一个大果篮,殿下跳下去了,他犹豫着是救还是不救?
扬州知府杨构派人送了许多荔枝龙眼,本来叫一个人送过来就行了,后来殿下非得亲自来一趟。
来就来了吧,他一个错眼殿下就跳进池塘里去了,没看见谢二小姐会水吗?
殿下你个旱鸭子跳什么跳?
让他这个属下左右为难,他既不敢离得近又不敢离的远!
离近了,未来太子妃的身体他可不敢亵渎,离远了,殿下的安全该怎么办?
正当他纠结之时突然接收到墨画的暗示,默默地隐藏起来。
谢杳先是被突然下水的李承印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远离,大庭广众之下两人都在水中那就说不清了,可等她游远些后发现身后一点动静都没了,心脏不由狂跳起来。
立即返回去查看,没人!
刚刚明明看见他游得挺怎么会没人?
谢杳立即潜进水里,发现李承印竟闭着眼沉在水底,当下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双手插入他的腋下将人立即抱出水面。
心里不断祈求: 佛祖保佑,千万不能让太子出事,不然她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李承印落水时间短,谢杳又离得近,救得也很及时。
他的头浮出水面还有些意识,他费力地看向身边的人,想说话张口便吐出许多水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刀将李承印拖回岸边,谢杳早就脱力。
迎香惊呼一声立即将一件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
墨砚这才敢现身,谢杳看了他一眼,立即指挥他给太子按压胸部,几息后李承印咳了一声又吐了几口水出来,就倾底醒转。
他在人群中搜索着那道身影,直到看见谢杳时,才缓缓扯出一个笑来。
谢杳心中一动,压下那点异样。
第52 章 颤栗
她立即吩咐下人准备沐浴用水,李承印此时乖顺得很,谢杳让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墨砚简直没眼看,这还是他们那个杀伐果决的殿下吗?
谢恒和陈文听到动静也立即赶了过来。
看到谢杳浑身湿透外面裹了一件披风,立即叫迎香闻香将她带回去沐浴更衣。
谢杳虽然有些担心却也先回去了,湿衣穿在身上真的很不舒服。
谢恒留下安排余下事务,派人请大夫,去太子临时下榻处拿换洗衣物。
陈文心中苦涩,他早就发觉了不是吗?
从长公主别院开始,太子看杳杳的目光便不同,而太子会邀请他与谢恒同去,无不在说明一点,他重视杳杳身边的人,想要扶持他们成为杳杳的依仗。
“玉琅!”柳茵茵虽跟着谢杳回来了,但陈文对她很是漠视。
陈文对她行了礼,对于她称呼的名字皱了皱眉,道:“柳姑娘,请叫我陈公子!”
“那我叫你延亭吧!杳杳说这是你的表字!”
陈文眸光动了动,他六亲缘薄,直到中举后都无人为他取字,这个表字是杳杳给他取的,没想到她竟然告诉了柳茵茵。
自嘲一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柳茵茵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并未去追。
她知道,如陈文这种胸有乾坤的人,不是她死缠烂打就能追得上的。
就如杳杳所说,她得强大自身,再时常去他面前不远不近地刷一下存在感才行。
丝毫不知有人为她伤心的谢杳将自己泡在热水中。
身体一放松就想起了刚才在水中时,李承印那健壮的身体压在身上的触感,不由羞红了脸。
结合几次与李承印的相处,他处处护她,面对她又总是阴晴不定,便明白了几分。
她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前世今世加起来她也有四十岁了,今生她只想护好自己的亲人,从未想过其他。
若将来有一日真要成亲,她也只会找一个老实本份的人嫁了,而那个人绝不可能会是当今太子。
穿戴整齐后,收拾好心情谢杳便去看看李承印,无论如何他是因自己才跳进水中的。
大哥将太子安置在他的院子里,说是客房,里面布置的丝毫不差,谢杳踏进房门时,墨砚正准备伺候李承印喝药。
见到谢杳进来,李承印重重地咳了一声。
墨砚端着药碗的手一抖,以为殿下是嫌自己药端慢了,立即将药递上前去。
哪知殿下咳得更厉害了,谢杳看着手足无措的墨砚不由好笑,没想到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这么幼稚,“放下吧,我来!”
听到谢杳的声音,墨砚如蒙大赦,放下药碗足尖一点便消失了踪迹。
谢杳看得咂舌,这便是东宫墨羽卫吧?
前世她便听说太子多次遭遇刺杀救驾的都是墨羽卫,这一世竟然见到真人了,那之前的墨书也应该是墨羽卫了。
李承印见谢杳看着墨砚离去的方向发呆,又重重地咳了一声。
谢杳回过神立即走到矮榻边,“殿下为何不喝药?”
“孤……我怕苦!”李承印说完自己都觉得矫情,不由将脸转向一边来掩饰尴尬。
李杳端起药碗递到他面前,“我也怕苦,不过比起苦来我更怕身体不好惹身边人担心。”
李承印双眼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了,殿下是因为我才跳下水的,况且殿下的身体关乎国之根本,若殿下有任何闪失,我们所有人都要被问罪。”谢杳坦然地答道,见他迟迟不接药碗,便把药碗端得离他更近一些。
李承印抿了抿嘴唇,浓重的苦涩药味直直冲入鼻腔,甚至钻入肺部,通到心中,“杳杳,我……”
“殿下快把药喝了吧!”谢杳打断他,“若实在怕苦,我这里还有腌制的杨梅。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说罢另一只手伸进袖兜将包着杨梅的小纸包掏出来。
李承印突然有些泄气,是他太心急了?
