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这般活跃,想来磕得并不严重。巫慈放心下来,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巫冬九躺在软垫上,两只手捂住被撞到的额头。“好疼……”她声音放得低,不想被巫慈听见嘲笑自己,“都怪巫慈,根本就是他不会驾马车嘛。”*一日过去,仇崖又去了昨日的河岸寻苍,果然见苍已经在那处等着他的到来。仇崖快步走去,行了一礼道:“苍先生可是有发现什么?”苍点点头,“倒是我想复杂了,不过就是简单的约束,甚至都谈不上巫术。”
巫冬九盯着巫慈冷哼一声,转头拾起筷子重新开始用饭,一副不想理会巫慈的模样。
巫慈瞧着她轻笑,坐直身子微微靠近巫冬九。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阿九,拜托你告诉我。”
巫冬九动作一顿,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开口,“像你看见的那样,我将弃村那几人都杀了,顺手救了被困住的少女。马夫我不好直接动手,就……”
她停顿一瞬,“暗中给马夫施巫术,引着他和我立下约定。”
巫慈若有所思,“反噬呢?”
“瞎眼断舌。”
巫慈没有说话,他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隐隐猜到巫冬九在担心着什么。
他站起身,轻轻揉着巫冬九的发顶,“没事的。”
巫慈走到窗边,垂头看向巷子里一闪而过的黑猫,“阿九不要担心。”
巫冬九有些嫌弃地摸了摸头顶,冷哼道:“不需要你说。”
哪怕那些人发觉了,更多也是怀疑到放蛊婆或者杀魂人身上。
如此多年,巫山之人又怎么可能被轻易发现。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现在想起梦中场景,她的心脏还是隐隐作疼。
“巫慈……”巫冬九垂眸,“如果,我们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巫慈回头瞧她,“奴隶或者死亡。”
他并没有撒谎,也知道巫冬九没有活在美好的谎言中。
成为奴隶,替那些上位者不断驯养蛊虫,做尽违心之事,背叛巫神之誓。
走向死亡,主动撞上刀刃,与他们同归于尽。
巫冬九呼吸一滞。
她一直都知道,她们令人垂涎的能力背后,是深不可见的悬崖,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
可是那个梦,让她更加明确她们的结局,她第一次觉得如此害怕恐惧。
“我瞧见街上有卖香饮子的,待会我们去买一杯。”
巫慈不知何时回到巫冬九身边坐下,自然地略过那个沉重的话题。
巫冬九没有回应,巫慈又自顾自道:“再买一点香糕,留着路上垫垫肚子。”
“听说青花城中首饰新颖,阿九要去看看吗?”
“昨夜吃得烧鸭也不错,我们……”
“巫慈你好烦呀,就跟上年纪的长老一样念念叨叨。”
巫冬九终于有些反应,转头皱眉瞪着巫慈。
巫慈却盯着她轻笑,心想还好阿九恢复和往日一般的活力了。
春深日暖,万物复苏,光秃秃的树干冒出嫩绿的枝芽,路旁的花被车轮卷起的尘烟呛得轻晃起身子。
巫冬九坐在巫慈旁边的车轼上,两只腿悬在空中一摇一摆,蓝黄色的裙衫随风轻轻飘动。她比路旁的嫩芽都要娇俏几分。
“还要多久啊?”巫冬九歪头靠在门上,打着呵欠阖上双眼。
“大抵明早。”巫慈侧头瞧了眼巫冬九,“阿九若是困倦,便去车厢里睡一觉。”
“我自然知道。”话落,巫冬九转身便慢慢爬向车厢。
巫慈分神瞧她,见她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帘子,叮嘱道:“阿九,站着走,小心……”
话音未落,车轮似乎碾到石子,整个车身一颤,车厢里也传来“砰”的一声。
“阿九……”
“闭嘴!”
