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鲤趁着话题中止,手脚利落,调完茶饮,问她:“你要现在喝还是带走?”“现在喝吧。”孙鲤贴心为她戳好吸管,擦干净杯身递给她。女生接过杯子,念出纸杯一面映着的宣传语:“‘喝完这一杯,鲤鱼跃龙门’,噢,是在这儿。”“好喝的话下次再来,帮我们介绍给身边的朋友呀。”孙鲤笑道。“你就是这店的另一个老板吗?”她始终没喝一口,心思跑回孙鲤身上。“是。”“方便问你的名字吗?”“我叫孙鲤。”
孙鲤拎着行李回小乐镇的那晚,理智地明白,她的难受并非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地回来了,而是这样的狼狈也曾是她设想过的。她也清楚地知道,她需要的是时间去接受。
可三十来岁,竟然在谈偷偷摸摸的恋爱,的确始料不及。
李红琴脑中装着隐形雷达,对关心的事捕捉起来一向不费劲,孙鲤外出回家当夜,李红琴就故意提道:“你不在这两天,陶至庭居然也不在,怎么这么巧?”
“他去跑供应商。”要是装傻,更容易被抓包。
这点子事,孙鲤早预料到,尚未出发前便和陶至庭串过供,以免李红琴去套陶家父母的话。
“以后你们要注意保持距离。”李红琴说道。
“你还在担心我们啊?”孙鲤佯作无奈。
“你妈不是信不过你,是陶至庭有情况啦。”孙祥说道。
“有情况?”
“不管怎么说,陶至群是有着落了嘛,现在至庭也要和你把店开起来了,日子怎么看总归是比以前好的,他爸妈这两天又准备把至庭的事张罗起来,听说在王巧那儿相中了一个在电子厂做文职的女生,估计他回来后就安排上了。”孙祥道。
孙鲤笑的时候不自觉咬了下唇,“这事陶至庭知道吗?”
“迟早要知道。”
“关键时候,你千万不要给我捅娄子,这可比传你俩走一块儿可怕得多,这种脏水难洗得很。”李红琴用筷子指着她鼻尖告诫。
“你讲得两个已经成了一样。”孙鲤在心里捏小人,讲话泛酸。
“诶,老陶今天还给我看了女方的照片,比那个女人长得大方,至庭这回要是能成,也不算输。”孙祥说道。
“这么好看?”孙鲤觉着有一股气没来由往下腹沉去。
“不是说五官多好看,是气质。”
“你喜欢啊?”孙鲤问孙祥。
“我喜欢有什么用?我又没儿子咯。”
“你和陶家爸爸怎么好像距离拉近了?”孙鲤奇道。
“这不是托你的福,老陶来找我,是要我传话,让你逮着机会在这事上也劝一下至庭。”
这顿饭,吃得孙鲤胃痛。
她想着要不要通知陶至庭一声。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她脑补着要和他聊这事的心情,只会比现在更差。再说她如今知他是有九曲回肠的,应对起来不需她太过操心。她贸然冲锋,反有失去高地的危险。她该当作什么也不知道,静静旁观。
鲤记开张之日,推出了两个活动:一是开张当日第二杯半价;二是为期三天的充值满赠活动;两个活动可做叠加。
陶至庭也做了功课,拍板之前两个人碰头,各自拿出方案来算价格,陶至庭的方案简单粗暴,孙鲤的方案盘起来要复杂些,其中算数都要绕几个弯,听得陶至庭也一愣一愣,他慨叹:“你看,还得是大城市回来的套路!”
施去闲说到做到,真在下午时现身,和孙鲤点单。
“说好我会有折扣。”施去闲指着活动KT板,希冀有特权:“不能只是这样吧?”
“一般顾客充300封顶,我可以给施老师翻一倍,当然了,赠送的金额也翻一倍,如何?”孙鲤站在柜台应道。
施去闲瞠目结舌:“看不出你这么会做生意。”
“这样的机会只今天有,过了明日可没了。”
“你掏别人300,掏我600,讲出去还要和人说是给我优惠,你觉得别人会笑你还是笑我?”
施去闲嘴上损孙鲤占他便宜,最后竟真的充了600,另外又要了十来杯茶饮。
“请办公室的人喝吗?”孙鲤边下单边问。
“我是认真要帮你宣传的。”他暗讽她却要挣他的钱,继而开出新条件,“太多了,我一个人拿着怕洒了,要不你帮忙和我一起拿去办公室?很近的,不会耽误你们太久。”
自打施去闲出现在店门口,陶至庭就装忙捣茶底,听到这儿终于要摆下手头上的活儿,自告奋勇:“我去吧。”
“你走开不会不方便吗?我看东西都是你在做。”施去闲浅笑。
“你小瞧她了,店是我们一起开的,她怎么可能不会打底的手艺?”