杳杳还这么小,她什么都不懂,他得对她有些耐心才是。
其实他不怕苦,只是想要她哄着他,与他多亲近一些罢了。
目的达到就好,他不能吓到她。
端起药碗一口饮尽,谢杳看得瞪大眼,那可爱的样子顿时又将李承印取悦了,他笑着伸出手,“杨梅呢?”
谢杳连忙手忙脚乱地拆了纸包拿出一颗杨梅来,却见李承印垂下了手,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指叼住了那颗杨梅,唇瓣温软濡湿的触感从指尖掠过,激起一片颤栗。
谢杳没料到他会这么大胆,迅速地将手指收回,藏在身后,她想擦手,洗手,怎么手都行,只要能将刚才那种感觉从心里除去。
“殿……殿下若没事,那我便先回去了!”不等李承印反应便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像是身后有恶狼在追。
李承印没想到谢杳的反应这么大,顿时懊恼不已,他将杳杳吓跑了?
墨砚躲在房梁上,后知后觉地明白刚刚殿下的意思,但这也不能怪他,他一个单身二十多年的硬汉哪里知道殿下追姑娘的那些弯弯绕绕?
不过殿下真是禽兽啊!谢二小姐还没及笄吧?他是如何下得去手的呀?
回头得让墨书劝谏殿下,务必要让殿下朝着明君的道路走,再心急也得等谢二小姐及笄再说!
谢杳跑得很快,刚刚发生的事让她很不安,似乎有什么事已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太子前世明明不近女色,直到二十九岁都没成亲,这一世是什么改变了他?
谢杳心乱如麻,她仔细地回想她与李承印的相识过程,没有什么特别的,第一次她刻意扮丑太子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自己,满打满算也才见了三次面。
他是何时对自己有那种心思的?
若先前只是猜测,那现在就是确定了!
李承印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他的所有物。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以后能避开他就尽量避开!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得尽快回京去。
心里想着事,便没有看路,匆忙间竟直直撞进一个带着墨香的怀里。
第 53章 慌乱
一股皂角的清爽气味钻入鼻孔,谢杳几乎忘了反应。
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谢杳抬起头,看见陈文那张俊秀的脸,立即后退两步拉开距离,“陈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陈文垂下眼睫,看见她粉白的脸及撞红的鼻头,落空的手微动,最终收回双手,微蜷在袖中。
“我过来看看你,杳杳因何事如此惊慌?”
想起指尖的触感,谢杳整个人都不好了,朝着他笑了笑,“我没事,陈表哥不必挂心,我先tຊ回去了!”
说罢脚步一转向着自己的院子而去,那背影颇有些慌张的意味。
陈文看着她走过转角处,便远远跟着,直到看到她回了院子,衣角掩映在桂花树后,才顿住脚步。
摊开的手中握着一片泛黄的银杏树叶,那是刚才在杳杳的肩上拿下来的,这满园夏景,只有恒弟的院子有一棵银杏树……
良久,陈文才转身落漠离去。
——
京都皇宫。
大盛皇帝正陪着皇贵妃郭氏用晚膳。
刘公公正在旁边小心地伺候。
饭后嗽了口,郭贵妃慵懒地依偎在皇帝地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皇帝最爱她温柔小意的模样,自皇后殡天之后,后宫之中,唯有贵妃最合他心意。
“爱妃何故唉声叹气?”
“陛下国事操劳,臣妾这是心疼陛下的身体呢!”郭贵妃抬起染着鲜艳丹蒄的,轻轻揉捏着他的臀膀。
“陛下这手批奏折都批僵硬了,您躺下来,待臣妾好好给您揉揉!”
皇帝依言躺下,闭上眼睛享受着她的按摩,开口道:“志儿下午进宫了?”
郭贵妃的手一顿,又继续揉捏,“嗯,他来找臣妾拿银子,说是看中了一个花娘……”
“混账东西!他想要什么女子没有?偏偏去要那低贱的花娘,小刘子,传朕旨意……”
郭贵妃立即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教导好志儿,请陛下责罚!”
皇帝扶起她,满眼心疼,“与你无关,志儿出宫开府已经八年了,早已长大成人,定是他身边之人挑唆之故!”
“此事臣妾有责任,只因半年前,志儿便看上了那花娘,是臣妾压着一直没能让他如愿,可不知怎么了,今日他进宫来铁了心要纳了那花娘,臣妾训了他几句,他竟说……”
皇帝目光一凛,让刘公公等人退下。
“说!”
“请陛下恕臣妾无罪,臣妾才敢说。”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朕恕你无罪!”
“志儿说他太子哥哥为了一个小倌从沄州追去了江南,将扬州的三家浮生阁全都围了,只为寻那小倌!”
“他说他只是想要一人红娘,根本不算什么!”
“简直胡闹!”皇帝气得站起身来,胸口起伏不定。
很快又冷静下来,凌厉的视线看向低眉顺眼的郭贵妃,半晌叫来刘公公。
“着人拟旨,册封二皇子李承钰为成王,三皇子李承志为吴王,召太子即刻回京!”
说罢一挥衣袖大步离去,再没看郭贵妃一眼!
