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若在外人听来,一定是能说服理的。但袁定国知道难以启齿的内情,他别开脸,不甘被妻子骂得狗血淋头,“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唱大戏。佳希三年级的时候,生病发烧不退,医生说可能是白血病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我没忘,我也忘不了。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对不起她。你忘没忘,你心里清楚。”许芳瞬间失声,高涨的气焰熄灭,成了熏人乌黑的一团浓烟。同时窒息安静的,还有门外。门没关紧,里面的人不知道,半手掌宽的缝
◎另一种全力以赴的人生。◎
岳靳成的气势吓人, 大约觉得这样还不够。
付佳希的衣摆被撩开,从后腰尾椎骨往上,掌心滚烫, 力道却是轻柔绵密的。这让付佳希动摇,在接受与抗拒的分界线上踌躇犹疑。
继而是侧腰,盈盈一握,比方才的力气稍重。因为侧腰更敏感, 太轻, 她怕痒, 存在感得强一些。
岳靳成太熟悉她的身体,某种程度上, 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付佳希能明显感觉彼此的变化,力量与柔软, 呈两个极端, 往各自的方向撒欢。
她推搡, 纹丝不动。
最后用力一咬,岳靳成疼得皱眉,理智回来,欲望却仍诚实, 按住她的后脑勺, 更凶猛地贴合十余秒才罢休。
付佳希大口呼吸,像搁浅的鱼, 被沙泥强掩差点窒息。
岳靳成抬手摸了摸嘴角,粘在指腹上的血迹暗红。
“你让我怎么出去?”他哑声问。
“别出去了。”付佳希转过身, 调整好呼吸, “你就留在这里看你的小黄文吧。”
岳靳成失笑, 的确不能马上出去。
除了破皮的嘴角, 他低头,好像还有更难以解释的地方。
—
“吃橙子么?”
付佳希愣了下,一出房间,俞彦卿便递来一只橙子。
她脸有些红,略微慌乱,不似平常。
俞彦卿目光探究。
付佳希接过,擦肩而过,“吃你家猫啊,你好残忍。谢谢了。”
“上次你买的猫粮,它一口都不吃。”
“那就饿它三五天,别惯着。”付佳希说,“好日子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你看我,一天到晚看你脸色,被你爱答不理的,所以我适应能力特别强,剩菜剩饭都能吃到长命百岁。”
俞彦卿想笑,“什么剩菜剩饭,刚还不给了你一只橙子?”
刚落音,半掩的门再次推开,岳靳成从房间走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两人闲聊谈笑的场面。
俞彦卿一眼看到他嘴角的破绽,伤口新鲜,格外惹眼。
岳靳成微扬下巴,似乎怕他瞧不真切,又故意压了压伤口,对着付佳希背影蹙眉生怨。
敏锐如俞彦卿,大概会联想到什么。
岳靳成挑衅、示威得明目张胆。
橙子确实很甜,付佳希一口气吃了一半,生津止渴,喉咙里的燥热慢慢平复。
“你准备去哪几个景点?”她问俞彦卿,“有没有计划?”
俞彦卿看着她,“你能当我导游吗?”
彬彬有礼,轻言细语时的俞彦卿,太能博人好感了。
付佳希原本也不想待在这里,欣然答应,“好。”
岳靳成嘶的一声,破皮的嘴角疼得尖锐。
被吸引注意力,付佳希说,“下午爬茶山,一路上去有三四个景点都不错,你要不要也一起?”
约定的是她带他俩玩,结果一爬山,她成了要断气的那一个。
付佳希三步歇两步,望着高耸的百来级石梯无语,撑着腿,气喘吁吁地说,“我记得,以前爬这山的时候,没这么难哎。”
“以前是多久?”
“两、三、四年前?”付佳希迷糊,“难道山大哥每年还会长个儿?”
