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开车。”朱绪回答。苏锐文一口气憋到胸口,骂朱绪没良心说:“我今天怎么也算帮你解围了。”“你不解围,他也躲不掉是我舅舅。”朱绪说。苏锐文气笑了,车子转出公司大门上了马路,他又回头看了眼朱绪说:“你这么惹他气他,就不怕以后被他报复?”“我今天下午把转正申请报告打了,去了人事部把我资料档案里的亲属联系人改成他了,我看谁敢不批我的申请报告。舅舅要不批就是他对自己外甥女不好。那么位高权重的人和自己的小外甥女过不去,你说是他难堪还是我难堪?”朱绪不以为然说。
春节将至,瑞安集团上下都很忙,朱绪刚过了培训期进入实习期,是跟着忙跟着加班。
她进集团的名额虽然走了特殊通道,但下放到部门后,还没人知道她是苏家那个“宝贝”,没受到什么优待。相反,她还受到了些特别优待,因为她舅舅苏翰济这个董事长一层层示意下来要她好好学习,多多打磨。所以她手上杂事特别多,一天到晚被人使唤做事,而且多不说还刁钻。
公司的春节福利,行政部门拟了些方案让人去执行落实,朱绪分到了其中一小块:买花。一开始她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市场上跑了圈,针对不同的人员,她找了几种花去对应。结果她的小领导怎么都不满意,不是对花本身不满意就是对花的颜色不满意。最后,就这么一点花的事情,领导让她去云南买花。
朱绪当时就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拿着部门预算搞这些花头。她心里已经烦得不行,后来当她意识到这是种刁难的时候,她就受不了一点委屈了。她知道这些人一个个看碟下菜,很快她就想到可能是她舅舅要她知难而退。
于是,朱绪憋着一股火气,一直想找机会蹿上去。她来集团的想法很明确,学习吃苦可以但不能把她当小孩玩。她两个哥哥来公司的待遇和她完全不一样,她听话愿意走培训和实习已经是在配合,但苏翰济这么搞她,她就等不了一天。
这天中午,朱绪没在公司餐厅吃饭,和两个同事在外吃过了午饭回来。她走到大堂等电梯,看到她领导也在等电梯。领导看到她就问花的事,朱绪说:“公司又没有预算让我出差去云南,这花的事是解决不了了,不如换了吧。”
朱绪的领导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被他的领导授意不要让朱绪过实习期,但是不能是刻意开除,要让她自己出错,自信心受挫想离开。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在刁难朱绪,让她做杂事,苛刻要求她每次提案的标点符号。这照正常情况下,是人都会想走,可他发现这个朱绪韧性还挺强,不管他怎么设置困难,她都有种很松弛的态度:冷眼看他,做事照做。
所以,朱绪此刻忽然怼他,他就像抓到了把柄,皱眉严肃开始说教:“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你以为买个花就是花吗?这些花是随礼送给公司元老功臣的,不仅代表公司的心意,还是公司企业文化的一种体现。你现在这点事都没有耐心做,不知道想办法克服困难,你以后也成不了事。”
朱绪听到心烦,微微皱起眉头,她在想要怎么样让他闭嘴。
而就在这时,她看到苏翰济和几个公司高层也吃完午饭正回来,苏锐文也在。他们一行人直奔最里面的专用电梯,经过朱绪身边时都假装不认识她。
一开始朱绪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她也有想过靠自己努力让大家看到,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天真了。就她这种被打压使绊子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得到什么机会。所以,朱绪不想再什么励志受苦受难,她越过她那个烦人的小领导就往专用电梯那去,还很大声喊了苏翰济一声:“舅舅。”
苏翰济没料到朱绪忽然喊他,看了她一眼还想装不认识。可朱绪压根不给他机会,走过去挤进一堆男人中间把她宝贝舅舅挖出来,还拉着他的手臂说:“舅舅,你今天下班能捎我一程吗?不然我让外公安排司机来接我。”
苏翰济顿时脸黑了,他终于看向朱绪说:“漾漾,在公司里要注意点形象,这里大家都是同事,不讲关系。”
朱绪闻言看向苏锐文,拉他下水说:“二哥,我不懂舅舅说的意思。”
苏锐文看到苏翰济吃瘪其实很想笑,他知道照朱绪的性格肯定早晚受不了被人使绊子要爆发,但他没想到她就这么简单粗暴让苏翰济下不了台。
“你舅舅让你松手。”苏锐文假装冷酷,冷声说。
朱绪这才松了手,又问了句:“舅舅,晚上载我回家吗?”