“奴才遵旨!”
刘公公一甩扶尘,跟在身后,望着满天星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京都城要变天了!
郭贵妃顿时萎顿在地,内心一片冰凉,她太心急了,皇上已经对她们母子起疑了。
“娘娘……”大宫女上前来扶起她。
郭贵妃的手死死地抓紧大宫女的手腕,“快,给本宫准备笔墨,本宫要给父亲写信!”
——
江南总督府内,今日格外热闹。
扬州大小官员几乎都已到场。
男女分席而坐,又可遥遥相望,中间只隔了一道沟渠,沟渠上又有几座小型拱桥相连,可互通往来。
谢杳到时,园中早已宾朋满座。
原本她是不愿来的,可架不住总督府亲自派马车来接,便顺水推舟地来了。
从出门开始,谢恒和陈文便一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导致谢杳有些无语。
倒是柳茵茵似乎心情极好。
一入园内,谢杳便被总督府的金碧辉煌震惊了一下,其中最吸人眼球的就是东南位的一座九层高塔。
塔边有一片红木栏栅围成的睡莲池,不少夫人小姐正依栏对着这睡莲池投喂鱼食。
这繁荣的景象,丝毫不差京都。
谢杳一个都不认识,微微点了点头打个招呼便朝园中行去。
园内设了各种小游戏,投壶,猜字,更在亭阁内摆上琴,棋等等以供消遣。
谢杳在京都时,鲜少参加这样的宴席,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便没往前凑,准备带着迎香闻香逛逛园内景致,一回头却发现谢恒和陈文一左一右将两个香都挡在身后,顿时哭笑不得。
“大哥,陈表哥,你们去男席那边吧,我想自己玩!”
谢恒不放心,“那我让平安跟着你,你不要走远!”
平安学了几年武艺,虽不如那些高手,但身手也不错,跟着妹妹他放心一些。
陈文虽没说什么,但坐在男席那边时,目光随时关注着谢杳的动向。
正在此时,江南总督武广及扬州知府吴用簇拥着李承印大步进入园中,身后跟着十余名墨羽卫,个个脸戴面具,散发着肃杀之气。
李承印身着黑金蟒袍,高大的身材配上玉质腰封,显的宽肩窄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上挑的凤目带着勾人的多情,墨发用白玉冠束了一半,另一半披散及腰,行走间飘逸非常。
一旁的官家小姐们看红了脸,以扇遮面。
太子未及弱冠,且尚未选妃,在场的不少夫人小姐都动了心思。
李承印刚入园中,几名女子便上前来行礼,其中以武广的三女武亦珠及吴用的二女吴英莲为首。
武亦珠的眼中满是对李承印的爱慕之色,自两年前见过这位太子后,她的眼中便再也容不旁人,家中几次说亲都被她拒了,后来知她心系太子,便也随她去了。
“殿下别来无恙,不知此次要在江南待多久?”
李承印目光略过她,向着谢杳的方向望去,并未回答。
武亦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垂柳下那遇纤细身影,目光沉了沉。
是个从未见过之人。
第54 章 被困阵法中
似有所觉般,谢杳回过头,便看见李承印那略带着侵略意味的目光。
谢杳立即转过头,带着二香转过假山,去了另一边园林中。
躲他?
李承印眯了眯眼,此时才看见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武亦珠几人,这大热的天,恨不得将头上插满珠翠,也不嫌热。
“丑!”轻飘飘的一个字重重砸下,说罢大步往男席而去。
虽没有几个人听见,却也让武亦珠脸色煞白,以往几次见面太子虽对她爱搭不理,但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落她脸面。
吴英莲头都不敢抬,脸涨得通红。
武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武亦珠一眼。
武亦珠的眼泪顿时再也止不住,滚落了下来,她自认容貌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却也不差,今日却被太子打上一个“丑”字,凭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做错了什么?
突然想起母亲以前总说先皇后喜素净,太子应是随了先皇后,身上配饰极少,而她自幼美衣华饰,富养长大,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定是今日她打扮得太过招摇,惹了太子不喜……
婢女小荷见状,上前扶住她,“三小姐,奴婢扶您回去梳洗!”
武亦珠本来就觉得没脸见人,恨不得将听到太子话的这几个人杀光!
她冷哼一声,“没听到吗?太子说你们丑!还不跟我一起去重新梳洗,免得连累本小姐也遭太子嫌弃!”
另外几名小姐敢怒不敢言,谁让武亦珠的爹是江南总督呢?她们只有与她交好才能在家中挺的直腰来。
……
“二少爷,那小美人到芙蕖园里去了!”一名小厮悄悄在武亦宽的耳边低语。
武亦宽双眼一亮,立即起身从廊下绕路向芙蕖园而去。
从那个小美人进总督府的大门时,武亦宽就注意到她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扬州城最负盛名的思思姑娘都不及她半分。
然而他派人去打听了一圈也没问出是谁家的,先前跟着那小美人的两个书生也很面生。
不管是谁家的,能被他总督府的二公子看上是她的福气,大不了等事成之后纳进门来就是。
越想越是心热,武亦宽的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
谢杳被李承印那一眼看得慌了神,匆忙之下绕到了这片僻静的园子里,喧嚣声渐渐远离。
假山似乎将这里隔成了两个世界,一边热闹,一边幽静。
走着走着,谢杳发现了不对劲,身后跟着的迎香闻香一句话都没说,回头一看,连平安都不见了。
她心下害怕起来,沿着来时的路跑去。
阴影中,谢杳顿住脚步,手悄悄从袖袋中拿出她自己制的迷香。
前路已被几名全身裹在黑衣中的人堵死,他们目光冰冷,手握长剑,虽未出鞘,却寒意凛然。
这江南总督家竟然豢养死士,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杳心下狂跳,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思索着逃生之法。
刚才进来之时不觉得,现在一看这处园子竟然处处透着古怪。
这里仿佛是用假山打造出的一个阵法,若不是她在清河那几年跟着外祖家养的能人异士学过一些,怕是到此时都没看出来。
这个阵法相当精妙,巧妙地利用树木,假山,石径等迷惑人的视线,使人放松警惕,认为不过是一处赏景之地而已。
谢杳苦苦思索着脱困之法,不知大哥有没有tຊ发现她不见了,迎香闻香平安他们现在在何处?
