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寻常人家哪里有恭扬侯府的嫡姑娘出手大方,吕乐瑶也不是傻子,也明白这掌柜分明是在等自己的银子。不过自己大方是一回事,却也不是个冤大头。金钗最易流俗,便是大方,吕乐瑶也要打心底里觉得银子花得值才是。她面色淡淡,对掌柜道:“我可得先看看。”掌柜堆着笑,忙不迭道:“自然,自然!您放心,这次保准您满意!”她说着,往内堂走了几步,大声喊了一声:“杏子!把邹师傅打的那只钗拿来!”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便捧着盖着红锦的托盘走来了,掌柜掀开红绸,一对累丝嵌珠玉花蝴蝶簪便映在了吕乐瑶眼底。
吕乐瑶的婚期初步定在了明年春,近来天气转凉,连阴了几天见不到太阳。
听说中秋过后,宫里几位贵人都受了凉,连皇上也没有幸免,吕乐瑶已经穿上了新制的秋衣,高高兴兴地从院子里跑过来。
吕夫人最近忙着打理府中账务,此时正同任管家说着话。她替吕乐瑶划了几家京中的铺子和宅院做嫁妆,也要仔细挑挑等万寿节献给皇帝的礼物,想到这里,吕夫人又心底有些空落落的,像是还遗漏了什么一样,直到吕乐瑶和吕乐萱双双走到她跟前请安,吕夫人才忽而想起朱槿与朱瑜是一胎出生的孪生兄妹,万寿节不单单是朱瑜的诞辰,也是朱槿的诞辰。
朱瑜的礼早早地就备下了好几份,给朱槿的礼却要再好好打算。
吕夫人略有头疼,见到吕乐萱更是算不上开心,她那个母亲小门小户出身,做个妾室也没带嫁妆,平日便是吃穿都靠着恭扬侯府,一个女儿偏偏又心气高,一心想鲤鱼跃龙门,奔着肃王妃的美梦,最后嫁妆还得靠侯府出。
若是真的做了肃王妃,恭扬侯府出的嫁妆必定是不能太少的,便是比不过乐瑶,恐怕面子上也要做到足够体面丰厚。等那时吕夫人也就认了,只希望吕乐萱成了王妃也要多顾及些娘家。
偏偏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她母亲便急急冲自己张口铺子闭口田庄地要钱,实在是令人厌烦。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可不能让人家传出去自己待庶女刻薄,吕夫人含笑取下手腕上戴着的青玉镯套到吕乐萱的手上。
吕乐萱忙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想推回去,被吕夫人拉住手腕,嗔怪似的道:“收着,虽然是母亲戴了那么久的,成色却是好的。”
她都这么讲了,吕乐萱也便停了挣扎,吕夫人便继而道:“乐萱,丁姨娘近日同我说的那几处铺子,我忙活几日,这才替你置好了大半,只是这庄子的事倒一时不好处理,你也知道,这几年收成不好……”
吕乐萱听的再明白不过,霎时神情便勉强起来,微微露出笑,敛眸道:“多谢母亲,我理解的,回头见了姨娘我便同她言明。”
她的模样一贯柔顺,可惜摸着玉镯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紧。
吕夫人的视线轻轻从她的小动作上划过,也不追究,没看见一般,笑道:“你一向是懂事的。”
她转头看向一旁悄悄把玩着自己腰间崭新环佩的吕乐瑶,轻咳了两声唤回吕乐瑶的神魂,又才道:“今日任管家要出门采买,估摸着这京城的天过几日便要凉透下来了,你也带着妹妹去街上逛逛,添些穿的用的。”
吕乐瑶自然答应,笑嘻嘻地凑近吕夫人,道:“母亲今日可操劳了,既然今日都出了门,要不要女儿替您去普庆寺上柱香再回呀?”
毕竟是自己捧着长大的掌上明珠,这般小女儿作态,倒惹得吕夫人心里熨帖不少,点了点女儿额头,道:“你可不心诚,到时候别惹得佛祖要怪罪我这个老婆子了。再说现下普庆寺有什么好玩的,要过几日万寿节到了,寺中才热闹起来。”
“怪罪谁也不能怪罪您呀,照我看,这京中除了太皇太后可没人比您更诚心了,”吕乐瑶嚷着,又道,“再说了,热闹又怎么了?热闹是赵含意喜欢的,我又不喜欢人挤人。”
她说到这里,不免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她那个表姐中秋时不是被陛下治了一顿吗?估计正和她二哥一起忙着哄她表姐呢,哪有空和我一起出去。”
想到这里,吕夫人的笑意反而淡了不少,往旁边安安静静默立在一旁的吕乐萱看了一眼,道:“好了,你们俩快去快回,别误了任管家的事。”
京中繁华街市多,普庆寺门前门后的几条街道更是日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吕乐瑶与吕乐萱下了马车,上了鸣翠坊的二楼。
吕乐瑶喜欢金饰,吕乐萱心中明白自己不过作陪,也识趣地随她来到金饰柜台。
自古黄金贵重,但再贵重却也要花钱来买,本朝建朝以来,商贾云集,不管是对内还是出海,都有着大批队伍载着各种商品买卖。得到的钱,除了买田置地,便是这些衣食住行。
那些不入流的商贾成天穿金带银不免落俗,好在吕乐萱容貌出众,又认准了鸣翠坊那些别出心裁的金玉首饰,一向只有富贵艳丽之色,而无半分俗气。
掌柜见到她们便迎了上来,笑的乐开了花,“呦!吕小姐,您可算来了!我这前几日收了一位老师傅打的金钗,模样可好看了,别人问过几次我可都没松口,只等着您来呢!”