“那我尝尝你的手艺?”施去闲转向孙鲤。
孙鲤欣然应道:“好啊。”
中午时,鲤记已经有过一波小热闹,可要论今日大单,还没拼得过施去闲的。他肯掏钱,又肯尽心支持,孙鲤乐意配合他。她转过身,把柜台交给陶至庭,自己退到后场。
“看来你真的有一手。”施去闲接过孙鲤递过的袋子时,对她展现的自信和自如称赞道。
陶至庭脱下围兜,拎着剩下的袋子跟着施去闲往学校走去。
两个人身影不见时,有个短发女生登门,在菜单前站定研究,时不时往里头瞥两眼,半晌抓不定主意要点什么。
孙鲤和她推荐:“我们家的招牌是柑橘绿茶和梅子椰水。”
“哪个卖得最好?”女生抬起头问道。
“今天柑橘绿茶受欢迎些。”
“那就它吧。”
“有活动,考虑吗?”
女生摇了摇头。
付钱时,女生又问:“这店为什么叫鲤记啊?”
“取个好意头,鲤鱼跃龙门,希望你喝完也有好意头。”孙鲤觉得她问得突然,但还是例行公事答了。
“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她很想和孙鲤再讲两句。
孙鲤察觉出怪异,问道:“你来找人吗?”
“我听说这店是两个人一起开的。”
“你来找陶至庭?”孙鲤猜测。
“我只是来看看。”
孙鲤不免再细看她一眼。这女生鼻梁够挺,有一双杏眼,鹅蛋脸型。假若她说话时没有藏着一点小心翼翼,是很大方的长相。
——比那个女人长得大方。
“你在附近工作吗?”孙鲤转过身用杯子去接茶底,放慢动作,边和她聊天。
“嗯。”女生应完,没再提别的。
孙鲤趁着话题中止,手脚利落,调完茶饮,问她:“你要现在喝还是带走?”
“现在喝吧。”
孙鲤贴心为她戳好吸管,擦干净杯身递给她。
女生接过杯子,念出纸杯一面映着的宣传语:“‘喝完这一杯,鲤鱼跃龙门’,噢,是在这儿。”
“好喝的话下次再来,帮我们介绍给身边的朋友呀。”孙鲤笑道。
“你就是这店的另一个老板吗?”她始终没喝一口,心思跑回孙鲤身上。
“是。”
“方便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孙鲤。”
“意头在你。”她直直看着孙鲤,眼底透着点犀利,和一点波动的冷遂。她的嘴在笑,眸中却没什么笑意。
孙鲤实在不知能怎么接她的话了,只好尽量保持礼貌性的微笑。
这女生前脚走,陶至庭就奔回来了。
他不知孙鲤方才经历了什么,一溜进铺子,先有牢骚:“我看那老师,贼心不死。”
孙鲤失笑:“怎么又得罪你?”
“他这样阔气你都不怀疑的吗?还有,拐弯抹角要你陪着送外卖,为的就是要和你相处。奇怪了,你们不是黄了?”
他的醋意令空气发酸。
“是你说的,人家上门,难道我们不做生意?”孙鲤应道。
“所以你不是没知觉,你明明也知道。”
“你怕我吃回头草啊?”
“你会吗?”
“你要这种承诺有什么用?”
“没用,但还是想听,听来骗骗我也好。”他蹲到柜台下,诉说着对这段不稳定恋情的不安,“昨晚,我梦到琴姨知道了咱们的事,上来就要给我两巴掌。”
孙鲤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怕啦?”
“我也以为我是要怕的,但居然没有,梦里我吃了琴姨两巴掌,可是咱们的事浮出水面,我可以大大方方把喜欢你的事放到台面上,就是再挨琴姨两巴掌我也愿意。”
“你是在怪我?”
“怪我自己。”他苦闷地去拉她的手,像抓住一根浮萍,“我好乱。”
孙鲤惊异,两个人关系敲定了,陶至庭反而患得患失。
“施去闲算什么回头草?我从来就没吃过。”她哄他。
这个回答还是不能满足他,陶至庭猫着继续发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为什么喜欢我?”
孙鲤受不了了,给了他一脚:“早些时候怎么不问?”
他抓住她脚踝,让它落地后顺势站起:“我太乱了,胡言乱语。”
两个人无谓的打闹没维tຊ持多久,很快有三两顾客光临,孙鲤照旧守着前台,陶至庭后方输出劳力。
今日施去闲捣乱,非但没影响孙鲤心情,还叫她好受不少。
自打在家里听到陶家要给陶至庭相亲的事,那份愁闷她硬生生捂在心底,生怕它透点气就膨胀起来。亏得施去闲这么刺激陶至庭一回,她一下呼吸顺畅不少。
陶至庭讲他心乱,她多少有数。她还想过点安生日子,要藏住两个人的事,拖得一阵是一阵,于他而言,压力不会小到哪里去。
要是猜得没错,相亲的事,陶至庭照样生烦,偏他也不愿和她讲,要自己受着。
落完单,孙鲤也没心思去给陶至庭搭把手,一望出去街道,她就好像又看到那女生冷遂犀利的眼神。
那女生说:“意头在你。”
孙鲤暗自踩踩地面,想让自己站得再稳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