“把剑收起来,免得吓到本公子的小美子!”武亦宽信步走来,眼神直直地看着谢杳。
死士们低头应是,退到一边。
谢杳被武亦宽的眼神恶心到了,此人眼下乌青,眼神猥琐,一看就是个浪荡子,“你是谁?你们将我的丫鬟小厮怎么了?”
武亦宽搓了搓手,笑道,“小美人放心,只要你愿意跟了我,本公子马上放人如何!”
谢杳冷哼一声,“要不公子现在回去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武亦宽有些羞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若不听话,别怪本公子不怜香惜玉!”
谢杳看准了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武亦宽气得破口大骂,“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千万别伤了她!”
死士们有些犹豫,这里的阵法没有人带,他们也不敢冒然闯,生怕触动了哪处机关。
犹豫的这一小会,谢杳就不见了踪迹!
这里环境复杂,有轻功也不好使,谢杳巧妙地在假山中钻来躲去,硬是没让那几名死士找到。
——
平安一身擦伤地从假山中钻出来,心下焦急,好不容易逮住一名路过的婢女,将他引入园中。
陈文刚才见谢杳转过那片假山就准备跟过去的,却被吴用的长子绊住了,此时看见狼狈的平安,再也顾不上,急步迎了上去。
谢恒看见衣衫被划烂的平安,心下恐慌,也跟了过去。
平安急得快哭了,“公子,表少爷,二小姐不见了!”
两个人脸色铁青,早知如此,谢杳不愿意来时他们就该替她拒了这宴请。
二人跟着平安往谢杳不见的地方赶去。
李承印正把玩着腰间的香囊,听着官员们溜须拍马的话,不置可否。
“殿下,谢二小姐在芙蕖园不见了!”墨书禀报道。
李承印嗖地一下站起身来,目含冰霜,“什么叫不见了?你们是死的吗?墨画呢?”
下首官员们立刻噤若寒蝉。
“墨画也不见了!”墨书低下头,自知失职,刚才见谢二小姐似乎在躲避殿下,他们便不敢离谢二小姐太近。
武广的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是谁在今日擅自行动的?简直愚不可及!
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动手,是生怕没有把柄让太子抓吗?
武广若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子闹出的动静,不知会作何感想。
——
藏在假山中的谢杳完全不知外面因她的失踪而闹得人仰马翻。
李承印调动禁军将总督府都围了起来。
墨砚则带看太子私印悄无声息去江南总兵处调兵!
武广额角青筋直跳:“殿下息怒!臣若犯错,当由陛下亲自下旨,经三司合议才会派人围府,如今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第55 章杳杳,你真的挺好
“武大人急什么?孤的救命恩人在你的总督府失踪,你说孤围你的府砥做什么?”
李承印知道武广大胆,但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对杳杳动手。
原本他亲自挑了三家浮生阁,怎么着这些人也会消停一阵子,是以才会让人请杳杳来赴宴,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连他的人都敢动!
武广神色巨震,蓦然想起昨日太子让他派人去请谢氏兄妹的事,据长随回来提及,那兄妹容貌气度皆是不凡,似是京中官员子弟,但他搜索了一遍脑中认识之人,也没想起谢姓之人,便也没多想。
谁知今日就出了这档子事!
看刚才那书童模样的人满身狼籍,不似作假。
心里突然一跳,环视了一圈,暗骂一声,立即唤来长随:“去看看二公子在哪里?”
长随应声而去。
李承印早已坐不住,被墨书领着带去芙蓉园。
武广脸色一沉,叫了一名丫鬟过来叮嘱了几句,便追着李承印的脚步而去。
其他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默契地让知府吴大人跟上前去。
无他,太子身边的墨羽卫气势太过吓人,他们平时本就谨小慎微的,此时更不敢往前凑。
得到消息的武夫人心里狂跳不止,她找了个借口急忙走进一间厢房,叮嘱丫鬟死守在门口,轻车熟路地按动开关入了一条暗道。
一刻也不停地往暗道深处跑去,生怕晚了一点,全家性命不保。
李承印脚刚踏进芙蕖园,眼前景色陡然一变,心里一丝怪异的感觉闪过,似乎与刚刚从远处看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越往里走,怪异感越盛。
跟在身后的武广明显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殿下,臣已派人将芙蕖园的各个路口都安排了人,许是那位姑娘在芙蕖园内迷了路,殿下不必忧心,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
李承印睨了武广一眼,“孤何时说过是一名姑娘?”