“不是它长高,是你身体机能下降,严重缺少锻炼。”俞彦卿折返而来。
岳靳成也后退几米,“累了就慢点爬,又不参加比赛。”
语罢,两人同时向她伸出手。
岳靳成的手掌修长,指节匀称,掌心有薄茧,是拳击课留下的痕印。
俞彦卿的更像贵公子,白、透,当手模也绰绰有余。
山风摇叶,万象仿若凝滞,枝头的鸟儿也不再鸣叫,探头观望人间热闹。
岳靳成和俞彦卿,谁都不收手,默默较劲,不死心地等一个结果。
付佳希镇定自若,左右各一只,让他俩一块将自己拽起。
从新茶北坡往上攀,这条线不对游客公布,人迹少,景色好,文公庙求钱财风水,付佳希对俞彦卿说,“你磕几个头,操盘投资收益翻倍。”
千年松柏汲取灵气,顺风顺水,她又对岳靳成说,“摸摸树干,明年集团股票市值节节高升。”
到漓明泉,付佳希力劝二人,“这儿的人称它是神仙井,喝两口,开智早,人也更伶俐。”
岳靳成弯唇,忍着笑。
看她一本正经地介绍,不尝两口似乎对不住付小导。
上山前恰巧忘了带水,正好缓解口渴。
岳靳成蹲在井边,双手捧喝了几口,确实清甜回甘。
继续往上走,三人行,肩并肩,谁也没有给自己留白。
俞彦卿跟付佳希聊假期期间的消息面、数据面,又分析几句开盘后的行情判断。
付佳希感兴趣得很,不由向他靠得更近。
岳靳成拿出手机,不多时,岳嘉一稚嫩清脆的声音嘹亮响起,“爸爸!!”
付佳希立刻转移注意力,倾向岳靳成,几乎挨着他。
“宝贝!”
“妈咪!”
岳嘉一兴奋极了,叽里呱啦一堆输出,说自己滑雪帅炸整座滑雪场。
岳靳成和付佳希相视一笑,又同时看向视频里的儿子。眼神,表情,是趋于一致的温柔与耐心。
这一刻,共有的隐秘欢喜,只属于他俩。
俞彦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只要他想,他有的是方法,能让付佳希看向他。但思绪像被封印,到嘴边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离山顶还有半小时路程,付佳希一鼓作气,半死不活地终于上去。
“这比你看过的高山要逊色许多吧。”
俞彦卿后半程过于安静,付佳希主动和他说话。
“没来过的地方,都是风景,到哪都一样。”俞彦卿问,“你自己家离这近吗?”
“我父母过世后,我就一直在舅舅家了。”付佳希说,“我已经不记得,我家的位置了,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俞彦卿愣了愣,低声说,“抱歉。”
“没事。”付佳希说,“我连我爸妈长什么样都很模糊了,可惜的是,没有留下一张他们的照片。”
俞彦卿不由与她站近了些,“那我比你幸运一点,我还有一张和妈妈的合影,四五岁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你想看吗?”
“好呀。”付佳希凑过脑袋,俞彦卿翻找手机相册。
他不避讳,相册就这么给她看。
大部分都是行情走势图的截图,红绿交替,上下起伏,枯燥、冷血,规则,和俞彦卿的气质十分适配。
“咦,你都不拍旅游照的吗?”付佳希奇怪。
“嗯,去哪里我都是一个人。”
“风景呢?”
“喜欢的风景,下次再去就好,不用特地拍下来。”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国外多,我这几年很少回国,国内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你想去哪儿?”
“贡嘎群山、小相岭,川藏那条线,是我最想去的。”
俞彦卿这种旅行风格很特别。
在相册最底,是难得的几张生活照。
一眼扫过去,也大都是他的肥猫橙汁。
最后,是一张泛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三十左右,浓颜系的五官,气质明艳,人群中一眼就能锁定的美人儿。
“你妈妈好漂亮。”付佳希惊叹。
俞彦卿把手机递给她。
“其实你五官和伯母很像。”
“那你总说我冷傲孤僻不好接近。”
“是的,你长残了嘛。”
俞彦卿无语。
付佳希狡黠忍笑,故意的。
两人一起聊天一起看照片,加上细微神情恰到好处的交流,画面和谐友爱极了。
岳靳成的一声轻叹声打破气氛。
他一手撑在树干上,借力支撑身体,眉头轻皱,脸色也发白。
“怎么了?”付佳希还回手机,立刻奔向他。
俞彦卿差点手滑,手机坠落在地。
“没事,这有点疼。”岳靳成强忍着直起背。
“哪里疼?”付佳希问,“肚子?胃?”