“让你二哥载你。”苏翰济板着脸丢下这句话,赶紧走进刚到的电梯。
朱绪已经达成了目的,微笑站着没再作妖,不过她看到赵春来,还是热情和他打招呼喊了声赵伯伯。
赵春来碍于面子也和她点了点头。
苏锐文进电梯前,看了朱绪一眼没说什么默认了载她回家的事。
朱绪转回身走回员工电梯,和她的小领导说:“花你自己去买吧,不然我让我外公帮我去挑了,他在家挺空闲的,经常问我工作上要不要帮忙。我外公倒懂点公司的企业文化。”
四周一片死寂,朱绪也慢慢板起脸显得很严肃。
这天下班,朱绪就站在公司大门口等苏锐文的车,等他的车从车库上来,她就麻溜上了后座。
苏锐文回头看她说:“你什么意思?真把我当司机?”
“对。开车。”朱绪回答。
苏锐文一口气憋到胸口,骂朱绪没良心说:“我今天怎么也算帮你解围了。”
“你不解围,他也躲不掉是我舅舅。”朱绪说。
苏锐文气笑了,车子转出公司大门上了马路,他又回头看了眼朱绪说:“你这么惹他气他,就不怕以后被他报复?”
“我今天下午把转正申请报告打了,去了人事部把我资料档案里的亲属联系人改成他了,我看谁敢不批我的申请报告。舅舅要不批就是他对自己外甥女不好。那么位高权重的人和自己的小外甥女过不去,你说是他难堪还是我难堪?”朱绪不以为然说。
苏锐文彻底听乐了,他说:“朱绪,你要是真的朱绪,我还能理解你这做事的嚣张劲,你真的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什么真的假的,我只要还是朱绪,他就得乖乖给我当舅舅。如果以后迟早要夹着尾巴做人,现在着急小心翼翼干嘛?后路?什么后路,我没有后路,也不需要后路。”朱绪看着窗外平静说。
苏锐文闻言笑意渐微,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很着急朱绪说的那个以后到来,他想看到这个家庭分崩离析,看到权力汇聚到自己手上。但不管这个家里的人闹到什么程度要散到什么程度,他都不希望朱绪走。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朱绪,就是他们走,我们留下。”苏锐文说。
“我不需要你的橄榄枝,苏锐文,你威胁了我这么多年,你觉得我和你还真能做兄妹吗?”朱绪还是看着窗外说。
朱绪的答案其实苏锐文早就知道,她以前每一次这种态度的时候,他只会更愤怒生气对她越来越压迫。但上周她被苏怀晏带走,回来后不管他多么真心实意关心她着急她,她也没有什么回应,他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真的成为她的同伴。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的羁绊很深,不管怎么样,她最终会和他站在一起,结果他意识到自己完全错了。从苏怀晏回来,从她要回苏家进公司,他才真正明白她所说的她也是人,她也要好好生活的意思,她自己为自己筹谋,在他们的夹缝里疯狂生存。
“你到底想要什么,朱绪?”苏锐文问。
“没想要什么,好好活着,让爱我的人开心。”朱绪说。
苏锐文被说得心里难受,他忍不住又想发火,他紧紧捏着方向tຊ盘问:“怎么才算爱你的人?”