武广一噎,憋得脖子泛红。
这时随从站在一片阴影处,武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出了何事?”
“二公子叫人将那谢姑娘引进了芙蕖园内,带着几名死士用阵法将其困住,但那姑娘不从,孤身一人进了阵法中,想来现在应该被困在哪个秘道之中。”
武广的眉头打成一个死结,似乎怎么解都解不开,绝不能让人知道芙蕖园的秘密,武亦宽那个混账东西,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平时胡闹也就罢了,竟敢在太子的洗尘宴上胡来,不要命了?
回头再收拾他!
武广对着随从比了一个刀的手势。
随从僵硬的脸上眸光微颤,领命下去。
“启禀殿下,找到谢二小姐身边的两名婢女,谢大公子在前面的那片假山上。”
李承印顺着墨书的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谢恒,除了衣服染了尘土,似乎没什么问题。
“那两名婢女如何了?”
“已经晕过去了,武夫人叫了府医正在救治!”
李承印淡淡地应了一声,此时他反而无比平静。
——
假山的一个小洞内,谢杳听到利刃划过山石的声音。
她猫着腰,屏住呼吸,等那阵刺耳的声音停止,感觉到人已经走远时,才小心地钻了出来。
刚站直身体,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口鼻,谢杳剧烈挣扎了起来,见挣脱不过,握在手中的迷香向后一挥,也不知身后的人闻到多少,直到谢杳都快窒息,那人才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谢杳急促地呼吸几口气,正准备转过身去看看那想要暗害自己的人时,地面突然裂开,她毫无防备地滚落下去。
昏迷前只听到一声闷哼。
再醒来时伸手不见五指,前方透着隐隐烛光,一个影子倒映在石壁上忽高忽矮,忽大忽小。
谢杳摸了摸头上,银簪还在,还由心下稍定,她很确定摔下来时砸在一个人的身上,不知是敌是友,但目前她还活着,那人对她应当没有敌意。
正思索间那人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谢杳握着银簪的手紧了紧,全身紧绷着,似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杳杳?”柳茵茵拿来了两个粗粮饼站在离谢杳几步远的位置。
“茵茵?”谢杳在黑暗中看不见,但听到柳茵茵的声音还是松了一口气,将银簪插回发鬓中。
她知道那日柳茵茵跟着她回府有其他打算,并不全然是为了陈文,但想起前世她为守护大盛百姓立下的诸多功绩,无论她有什么目的,她也愿意给她提供方便。
从进入总督府开始,柳茵茵神色便有些不同,谢杳会进入芙蕖园,一则是被李承印的眼神吓到,二则是她似乎看见柳茵茵的身影向那个方向去了,一名丫鬟在撞了谢杳后又神色惊慌地跟在柳茵茵的后面。
所以她便想跟过去看看,没想到竟意外发现总督府的这个阵法及阵法下的密室。
“你怎么会在这里?”柳茵茵不解地问道。顺手将杂粮饼递了一个给谢杳。
谢杳大概估计着位置,伸手将杂粮饼接过,“我无聊,远远看到芙蕖园的景致挺好,便信步走了过来,谁知竟遇到一个登徒子,慌乱之下躲进假山,后来便掉进了这里!”
“对了茵茵,我掉下来似乎砸到了一个人!”
被砸的那个人体格应该像是一名男子。
柳茵茵目光复杂地看着谢杳,她七岁习武,至今已有十年,虽比不得墨书那种绝顶高手,但黑夜视物不成问题。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在这里?”
谢杳歪歪头看向她笑着道:“每个人都有不为外人道的秘密,我不会问,你也不用同我解释。”
她自己也守着重生这个秘密,连她的母亲和哥哥都从未说过,不过那又怎样?只要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事都是想让他们更好就可以了,其他的若计较那么多,会让彼此都很累,不如就由她将这个秘密悄悄埋藏。
柳茵茵突然笑了,且是很真心地笑,她总算明白陈文喜欢杳杳什么了,“杳杳,你真的很好!”
第56 章 救人
“茵茵,你也很好!”谢杳很真诚地说着这个事实。
上一世,嘉tຊ裕关失守,她一个女子,硬是带着一座城中流离失所的难民坚守在临沂城,没有粮,便吃草根树皮,没有武器,便杀一个敌人夺一把刀枪,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最终将燕国军队赶出嘉裕关,直到她的夫君郭允浩赶来。
柳茵茵有些发怔,她自六岁被卖进浮生阁当了一名瘦马后,受了多少磨难,心性早已不同常人,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觉得她好。
不过她不是矫情的人,也不愿在谢杳面前表露脆弱,“快吃吧,吃完我们便去找出路!”