岳靳成摇摇头,咬牙装作若无其事。
“是不是刚才喝了泉水,不太干净。”付佳希说,“为了变聪明,你也是拼了啊。”
“……”岳靳成无言可对。
山顶上有个志愿者服务点,付佳希去看看有没有止疼药。
山风时起时停,高山绵延,鸟鸣不断,万象之息占据天地,更显得人与人之间寂静生分。
俞彦卿瞥了岳靳成一眼,“岳总复原能力如此厉害,她走了不过一分钟,脸上的痛苦神色瞬间消失。”
岳靳成身姿挺拔,的确不像被疼痛打扰的模样。
“俞老师不愧是操盘高手,观察力,分析判断能力都没得刺挑。”岳靳成淡定自若,“你和我半斤八两,你见缝插针的能耐也着实让我钦佩。”
俞彦卿眸色微闪,“我何须见缝插针,只要佳希想,她随时可以来我这里上课取经。”
岳靳成笑不达眼底,“看来,柏丰也应派别的业务人员来向俞老师学习请教。”
俞彦卿说,“你可以试试。”
看我搭不搭理。
明明是谈论工作,话里藏箭,交手厮杀。
身后似有声动,俞彦卿提醒,“她回来了,岳总可以开启你的表演了。”
岳靳成不被讽刺激怒分毫,只向他走近一步,平静说,“我不用演,在面对真正选择的时候,你猜她会站在谁身边。”
俞彦卿轻笑,“我为什么要猜,她不是已经站在你身边一次了吗?我们做操盘时有一条行业定律——不要因为一次盈利而自以为是。在时间周期里,且让我们看最终结果。”
—
这边,许芳和袁定国之间为了袁宥的事又起争执。
“你这个瞎想的什么主意?人家离婚都两年多了,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离婚了不还有共同的孩子吗?只要有孩子,情分总要顾忌几分的吧。”许芳争辩,“况且,以岳靳成的实力,给袁宥弄到公司上班,不就一句话的事。”
袁定国拍大腿,急急道,“糊涂!有情分,那也是佳希的情分。你算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前舅妈,好意思开口?”
“什么叫八竿子打不着??”许芳刚烈脾气上来,早就想发气儿了,“她爹妈被车撞死后,我没同意收留?这么多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不是我们养着,她能上大学?能去大城市工作?能嫁给有钱男人?现在照顾一下弟弟怎么了?割她肉了还是喝她血了?”
袁定国黑着脸,妻子一发飙,他就畏缩了,闷声提醒,“当年你答应收养她,原因你清楚,咱俩要孩子要不上,你也想要个养老送终的。”
许芳拍着桌子,厉声指责,“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那么多年要不上孩子吗?!我对她也不算差吧!但你看看她,从小乖张,就是个两面派,结婚领证不告诉我们,把人往家里带已经是丈夫了!离婚也是,自作主张,不和我们商量。我看,她就是没把我们当亲人!”