“那只有爱我的人才知道。”朱绪回答。她想起以前她做一点事情,外公外婆都会替她高兴,所有人都说她学习不长进,外婆却因为她会杀鸡会搭狗窝觉得她厉害得不得了。
苏锐文心里更难受了,他因为朱绪的话被影射了自己的问题,那就是他根本不会爱人。他以前觉得苏怀晏特别虚伪,表里不一总是说漂亮话,而且他有段时间最烦苏怀晏的就是他总是能柔声细语和朱绪说话,搞得他张口就是恶言恶语。现在,苏锐文发现原来自己真的连对朱绪说句好听话都做不来。
车子到了苏家后,苏锐文心情很差,一句话没说就让朱绪下车。
朱绪对他的阴晴不定习以为常,但她下车前和他说:“后天舅妈的忌日,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
苏锐文脸色微沉,说:“你不需要,我自己去。”
朱绪有些惊讶,因为往年他都要拉她一起去,她想了想说:“那算了,我会上午去。你要什么时候去,我就不管你了。”
苏锐文没说话扭开了头。
朱绪见他的别扭样懒得多说什么,推门下了车。
苏家的晚餐已经准备好,苏劲松每天等着朱绪回来一起吃饭。朱绪进门看到苏劲松正戴着老花镜认真看手机,不由笑问:“外公,你在看新闻吗?”
苏劲松看到朱绪很高兴,说:“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今天搭二哥的车回来的,所以比较快。”朱绪说。
“那你二哥人呢?”苏劲松摘下老花镜找了找人。
“他不在这吃,估计晚上有事。”朱绪也没有让苏锐文进来吃饭,因为她看他的臭脸就知道他不会在这吃。
“哦,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忙什么,好好的对象说不谈就不谈,真是一点都还没有成熟。”苏劲松叹气说。
朱绪没接话,坐到苏劲松身边抬手抱了抱他。
苏劲松被外孙女拥抱很开心,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问:“你今天怎么搭你二哥的车回来了?平时不是怕公司的人知道说闲话吗?”
朱绪闻言笑了,她兀自笑了会,然后坐起来说:“外公,我今天把自己转正了。”
“什么意思?”苏劲松问。
朱绪便把自己的情况还有今天她给苏翰济难堪的事说了遍,她说完看着苏劲松等着他的反应。
而苏劲松听完朱绪的事情,难得开怀大笑,他拉过朱绪的手夸说:“你做得对,漾漾,这才是我苏劲松的外孙女。你要进瑞安,外公就想让你和你哥哥们一样,但你历事不多,不像你大哥二哥从小被你舅带在身边出入商场,有些权力交给你,你也不敢用。所以,你一开始说要靠自己,外公也很支持你,但你现在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和权力,外公更欣慰。”
“谢谢外公,我就知道外公最懂我。我今天和他们说要是觉得我工作做得不好,我就找您来帮忙,给他们吓得。”朱绪得意笑说。
“对,外公闲得很,随时给我们漾漾帮忙。”苏劲松大为宽慰,笑眯眯拍着朱绪的手背,还凑过头去和她说,“外公等着你上到管理层,越快越好。”
“把舅舅气得哇哇叫。”朱绪笑说。
苏劲松被逗乐,说:“不过你也别太刺激你舅舅那个人,他那个人从小到大骄傲惯了,一点苦没有吃过,根本不知道关心别人,就在乎自己的面子。”
“没让他吃过苦,他不会共情别人的痛苦,那是您的错喽?”朱绪笑盈盈。
苏劲松笑不语,现在他身边能说体己话的就只有朱绪。他知道那两个孙子都各自有心思算盘,他们已经到了和父亲和兄弟互相夺权的年纪,他们对他是恭敬的,但不是贴心的。他已经到乐知天命的年纪,他很清楚人和人之间的纷争永远避免不了。所以他不希望朱绪弱,希望她也强大起来,至少在他走后,她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