谢杳心里还惦记着那名给她垫背的男子,她最初落下来的位置应该不是这里。
她记得刚落下来时洞口处还灌进了不少泥土,与现在这边干爽的地面不同。
“茵茵,我掉下来的地方在哪里?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那边已经被泥石堵死了,想出去除非将泥石全部清理干净才行,但我们没工具,且那么厚的泥石挖几个时辰都不一定能挖完。”
谢杳脸色有点发白,不知那人可还有生还的可能,直觉告诉她,应该回去看看。
“茵茵,我想去看看!”谢杳抓住柳茵茵的手都有些颤抖,她自己也不明白这突然的心慌所谓何来。
柳茵茵叹了一口气,牵着她在黑暗中前行,大约走了一百多步的距离,谢杳的脚踩到一个东西。
她蹲下身捡起来发现是一根玉簪,簪子已断成两截,手上的这截是簪尾,用手摸索了一会儿谢杳满是不可置信。
但簪上的延亭二字却做不得假,那是陈文表哥两月前及冠礼时母亲送他的冠礼。
陈表兄家已无长辈,父亲对寄住在谢家的他并不上心,及冠礼本应由德高望重的男性长辈束发,唱祝福词,祖母嫌弃他是一个庶子,是以并不待见。
后来陈表哥自己要求母亲为他束发,母亲怜他身世便也不顾世俗为他束冠。
悲伤猝不及防地袭上心头,谢杳的声音带了哭腔,“茵茵,快……快,是表哥被压在下面了!”
柳茵茵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惊慌:“你,确定?”
谢杳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狠狠地点头,“我确定,这玉簪上有表哥的字!”
柳茵茵有些失神,“可是……距离你掉下来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延亭他可能已经……”
余下的话她说不出口,柳茵茵心里也被悲伤漫延,掉下一滴泪来,她哭了!
谢杳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她急走几步被绊倒在土石堆中,双手在上面摸索到一截树枝,便开始挖。
刚垮塌下不久的土还算松软,谢杳一刻也不敢停,她不敢想像若陈文没能躲过这一劫会是什么样子。
表哥已经够苦了,原本以为这一世她能改变他的命运,却没想这一路追到江南,灾厄却从未放过他。
柳茵茵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从腿上取出一把匕首,撕下裙摆将刀刃缠了好多圈,确保不会伤人,也跟着挖了起来。
不知挖了多久,两人都有些精疲力尽,一块条状的石头横在通道间,将余下的土堆尽数挡在后面。
“等等,有呼吸声!”柳茵茵又仔细听了听,“虽然有些微弱,但确实有!”
谢杳的双手都被泥石刮伤,钻心地痛,抬起都有些困难,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定是血肉模糊,她瘫坐在一旁,“真的?表哥还活着?”
“嗯!”柳茵茵也有些疲惫,但她毕竟练过武,体力比谢杳好太多,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挖。
谢杳差点喜极而泣。
她挣扎着爬起来,大悲又大喜,令她又生出无限的动力来,树枝断了又用手清理小石块,找到树枝又用树枝继续挖。
终于她摸到了一只手,掌心冰凉。
“表哥的手!”谢杳惊呼起来。
柳茵茵急忙走了过来,“杳杳,你先让开,延亭的腿被石块压住了,让我来!”
谢杳艰难地挪开了两步,柳茵茵怕对陈文造成二次伤害,小心翼翼地将压住他腿的大石块挪开。
陈文大概是痛极,闷哼了一声便又没有动静。
旁边的泥石在石块移开后又滚落了许多下来,将他的腿淹埋,两人有些欲哭无泪。
不知是不是陈文命不该绝,他的头刚好卡在两块石头堆砌的缝隙中,没有被土堆掩埋,头部有没有受伤不清楚,但只要人还活着就成。
柳茵茵费了老大的力将他的头从石缝中弄出来,谢杳则去挖开压在他腿上的土,过了约一刻钟,两人终于将陈文弄了出来。
刚坐下喘口气,柳茵茵就察觉有人靠近,她捏了捏谢杳的手便站起身,将缠着匕首的布条扯掉,飞快朝着来人的方向刺去。
几个来回间就被对方制服,来人声音极冷,是个女子:“别动,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
说罢手法极快地击中她的腕部,柳茵茵握住匕首的手一松,来人立即接住匕首将之握在另一只手中。
柳茵茵有些泄气,冷笑一声,“要杀要剐请便!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人定与武广那狗贼是一伙的,知道有人进了秘室,所以前来灭口。
不过她在这里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发现什么,顿时觉得死得有些冤,但她此时体力不济,只能拖着不让她发现杳杳他们。
来人正是墨画,她坠入暗道后到处寻找谢杳的踪迹,解决了好几波进来灭口的杀手。
听到柳茵茵的声音顿觉熟悉,先前因离得远且柳茵茵满脸泥污便没认出来,随即便又听到左前方有两人的呼吸声,墨画立即放开柳茵茵朝那边走去。
柳茵茵顺势靠在墙上喘息,抿唇看着墨画的背影,她刚才与之交手已耗费所有力气,只能看着她一步步朝谢杳走去,心下焦急却无能为力,来人武艺比她高太多,她不是对手。
谢杳将毒药都涂在了银簪上,准备拼死一博时,来人停在几步开外单膝跪了下去,“墨画来迟,请小姐恕罪!”
第 57章 生门亦死门
谢杳握着银簪的手蓦地一松,冷汗顺着颊边倾泄而下,“你是墨羽卫?”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李承印竟然派了墨羽卫来找她。
墨画:“是,属下奉殿下之命前来保护小姐。”
柳茵茵也松了一口气,歇息片刻,走了过来:“杳杳,延亭的腿伤很严重,再拖下去恐怕……”
谢杳也知道表哥的伤要尽快医治,再拖下去这条腿可能保不住,示意墨画起身,
“墨画,你能想办法先送表哥出去医治吗?”
