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腿有伤?”毛悦点头:“那次脚腕九十度崴到还叠加了许多她陈年旧伤,做手术也只是恢复了部分,从那时起她每次跳舞都是忍着剧痛,就好像……”毛悦想了个通俗的比喻:“每走一步都在刀尖上的美人鱼。”“很多人都说南仙跳舞浑若天成,除了我们这些老粉,没什么人知道她有多严重的伤病,她不爱提这些。”安常透过那些闪光灯望向南潇雪。她是习惯了瞩目和追逐的,每一盏闪光灯都代表无数为她痴迷的世人,她凭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傲然
毛悦观察安常反应:“你……想听她的事么?”
安常垂着眸子盯着衣柜的一只矮脚,什么时候有了那块缺损的痕?
“说吧。”
毛悦反而有些不确定:“真想听?”
安常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逐渐放松:“嗯,没事的,说吧。”
“她拿了「年度最佳青年修复师」大奖,你肯定不知道吧。”
安常当然不知道。
从邶城逃离后,她就再没关注过文物修复行业的事了。
近些年国家对文物修复的投入力度越来越大,伴着一部成功的纪录片横空出世,修复师们也不再只是默默无闻的背后英雄。
国家这个奖项的设立,是从七年前开始,为了鼓励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年修复师们,会在当年被修复的所有文物中甄选出最佳一件,对修复师予以嘉奖。
七年前,安常第一次在大学课堂上听老师说起这个奖,心想,不知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拿。
头两年拿奖的都是在行业里打磨更久的青年修复师们,但有个名字开始越来越多的被人提及。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好听到安常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颜聆歌。
名字的主人有张相衬的脸,清隽如大学校园里的香樟树,穿白衬衫卡其裤抱着一摞书走过,戴一副银丝边眼镜,没有首饰,只有手腕上细细一只钻表反射着青草地间的阳光。
人人都说清美的校花别具一格,一点不媚俗。
家世惊人,手腕上那只低调的腕表能抵普通人半套房产。
偏偏还有才华,还未毕业,就已被故宫文物组钦点招纳。
人人都说颜聆歌真正有天赋,她修复的文物并不因循守旧,而是加入自己的想法,让文物真正活起来,恢复了千百年前的神采。
当时无数人预言,若有更年轻的文物修复师能拿到这个奖,一定是颜聆歌。
现在九年过去,颜聆歌在她二十七岁的时候,已然做到了。
其实安常并不意外,她知道颜聆歌会做到的。
她消化了一下,慢慢把眼神往屏幕里的照片上挪。
先映入眼帘的是秀气的耳朵,接着是白皙的侧脸、秀挺的鼻梁。
照片上的颜聆歌与印象里的清隽别无二致,捧着荣誉证书淡笑,背景是故宫独有的红砖墙。
这样的颜聆歌,这样的墙色,与她俩躲在砖墙下静静牵手的时刻一样,都是久违了。
毛悦问:“安常,你真的甘心么?”
“甘心颜聆歌这样一路往上,而你永远的这样躲回宁乡?”
“跟我回邶城,我帮你收行李,我帮你跟你外婆说。”
安常下意识缩了一下肩,那是一个极防御的身体姿态。
她再次控制着自己放松,笑道:“不回啦,既然我已经回了宁乡,就没打算再出去。”
她不知该怎么聊下去,照片上颜聆歌白皙的脸和鲜红的证书,也在不断刺痛她的眼。
扯了墙边的灯绳,慌乱躺回地铺:“我有点困了,睡吧。”
毛悦没再说什么,默默裹上毯子。
宁乡的人用不惯空调,加上电压也不稳,安常房里只有小小一台摇头扇,淡淡绿色的旧式底座,一摇头有十分轻微而规律的嘎吱声,像是某种白噪音。
安常有时开,有时不开,但毛悦一定是不习惯宁乡湿热的,今晚这台电扇注定会开整夜,伴着窗外淅沥沥的落雨。
安常身上所盖那条毛毯,被网友戏称为“国民毛巾被”。
她在黑暗里悄悄把手伸出来,接住湿答答的兰花香。
为什么颜聆歌一路高走,她却修不好文物了?
不知怎的,眼前又浮出南潇雪倚在廊桥边静静与她对望的模样。
还有毛悦那句——“她是一定会把自己推到极致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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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两个姑娘起床,文秀英热情的端上姑嫂饼。
毛悦惊呼:“宝贝你能拿这么好吃的点心当早饭,也太幸福了吧!”
安常揉揉太阳穴:“你每天吃试试。”
有些人和有些食物,只适合浅尝,不适合成瘾。
吃过早饭毛悦急着出门:“快快,我们去看我女神新舞剧的开机仪式!”
