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丹迪又挖出条蚯蚓,他兴奋地把蚯蚓穿在鱼钩上。“无论哪个国家,都不缺伪造证件的,所以我很快就被他们扶起来了,我问那个领头的,说晚上能不能来,白天人太多了,我技术不好,钓不过他们。”端瑾侧目看他,“他们信了?”“信了,只是因为我是Y国人。”丹迪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你们看,并不是东边不够强大,而是他们从不把东边放在眼里,因为你们有原则,且非常遵守自己的原则。”他自嘲地笑笑,“像Y国、M国,就从来不会这样,在这里最危险的就是华裔。”
闻言,端瑾将杯子递给她,饶有兴致地道:“你的表姐真有意思。”
“我也有意思,”唐瑜拿过杯子去取酒,浓烈的酒香很快盖过她口中的薄荷味。
“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很喜欢看黑帮片,总喜欢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穿着一身黑,手拿砍刀,身后跟着一群小弟呼风唤雨的黑老大。”
她给端瑾也倒了一杯,顺带着给宋宁也递了一杯。
在唐瑜年少时的记忆里,身后跟着一群小弟,在大街上从这头走到那头就是整条街最拉风的存在。
小弟受难,大哥出头,就是江湖义气的真实写照,家里再摆一个关公像,那自己就是天下无双。
唐瑜念起少时的自己,不由得发笑。
“后来我也是这么做,放学之后总要拉着一帮小弟,在街上晃个两三圈再回家,还学《上海滩》里黑老大嘴里叼根烟,被我父亲发现之后,被藤条抽的满家窜,然后再等到表姐回来之后被抽第二遍。”
端瑾咬着纸杯,一面听一面笑,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唐瑜带着一帮小弟在街上晃荡的模样,只一想,就觉得好笑。
“我很怕表姐,她大我六岁,可从小到大做什么都很好,家里人总会拿我和她作对比,虽然他们不会说出来,但小孩子总是很敏锐的。”
端瑾附和地点头,然后将纸杯转了个圈,继续听她说。
“我很不服气,攒着劲学习,只是我可能不是个学习的料子,怎么都学不进去,于是我就去学点拳脚功夫,想着她以后再打我,我可以打回去,甚至反拿藤条抽她。”
唐瑜像是故意勾起她的兴趣似的停顿。
“后来呢?”
唐瑜笑了笑,道:“后来在我第一次夺走她的藤条时,就被她送到了警察学院念书。”
“她告诉我说,我们这样的人,要么做个废物,要么就做最好,普通是万万不能的。”
端瑾侧耳倾听,发觉没有后续了,有些失落地叹气。
“很有意思吧?”唐瑜冲她眨眨眼睛。
端瑾向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她很羡慕唐瑜的年少时代。
她的年少时代只有暗杀、弹药还有白面,四处都是危机四伏、
端瑾出生前后的十几年里,是宁州最混乱的时刻,港片里的黑帮所发生的流血冲突,在宁州每天都在发生。
在那一片,不管是境内还是境外,每天都会有人消失。
有很多满腔抱负的人被派至宁州,下场不是车祸身亡就是自杀。
那时候的宁州就像是一团浑浊的泥水,每个手眼通天的都能来搅和一通,然后捞一大笔人血馒头全身而退。
比如乌藏的市长,再比如湘州的端氏。
不过端氏,也不算全身而退,至少现在看,不是的。
“《红河谷》。”
端瑾忽地开口道,“知道吗?”