墨画站起身,用脖颈上掏出一个哨子,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哨子无声,但没过多久,两名带着面具的墨羽卫出现,二人合力将晕迷中的陈文背上,快速地朝着甬道的另一头走去。
谢杳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三人跟着往前走。
突然,一阵咔咔地金属摩擦声响起,一道重俞千斤的铁门从上而下快速滑落,堵住了前方的路。
几人立即警惕起来。
一道箭羽飞驰而来,墨画手中的剑一挥,将箭羽钉在石墙上,更多的箭羽飞了过来,墨画将谢杳护在身后。
那两名墨羽卫一人背着陈文,一人抵挡箭羽,应付得相当吃力!
大约一刻钟后,箭羽才停下。
柳茵茵臂上中了一箭,谢杳觉察出她的不对,“茵茵,你怎么样?”
“箭上有毒!”柳茵茵吃力地说着。
谢杳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手指拿捏不稳,“墨画,快给她喂一颗!”
墨画接过瓷瓶的手一颤,那指尖满是血污与泥,“小姐,你的手!”
“先给她喂一颗,我没事!”说罢转过身去在墙上摸索着什么。
刚才铁门落下时她听到机括的声音是从右上方传来的,由于铁门落下的声音太大,导致很容忽略机括声。
不出意外,她们在这里已被人察觉了,先前的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
若找不到出路,那些死士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如果她料得不错,芙蕖园的阵法与这处地下密室相辅相成。
当年在外祖家养伤,外祖见她时常跟着常先生学机括和阵法,便为她搜罗了不少这方面的孤本,她的写实画技便是在长年画阵法与机关图时才有了长足进步。
“墨画,右上西北方约二十尺的距离有一个机关,你上去找找看!”谢杳大概估算了一下距离,根据铁门的大小及重量,那个位置设机关是最佳的。
墨画应了一声,足尖一点斜飞上去,如一只壁虎般趴在石壁上,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果然摸到一个凹陷,她刚伸手进去就被谢杳喝停,
“等等!”
谢杳将柳茵茵扶远一些,两名墨羽卫也被叫到另一边靠墙而立。
又一阵咔咔声响起。
墨画有些惊喜,不愧是殿下看中的人,“小姐,果然是道机关!”
过了一会儿,铁门纹丝未动,但右边的墙边却开了一道石门,谢杳扶着柳茵茵,一行人进入石门后,谢杳又指挥tຊ墨画找到开关将石门关上。
这条通道不算太长,走了约两百米的距离,面前豁然开朗,纵横交错的通道每条都连着一间石室,石室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几人一间一间地走近,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饶是富裕如谢杳,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码放整齐的金砖银条。
柳茵茵也有些激动,显然这里的财富远超她得到的消息。
但既然有太子插手,她便不敢再有其它动作。
这些天太子虽放任她跟着谢杳,但暗中盯着她的人不会少,说不定那两名墨羽卫就是跟着她来了这密室的。
墨画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处壁灯,眼前的景象便更加清晰,几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狗贼,今日又想用什么法子折磨我?”铁链拖动间,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内格外刺人耳膜。
墨画这几年跟着李承印来江南三次,调查盐税案,次次无功而返,上一任盐官周司同无故失踪,由地方提交的证据指认其携款潜逃至金国。
由于数额巨大,陛下虽明面让大理寺结了案,可还是让殿下暗中调查。
墨画快速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手脚用锁链困于其中一间石室内。
二人四目相对,周司同激动得浑身颤抖,不是武广的人!他很肯定!
他被囚禁三年,狗贼什么招没使过?
找人冒充大理寺的人及太子的人来套他的话更是常事,若不是他机警,此时早已变成一堆枯骨。
眼前之人却不知是敌是友!
墨画有些不确定:“三江盐官周司同?”
周司同混浊的眼珠转了转,“你说什么,小老儿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我先将你带出去,总有人能让你听懂!”墨画抽出佩剑,就要斩断铁链。
“住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墨画没理周司同,回过身来看着谢杳。
“这铁链不能动,一动整个密室都将垮塌,到时谁也走不了!”
墨画的后背浸出一身冷汗,她刚刚太激动了,以至于过于冲动,闻言立即退回到谢杳身后。
谢杳将柳茵茵交给她,走到老者面前,拿起一根玄铁链,“若我没有猜错,芙蕖园的阵眼就在这几根铁链上!”
周司同那混浊的眼中带着几分赞赏,“你这小女娃,懂得还挺多!”
“所以,不是没有人找到这里来,而是找来了却不敢动,生门亦在此,死门亦在此!”谢杳慢慢分析道。
周司同渐渐地由赞赏变得震惊!
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的门生确实找来过这里,但都无功而返,后来许久没有音讯,大概率是遇害了。
他之所以还活着,大概是那些人并未掌握盐务的实权及提纯精盐之法,留着他还有一些用处。
“你们留在此处无益,快走吧!那两个人应该撑不了多久!”周司同瞟了一眼陈文和柳茵茵,明则驱赶实则试探。
谢杳心中一震,被自己猜中了,这老者确实知道出去的路。
顿时朝他行了一个大礼,“请先生指一条生路,来日定当报答!”
“哪里有什么生路?不过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说罢不再看他们,闭上眼似乎是睡着了。
第 58章 获救
谢杳却是听得明白。
她从芙蕖园掉落下来,阵法已变,来路早已被堵死。
另一条通道也被铁门堵上。
如今,也唯有找到水源才有一线生机。
“墨画,你带着墨羽卫前去寻有水的地方,我们在刚才的转角处等你们!”