笑话,寻常人家哪里有恭扬侯府的嫡姑娘出手大方,吕乐瑶也不是傻子,也明白这掌柜分明是在等自己的银子。
不过自己大方是一回事,却也不是个冤大头。金钗最易流俗,便是大方,吕乐瑶也要打心底里觉得银子花得值才是。
她面色淡淡,对掌柜道:“我可得先看看。”
掌柜堆着笑,忙不迭道:“自然,自然!您放心,这次保准您满意!”
她说着,往内堂走了几步,大声喊了一声:“杏子!把邹师傅打的那只钗拿来!”
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便捧着盖着红锦的托盘走来了,掌柜掀开红绸,一对累丝嵌珠玉花蝴蝶簪便映在了吕乐瑶眼底。
她眼睛一亮,忍不住伸手将那簪子取了出来。
无论是饱满莹莹的明珠,还是剔透的玉质,都是上好的料子。何况那蝴蝶细致入微的累丝,技艺尤为精湛,花蝶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掌柜见她起了兴趣,更是喜笑颜开地介绍:“吕小姐,不瞒您说,您这回可真是来得巧了,若是几个月前我都不敢说,这几日去了几趟普庆寺亲自问过了,才敢和您打包票,这打金簪的邹师傅那可是早年在宫里做过事的!”
她说到这里,又凑近吕乐瑶,放低些声音,道:“……我可悄悄和您说,几个月前嘉宁长公主还专程去找过这位老师傅呢!”
房间就这么大点地方,吕乐萱听到几个熟悉的字眼,同吕乐瑶齐齐朝掌柜看过去。
掌柜解释道:“可真不是我胡说,咱们那位长公主自小有块傍身的玉佛,听邹师傅说是块上好的白玉,可惜佛肚被摔了道裂痕,这才找邹师傅用金补上。”
从鸣翠坊出来,吕乐瑶拿着那对金簪在脑袋上比划,对着侍女拿着的铜镜找合适的位置插上。
吕乐萱坐在另一边,轻轻捏着手帕,掩唇道:“姐姐,这玉佛开裂,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大吉利吧?你说殿tຊ下为何独独要那块玉佛呢?”
吕乐瑶瞟了她一眼,又继续摆弄着头顶,懒声回道:“殿下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天底下开裂的玉佛又不止这一个……既然是自小带的,八成是太皇太后送的了。要知道太皇太后仙逝,殿下可是守了三年的重孝。”
吕乐萱刚想说话,刚才还在好好的向前奔地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吕乐瑶身子一倾,差点撞着脑袋,反应过来后立即怒火中烧,掀开车帘,“谁敢在恭扬侯府跟前放肆!”
对面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一愣,吕乐瑶看清他的面容,也愣了一下。
吕乐萱探出头,瞧见那匹威风凛凛的枣红马背上坐着一个玄色团领窄袖衫的男人,丰神俊朗,样貌堂堂,对着她们的马车拱手一拜,道:“抱歉,惊扰小姐了。”
那熟悉的面目,不正是前几日才来过府上拜访的胡崇吗?
吕乐萱悠悠地转过眼,看见吕乐瑶脸上变幻莫测的奇异神色。
听见胡崇的告罪,吕乐瑶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崧显哥哥今日怎么在这里?”
胡崇颔首,道:“过几日万寿节,普庆寺庙会人多事杂,我便先来看看。”
“这样……”吕乐瑶状似思考,没一会儿又偷偷看向他的身影,轻轻问,“那……公事忙完了吗?”
再富贵骄傲的花儿,沾上露水也是惹人怜爱的。
她眼波流转的情态,自己恐怕都尚未知觉,却在旁人眼里是难以拒绝的娇艳。
胡崇迟疑片刻,看向身后同行的同僚,同僚立马会意,笑着拱起手来,向他告了辞。
吕乐瑶便也回过头,脸庞泛起桃云,对吕乐萱道:“妹妹,那我晚些再同你一道。”
胡崇下了马,来到她们的马车旁边,伸出一只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细长,粗糙,留着厚茧,关节又是通红的,像是雪天被冻过一般。
可吕乐瑶搭上他的手下车时,触及他筋骨虬结的手背,却惊讶于他手掌的干燥和温暖。
吕乐瑶的侍女在一旁跟着,任管家也就没阻拦,叮嘱了侍女几句便由着他们远去。
吕乐萱看着两人,露出一点迷茫,眉头轻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管家问:“二小姐,接下来怎么走?”
吕乐萱回过神,道了一句,“回府。”
马车重新动起来,往着普庆寺相反的方向走了。
吕乐萱想起肃王也有这么一双手,翠绿色的玉扳指戴在右手的拇指上,她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到那翠玉,却看不见那只手。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有几分疲惫。
吕乐瑶一直是眼高于顶的人,就算是对赵含意,也不过是觉得赵含意的性子好玩,但从不和她交心。她是侯府嫡女,只需要坐在那里招招手,便会有大把的好东西争先恐后地向她涌来。
幼时倒真真切切地嫉妒过她,但年岁渐长,反而慢慢接受了这些。
今天看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却忽然有点涩意。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将所有便宜都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