她仰头喝尽杯中酒,看到了唐瑜的点头。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以前在宁州住了很久,但我只看了这一部影片,看里面那些人一批又一批的倒在子弹下,然后再继续看那场悲壮的火和那首民歌。”
《红河谷》于端瑾而言,就像是耶和华之于古希伯来人,是她在那段黑色年代里的寄望。
端瑾少时,很希望有人像那些不惧生死的人来拯救宁州。
“我接触这部影片的时候很小,大概十岁左右,小时候的我会想,就是投降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休养生息重头再来,这样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她顿了顿,喉间有些干哑,便咳了两声,接过唐瑜递来的水抿了口。
“后来我在十七岁在G国受伤回宁州一边修养一边念书的时候,又看到了这部影片,或许是长大了,我再看里面的情节,只看见了守护,他们在守护自己从小到大的信仰、家国,还有民族的尊严。”
端瑾有点惆怅的道:“我们的一生总是会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大到家国,小到自己喜欢的人或东西。”
可她突然又耸肩,像是无所谓的道:“但是我其实也说不上喜欢,只是对这部影片有点感慨而已。”
身旁忽的传来声响,唐瑜和端瑾转头看去,是丹迪。
他攥着酒瓶,有些尴尬的笑笑,伸手示意她们继续,“很好听,很下酒。”
端瑾白他一眼,转身上了楼去。
倒是缩在一边的宋宁发觉这回是彻底没了后续,意兴阑珊的扔掉纸杯,收拾还放在柜台边的菜去了。
目送端瑾离去后,丹迪放下手中纸杯,和宋宁打了声招呼后出了门。
.
.
凌晨两点。
漂流场的四周,不断有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有周身飞舞的蚊虫,也有河对岸不断闪烁的红光。
上游还有不断巡视的武装人员,郁葱的丛林之间还有微弱的火光闪烁。
月色的冷光漂浮在起伏不定的水面,虾粉混杂着饲料被团成一团扔进水中。
这条河是从澜沧江流下来的,经过N国东边的所有边境小镇,然后再流向P国,最后汇入海中。
唐瑜借着月光的映照,蹲在低洼处用河水洗手,旁边的端瑾已经撑起鱼竿,坐在可折叠的椅子上盯着水面的浮标。
丹迪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经验一些,还在现挖鱼饵——他刚刚才从松软的泥土里挖出两条蚯蚓,这让他信心倍增。
唐瑜是在晚上十点左右才见到他回来,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偏生他自个还呲个大牙笑得开心。
宋宁问他去做什么了,他也只笑笑,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而后她们便到了这里。
丹迪一边刨土一边用英文说话:“巴尔下午和我说,他的父亲以前是运送那些军火的驾驶员,不过他们都是一次性的,被发现时,内脏都被掏空了,巴尔的父亲也是,他前天才下葬,这些事都瞒的很紧,镇上的百姓都不知道,除了他们的家人。”
巴尔就是下午对唐瑜行合掌礼的小孩。
唐瑜忽地想起那个脸上总是挂着质朴笑容的小孩,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丹迪还在继续说:“我下午来过这里,发现有很多平民百姓都在这里钓鱼,有几个持枪的站在上游,我被他们发现了,因为我没带任何工具,显得很可疑,于是他们把我摁在这里。”
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就是这里,把枪抵在我的后脑,问我是谁。”
“我说我是Y国人,带着表妹陪妻子回家乡看看,但是镇上已经没什么人卖吃的了,只能来钓鱼,今天想来问问可不可以。”
说话间,丹迪又挖出条蚯蚓,他兴奋地把蚯蚓穿在鱼钩上。
“无论哪个国家,都不缺伪造证件的,所以我很快就被他们扶起来了,我问那个领头的,说晚上能不能来,白天人太多了,我技术不好,钓不过他们。”
端瑾侧目看他,“他们信了?”
“信了,只是因为我是Y国人。”
丹迪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你们看,并不是东边不够强大,而是他们从不把东边放在眼里,因为你们有原则,且非常遵守自己的原则。”
他自嘲地笑笑,“像Y国、M国,就从来不会这样,在这里最危险的就是华裔。”
说完后,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小声惊呼,挠了挠头,“我这样说,会不会不太好。”
唐瑜终于把鱼饵甩进水里,她扯个笑出来,“好与不好,你都说了。”
“好吧,也不知道会不会祸从口出。”他懊恼地嘟囔着。
端瑾倒是被他逗笑了。
她tຊ问:“现在还会用成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