墨画虽不明白那句话有什么意义,但遵照小姐的命令办事是她目前的职责。
三人将陈文及柳茵茵安顿好,便领命而去。
墙上的壁灯映出微弱的光。
照得幽暗的环境内少了几许压抑。
柳茵茵的唇已变得乌青,眼下人虽然清醒着,但紧皱的眉头提示她正在忍痛。
谢杳此时反而超乎寻常的冷静,她查看了一下陈文的伤势,虽未流血,但腿应该骨折了,破损的裤腿下皮肤已肿胀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么久没醒,可能跟他被埋在泥石堆里空气稀薄有关。
谢杳唤了他几声没有唤醒,便掏出那个杂粮煎饼,掰下半块递给柳茵茵,柳茵茵摇头拒绝。
谢杳只得自己一点一点将冷却的煎饼咬在嘴里,艰难地嚼着。
此时她又累又饿,状态算不上好,还不时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动静。
但是很显然,能到这里来的人少得可怜,大概是害怕被更多人知道吧!
墨画三人回来时浑身早已湿透,显然是已经找到了水源。
谢杳立即起身,将手中剩下的煎饼分给他们三人。
虽然不多,但垫一下肚子也好,一会儿在水中不知还要消耗多少体力。
三人感激地接过煎饼,快速地消灭干净。
墨羽卫将陈文背上,墨画扶着柳茵茵,另一名墨羽卫护着谢杳向着水源走去。
水面狭窄,落在外面的不过七八米长,不知深浅,更像是一条沟渠。
两边的石壁是人工修筑的,似乎只容的下一两人通过。
有风从沟渠穿堂而过,说明这条渠道与外面是连通的。
墨画三人早已探过路,毫不犹豫地跳进水中,“小姐放心,中途有换气的空间,陈公子应当能坚持住。”
谢杳不意外墨画能明白她的心思,便点点头跟着跳进了水中。
墨羽卫在前面开路,不知游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亮光。
谢杳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气。
满天星光下,周围是举着火把的墨羽卫。
墨画将她推到岸边。
下一秒,她被搂入一个带着月麟香的怀抱里。
谢杳无力挣扎,只得任由他抱着,那满是疼惜与恼怒的凤眼此时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生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殿下!”谢杳喊道。
李承印火速将她抱上马车,直到马车前行时才开口,“叫我玉衍哥哥!”
谢杳瞳孔缩了缩,这时才发现李承印从不在她面前自称孤,对她始终多了一份比旁人更多的耐心。
李承印看着脸色苍白的谢杳,心中满是密密麻麻的痛。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你可知,今日你在芙蕖园不见时我有多担心你。”
“我让墨书调了两万将士将总督府围得水泄不通,找了你整整五个时辰,知道这五个时辰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
谢杳微微抬头,望着李承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咬咬嘴唇内侧,不知该如何回应,轻声说道:“殿下,谢谢你。”
李承印避开那双雾蒙的桃花眼,他怕再看就会想做一些不好的事。
“杳杳,我知道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你别装傻!”
许久没听到回答。
李承印低头一看,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小姑娘竟睡着了。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也柔软得不像话。
扯开自己的披风将浑身湿透的她裹住,借着马灯微弱的光,才看到她的手指满是刮痕,被水泡过后,伤口泛白,皮肉外翻,简直触目惊心。
李承印的眼中顿时酝酿出风暴,他小心呵护,千般珍惜放在心尖的人,竟被他们害得如此,简直不可饶恕。
将谢杳紧紧拥在怀中,他低头轻吻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温柔,“杳杳放心,伤害过你的人,孤一个也不会放过!”
月色下,马车疾驰。
太子下榻的行宫内,早有侍女医官等着。
见太子抱着一名女子下了马车,直直往寝卧而去,所有人都跟在身后。
侍女们准备好热水,为谢杳沐浴更衣了一番,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为谢杳把脉的医者额头出了一层冷汗,顶着太子那凛然的目光恨不得原地消失。
“启禀殿下,谢二小姐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休息就能恢复!”
“这手也只是皮外伤,坚持换药,半月就能痊愈!”
李承印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赏!”
医者被请下去,一旁的侍女立即上前来仔细地给谢杳的手指上药,包扎。
折腾了这么久,愣是没醒。
李承印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随后躺在旁边的软榻上闭目小憩,他也一整晚没休息了。
谢杳醒来时,已是翌日下午。
看了看房间的布置,心中思索这是哪里?
昨晚太子将她抱进马车,难道没送她回府?
随即一名娇俏的侍女进来,看到她醒来欣喜异常,“小姐醒了?奴婢这便去通知殿下!”
“哎!”谢杳没叫住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已包扎好,虽然还是很痛,但比昨日又好上不少。
衣服也换了一套新的,看起来像宫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李承印的行宫。
不一会儿,李承印便大步踏进房中,“杳杳,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杳摇摇头,“只是有些饿!”
李承印被她可爱到,轻笑一声,“来人,传膳!”
侍女很快将一碗粥及几碟小菜端了进来。
“你一整日未进食,又受了伤,先吃些清淡的。”李承印端着粥碗坐在床沿,正打算喂她。tຊ
“殿下,让我自己来吧!”谢杳的目光中有祈求的意味,看得李承印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