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明被逗笑,敢情这家伙是来自己这儿堂而皇之打秋风来了:“没问题,我都转给你。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电话那端传来旁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促方觉明回到会议室。空姐也轻声提醒苏桐,飞机即将起飞,不宜耽搁。故此,苏桐简短地回复了一句“还行”后,便挂断了电话。方觉明的国航积分很快就转到了苏桐的账户。苏桐素来知道咨询顾问这一行,365天里至少300天在飞行,却还是在看到积分数字时吓了一跳。苏桐想,自己在空姐眼里,或许就像是吸附在方觉明劳碌人生上的一只水蛭,恬不知耻地占了一次他的便宜。
时间不等人。
思绪混乱之中,苏桐匆忙打车回到家中,抓取衣物塞进行李箱里。手忙脚乱之间,桌上的便签纸像雪花一般飘落,散乱在地板上。
关了灯,唯一的光源消失,房间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苏桐抓起钥匙,锁了门之后,走了几步又返回门前,确认大门已经锁好。
雨水渐落,明灭的街灯在雨中若隐若现。苏桐手中的行李箱轮子在湿滑的人行道上发出急促而尖锐的滚动声。穿梭在夜晚的寒风中,风中雨滴不时击打在苏桐的脸上,冰冷异常。
她快速地呼吸着,空气中湿润而冷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出租车内,城市的夜景以迅猛的速度倒退着,苏桐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闷声用中文骂了句:“改签费这么贵?干脆去抢好了!”
当苏桐终于冲进熙熙攘攘的机场时,刻不容缓的广播正在呼唤最后登机的乘客。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跳如鼓,几乎是气喘吁吁地奔向登机口。
如逃难般,她狼狈地挤过狭窄的机舱通道,手里还拖着沉重的手提行李。每一步都显得特别笨重,好像身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拖拽着她。
临近座位,头顶的行李架已经差不多被填满,每一个小空间都被紧密地利用着。苏桐的眼睛在寻找着可能的空隙,手中提着那个不算轻便的行李箱,显得有些吃力。
飞机上,工作人员离得极远,就在苏桐思索着是否要呼喊寻求帮助时,一个温柔且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需要帮忙吗?”
苏桐转身,时光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竟然是黎芦。
时间似乎对黎芦特别宽厚,依旧保留着当年那副帅气的模样,甚至比起当年,又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领子与袖口皆雪白,不见丝毫污迹。指甲、头发都修理得极其整洁。一身上下服服帖帖,挑不出任何错处,一如他从不出错的人生。
“好,谢谢。”苏桐没有推辞。
黎芦调整着其他行李,巧妙地为行李箱腾出了一个位置。苏桐再次道谢后,在黎芦身旁的空位坐下。
几年没见,再次见面,却还是极尽蓬头垢面之能事。苏桐想,纹丝不动的命运面前,个人意愿根本不值一提。
成年人的生活,本就是一片狼藉之上挂起彩灯。远看能称得上是美丽,可是,何曾经得起近观呢?
“我听说,你现在在华尔街做投行,还挺诧异的,我以为你会做……”黎芦没话找话。
苏桐本就累,没有与黎芦寒暄的心思,随意答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火药味:“我听说你在做外科医生,我也挺诧异的。”
“恩……”黎芦微微苦笑,又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苏桐在心里大骂迈克尔,抠门到订经济舱也就算了,居然还让自己面临着和黎芦同处十个小时的困境。
什么华尔街之鹰,不过就是满地啄米的铁公鸡!
“你和方觉明结婚了吗?”黎芦追问。
苏桐仿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托你的福,还没。”
“苏桐,你是不是还在恨我?”黎芦试探着问,一双眼睛探寻着苏桐的反应。
血液仿佛在耳边轰鸣。真无奈,为何?贪财的不至于风生水起,图情的却总是一败涂地。
苏桐当机立断摁了服务铃,空姐快步走了过来,询问苏桐有什么事情。
“你好,我要升舱。”苏桐无视黎芦错愕的神情。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与其坐在这里听黎芦自我忏悔,苏桐宁愿拿钱换清净。
“好的,现在办理升舱的价格是六千元。您看怎么支付?”空姐回答。
六千元?!苏桐后悔了,如果要花这么多钱,她能否申请空姐把她绑在飞机轮子上捎回上海?
输也不能输架势。
苏桐决定先行离开黎芦旁边。因此,她请空姐帮助她先把行李拿下来,与空姐一同走到了头等舱后,立刻和空姐说“请稍等”。
等待声响了一次后,方觉明接听了电话。
“苏桐,怎么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在会议中。
“我要升舱,国航的里程不够。”苏桐开门见山。
“要多少?”方觉明问。
“六千人民币,里程你看着给。”苏桐答得轻快。
方觉明被逗笑,敢情这家伙是来自己这儿堂而皇之打秋风来了:“没问题,我都转给你。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传来旁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促方觉明回到会议室。空姐也轻声提醒苏桐,飞机即将起飞,不宜耽搁。故此,苏桐简短地回复了一句“还行”后,便挂断了电话。
方觉明的国航积分很快就转到了苏桐的账户。苏桐素来知道咨询顾问这一行,365天里至少300天在飞行,却还是在看到积分数字时吓了一跳。
苏桐想,自己在空姐眼里,或许就像是吸附在方觉明劳碌人生上的一只水蛭,恬不知耻地占了一次他的便宜。
坐在舒适的头等舱内,苏桐盖着空姐送来的舒适的毯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每个人的肩上就是一座大山。苏桐从大学开始刷绩点,跟风考一些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作用的证书,不分白天黑夜地打杂实习,为漂亮的简历拼尽全力。
可惜,一番沉浮后,行业的颓势却一发不可收拾,光鲜不再,裁员居然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苏桐犹记得当年在土耳其出差,正好赶上动乱。机场都封锁了,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时,她的领导一通电话打过来,让她立刻交代项目细节。
整整五个小时,不允许她挂断,就是怕她再也回不来,耽误项目进度。如今想来,真是要钱不要命。
说起来,可能都没人会相信。在纽约,就算是政府通知前方疑有炸弹,以至于地铁中停,车厢里的人们也不过是焦虑地拨打工作电话,要么是请假只能线上参加会议,要么是交代下属必须跟进后续的工作。
恶魔之城里,没有一只工蚁敢懈怠。
而迈克尔,享誉鼎麒集团的一件事,便是他冲出了地铁站,骑着自行车去往了办公室,并且第一时间召集所有人研究如果有突发事件,是否有做空机会。
精彩的是,迈克尔还真的赚到了一笔不菲的金额。
在鼎麒集团六年,苏桐见过了太多每天做着讨厌的工作顺利升职到了MD,三十多岁却查出癌症晚期的人。
单身未婚者有之,好不容易有时间想要享受新婚蜜月者有之,他们纷纷感慨着,这短暂一生,从未做过自己真正享受又有意义的事情。
工作时间昼夜极不均衡,上午闲,下午忙,凌晨火力全开。几乎二十四小时可被召唤,20分钟失联就有可能面临领导发疯的风险。可即使如此,苏桐从未想过要停止脚步。
而回国,回tຊ到祖国,这个苏桐曾以为遥遥无期的事情,竟然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不得不做的决定。
十年的时间,弹指一瞬。人生如戏,无须伏笔。
四月的末尾悬河汹涌,往事沉渣泛起。飞机一个猛冲,激烈落地。
在多梦的时节,苏桐听到广播提醒:欢迎您来到中国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