这话若在外人听来,一定是能说服理的。
但袁定国知道难以启齿的内情,他别开脸,不甘被妻子骂得狗血淋头,“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唱大戏。佳希三年级的时候,生病发烧不退,医生说可能是白血病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我没忘,我也忘不了。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对不起她。你忘没忘,你心里清楚。”
许芳瞬间失声,高涨的气焰熄灭,成了熏人乌黑的一团浓烟。
同时窒息安静的,还有门外。
门没关紧,里面的人不知道,半手掌宽的缝隙,足够三个人听见所有对话。
付佳希站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很少眨。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呼吸,气息抽走,神魂薄如蝉翼,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后背一道力量陡然支撑,岳靳成的掌心热,顺着她的脊骨轻轻摩挲。
付佳希这才幽幽吐了口气。
她转过身,换上笑脸,对俞彦卿说,“不好意思啊,让你听到这么烦人的家长里短,你可千万别有压力,还是要对真善美的世界保持热爱。”
俞彦卿弯了弯唇角。
她在安慰他,只安慰他。
因为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她下意识的,没把他当外人。
回程时,付佳希坐岳靳成的车,到津市后,可以顺路去接岳嘉一。
一路,付佳希很安静,靠着副驾,闭着眼睛。
浮光掠影,如水一般在她脸上淌过。岳靳成伸出手,越过中控台,轻轻覆盖她手背。
付佳希没有动,好像闭上眼,就能将自己藏身于避难所。
“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压力。只要你不同意,他们找我求的帮忙,我一个字也不会答应。”岳靳成说。
半晌,付佳希极轻地应了一声,“好。”
岳嘉一被岳明芯带得玩疯了,压根不想回家,说明天还安排了沙滩摩托。
拗不过儿子,付佳希只能同意。
“佳希姐,你明天也一起去嘛。”岳明芯拉拢她,“反正还有一天假,别说你要工作?哥,你赶紧发话。”
“你这酷爱刺激冒险的性子,我真要考虑少让嘉一和你一起。”岳靳成不满,“心都玩散了,他妈妈的话都不听了。”
“爸爸!这两天我学会了四首古诗!”岳嘉一大声自证。
付佳希忍俊不禁,“你跟明芯姑姑再玩一天吧,妈妈明天下午再来接你。”
“噢耶!”
“佳希姐你一起吧。”
“她明天有别的安排。”岳靳成适时解围,又低声问她,“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打车走。”付佳希说,“你多陪陪儿子。”
—
付佳希到公寓小区,下车就看到大门口一道熟悉人影。
俞彦卿来回踱步,在路灯下,身形比平日瘦薄些。
他在特意等她。
付佳希看到他眼里的迟疑和犹豫,主动问,“怎么,有工作要安排?”
“节假日休盘,不聊工作,必要的放松与放空,也是能力的一方面。”
付佳希点点头,“有道理。”
“你是不是想学操盘?”俞彦卿习惯单刀直入。
“想呀,我想挣钱。”付佳希也不打马虎眼,坦荡认领。她反应快,问,“诶,你不会是因为今天听到了我舅舅说的那些话,所以……可怜我了?”
“你有什么好可怜的?独立、自立、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二十多岁,人生经历比我还丰富。有聪明的孩子,有过的伴侣也很优秀。”
付佳希眨了眨眼,会心一笑,“谢谢你的肯定,我确实开心了不少。”
俞彦卿看着她,“某种程度上,其实我俩的身世很相似,至亲离开得早,都算寄人篱下。但我比你稍微幸运些。”
“我知道,奶奶告诉过我。”付佳希难掩羡慕,“你是在爱里长大的人。”
俞彦卿心里,是难以言状的感受。
有感同身受,也有心疼。
“这个世上,只有不依附任何人,在任何环境里,都有绞杀突破的能力,你才能真的无所畏惧任何逆流与困境。”
俞彦卿说,“你需要的,是与你匹配的战友,能给你帮助的智友。女孩子尤其,不要被肤浅的诱惑迷惑,比如玫瑰花,这种廉价的讨好,它是成本低廉的泡沫,只能给你短暂的快乐。”
付佳希被此刻的俞彦卿完全吸引。
无论他话语是否绝对,但这一刻,极致的冷静,近乎残酷的清醒,迷人的智性,无需逢迎任何人情话术,字字犀利。
她愣愣问,“所以呢?”
俞彦卿微眯眼睛:“我愿意手把手地教你、带你,让你去体会另一种、全力以赴的人生。”
……
同一时间,正悠闲陪嘉一的岳靳成,心思分了个岔。
他在想,要怎么能让佳希更快乐一点。
他记得,她最爱的花是玫瑰——热烈、明目张胆的偏袒,以及汹涌奔腾的爱意。
于是第二天大早,他驱车前往她住处。
晨光微漾,空气如抹了蜜,岳靳成时不时地看一眼副驾座上的大捧花束,他想,佳希一定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玫瑰:我没惹你们任何人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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