两人踏着清晨的细雨出门。
安常简直不知一夜之间从哪里变出那么多记者和摄影机,她第一次在宁乡见到这么多人。
开机仪式的场地已搭好,一切按照电影规制,烧香贡品一概不缺。
安常大概盯着供桌上的猪头看久了,以至于无论怎么做心理建设,看到南潇雪时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下——
瓷青色旗袍在晨光中颜色浅淡了不少,不如夜色里韵味那么足,让人把注意力全往那一张脸上落。
雨丝轻抚在那青颦明眸,秀鼻薄唇,似上天也在满意于自己的杰作,以雨为毫再一次描摹回味。
所有闪光灯齐齐绽开,晃得安常都眯了一下眼。
南潇雪却一脸冷霜,淡然姿态真如晴雨无惊的空山青竹。
毛悦小声说:“你看她的站姿。”
安常作为文物修复师,也算眼毒,经她一提,看出南潇雪习惯性把重心倾向于右腿。
“左腿有伤?”
毛悦点头:“那次脚腕九十度崴到还叠加了许多她陈年旧伤,做手术也只是恢复了部分,从那时起她每次跳舞都是忍着剧痛,就好像……”
毛悦想了个通俗的比喻:“每走一步都在刀尖上的美人鱼。”
“很多人都说南仙跳舞浑若天成,除了我们这些老粉,没什么人知道她有多严重的伤病,她不爱提这些。”
安常透过那些闪光灯望向南潇雪。
她是习惯了瞩目和追逐的,每一盏闪光灯都代表无数为她痴迷的世人,她凭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傲然而立,好像合该担得起这般的盛誉。
她懒得应酬,商淇在替她发言,感谢粉丝多年的不离不弃,感谢媒体的到场,感谢当地政府和乡民的支持……
说到这里时南潇雪往安常她们这边瞟了眼。
身边都是些单纯看热闹的老年人,估计都不一定认得南潇雪是谁,安常、毛悦和小宛作为仅有的三个年轻人分外打眼,毛悦紧紧挽着安常胳膊,疯狂暗示自己在当地有人,不是什么追着剧组而来的狂热粉丝。
南潇雪的目光在触到安常时又冷了几分,不着痕迹的掠了过去。
安常:……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强是真强,美是真美,讨厌也是真讨厌。
这什么眼神?明明是她勾着自己想体验剧中角色的感觉,两人才有了那莫名一吻,这会儿怎么又生怕自己缠上她似的?
安常才不会呢。
一来安常烦她的性格,二来毛悦对她的赞誉,莫名刺中了安常心里的某个角落。
那里藏着自卑和溃败,懦弱与逃遁,所以无论如何都坚持站在舞台上的南潇雪就显得格外刺目。
安常又往人群里缩了缩。
这就是她与南潇雪之间的安全距离。
一个在舞台之上众星捧月,一个在舞台之下泯然于众。
等今年的梅雨季过去、南潇雪的舞剧拍完,她们将是再无交集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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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开机仪式结束,小宛问安常:“安常姐,我新从库房清出了一批旧书,你有空去帮我一起搬一下么?”
安常看向毛悦:“一起去?”
毛悦直摆手:“不了不了,我要留在这里看南仙,你完事再来找我。”
“开机仪式都结束了。”
“留在这儿看她们撤场也是好的。”
毛悦望着舞台目光痴痴,看也不看安常一眼。
安常无奈冲小宛道:“走吧。”
仪式结束后,商淇安排人发车马费打发记者们先走,南潇雪懒得一个人先回民宿,倚在一边等她。
穿一袭瓷青色旗袍的南潇雪比平时多了些媚气,风姿绰约的,看上去已然有些入戏了。
毛悦目光灼灼的恨不得把人家盯出一个洞。
就连见惯了狂热的南潇雪也没扛住这目光,想了想,轻摆着腰肢向她这边走来。
毛悦一愣,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隔着渔网袜猛掐自己大腿。
才终于相信:南潇雪真的向她走来,站到了她的面前。
她左看看,又看看,记者和乡民们都已散尽了,她只得转回头,不敢看南潇雪那张绝色的脸,就盯着人家的人中:“找找找我?”
南潇雪倨傲的点了一下头。
毛悦一颗心快要爆裂。
南潇雪不会是看上她了吧?看着娴雅其实喜欢她这种野路子?
上天让她情路这么坎坷,不会是为了让她等着她女神吧?
一瞬之间,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南潇雪会对她说什么:
“你叫什么?”
“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么?”
但其实她们真正的浪味仙都是不想跟南仙接触的啊!
她们只希望女神永远不沾染任何人间烟火、永远慎独着美丽啊!
但此时南潇雪已走到了她面前,声线清冷的开口:“安常是个渣女。”
毛悦愣了:“啊?”
南潇雪:“你是她女朋友吧?我看到过她背着你亲其他人。”
毛悦勉强找到自己的舌头:“她亲谁了?”
南潇雪挑了一下眉尾。
毛悦:“我我我不是她女朋友,我们就是朋友。”
南潇雪:“那你摸她?”
毛悦再次愣住:“我摸她?”
“那天在酒馆,你摸她胳膊。”南潇雪道:“今天挽她胳膊也挽得挺紧。”
“好好好朋友之间不都这样么?”毛悦一边结巴,一边暗忖她也没摸什么不该摸的呀。
南潇雪又一挑眉,转身走了,背影那叫一不食人间烟火,远离七情六欲。
心里想:哦,原来没有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说加更就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