阿九这般活跃,想来磕得并不严重。
巫慈放心下来,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巫冬九躺在软垫上,两只手捂住被撞到的额头。
“好疼……”她声音放得低,不想被巫慈听见嘲笑自己,“都怪巫慈,根本就是他不会驾马车嘛。”
*
一日过去,仇崖又去了昨日的河岸寻苍,果然见苍已经在那处等着他的到来。
仇崖快步走去,行了一礼道:“苍先生可是有发现什么?”
苍点点头 ,“倒是我想复杂了,不过就是简单的约束,甚至都谈不上巫术。”
“先生的意思是?”
苍哼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仇崖连这些都弄不清。
“你应该知道是杀魂人作甚吧。”见仇崖点头表示知晓,苍继续道,“说是巫术,不如说是诅咒。获取被咒人身上任何一处,头发也好,血液也罢,都能进行下咒。而约束,不需要被咒人的任何东西,只需要言语便能立咒。”
仇崖似懂非懂,“所以马夫遇到的是杀魂人?”
“是。”
仇崖犹豫着说出自己想法,“有没有可能会是巫神的后代?”
听见仇崖这个问题,苍嗤笑道:“难不成你还真信所谓巫神的传闻?就算有,她们也不可能现世。我这把年纪,活了大半辈子,都未曾见过巫神的后代。
“就像是巫术,信则有不信则无,皆由心生。”
仇崖张嘴又想问些什么,但苍打断他,“好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请回吧。”
“那就不打扰先生了。”
仇崖回去的路上脑中还在思索巫神后代一事,并非他痴心妄想,而是那位大人曾经提过。
并且……那位大人也在寻找着巫神后代的下落,似乎对于她们的存在十分笃定。
就像——就像他曾经接触过一般。
仇崖最后收回思绪,他还是静待大人的回信。
*
马车停到林中的空地上,夜里的树林静谧恬适,只能听见柴火噼里啪啦作响和细微的虫鸣声。
巫冬九醒来时车厢彻底昏沉下来,她微微掀开车帘,只能瞧见半空中朦胧的月。
等她直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一件黑色的长衣。
巫冬九嫌弃地拿开,又低头在身上轻嗅,自己果然也被染上蔻绫花香了。
她提着衣服走出车厢,一眼就瞧见巫慈坐在火堆前烤着野兔。
澄黄色的火光照耀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巫慈的面容却没有丝毫温度,冷漠得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巫冬九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瞧着他。这明明才是巫慈真面目,往日的温和全是装出来的。
可是巫慈远比巫冬九想象中敏锐,从她掀开车帘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已经醒来。
他侧过头,朝着巫冬九轻笑,“阿九醒了,正正烤好,快来吃。”
见识到巫慈变脸之快,巫冬九默默翻了白眼。
但是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她走过去自然地接起巫慈递来的烤兔,又顺手将外衣还给巫慈。
巫冬九和巫慈坐在暗淡而模糊的月色下,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开口。巫慈只是沉默地将香糕和其他零嘴递给巫冬九,又顺手用素帕擦了擦她嘴角。
巫冬九一愣,随后便转头躲开。
巫慈笑着解释:“沾了一点碎屑。”
巫冬九不理他,沉默最后又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然而这次的沉默却是由巫冬九打破,“当初你没有回到哀弄村。”
巫慈瞧她,等着她的下文。
“梦里我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不会所有人都注意你,连阿曼都偏心……”巫冬九声音越来越小,她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是……”
巫冬九顿住,她皱眉看向巫慈,“你这是什么神情?”
巫慈眉眼弯弯,不同于平日里的假笑,这次就连眼底也透着笑意,很容易便瞧出他此刻心情甚好。
但巫冬九莫名觉得面热,“我可不是觉得没有你就很糟糕……”……
“只是一想到没有你就得我来当这个巫师,一点都不潇洒自在,那才是最糟糕的!”
见巫冬九羞恼,巫慈稍稍敛笑,吐出的话却让巫冬九心跳漏掉一拍。
“看在我有一点用的份上。所以阿九能不能,”巫慈垂眸看向她,“再试着接纳我一点?”
顺便,再试着多依赖他吧。
永远依赖他,永远在他身边。
永远,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