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哥哥,平日里识文断字一点就通,可偏偏对于下棋一道,始终不开窍。”池卿环乐的捂嘴偷笑,“父亲母亲常借此取笑于他,因而哥哥不喜棋,但凡下棋,那些君子仁义就抛之脑后了,为了赢可谓无所不用。”“与容姐姐下了那盘棋,便突然愿意在棋道上上心了,说是苦心钻研也不为过。”池卿环越想越乐,“容姐姐说起在书局偶遇兄长,我就知道我哥哥为何突然让我帮助寻一本《石室仙机》了,原来是为容姐姐寻的。”池卿环从桌子上放着的匣子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递给尤听容,正是那本棋谱。
尤听容悄悄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往人后退了些。
池卿环与尤听娇同为宝林,然众人待她的态度皆是尊敬的,齐刷刷地俯身行礼,“嫔妾等请池宝林安。”
尤听容看着池卿环走近,长发绾成灵虚髻,一只莲花纹样的环形粗赞固定在脑侧,尾端坠着长约三寸的四串金珠,发顶上金玉镶嵌的华胜小巧精致。打扮虽不扎眼,但处处昭显良好的出身。
池卿环落落大方地向涂才人行礼,“嫔妾请才人安。”
涂才人叫起,“池宝林素来不喜热闹,今日怎么有空来?”
池卿环笑答:“听闻尤小姐来了,嫔妾在闺中与尤小姐有些故交,难得再见便厚着脸皮来叨扰才人的茶会了,还望才人不要嫌弃。”
“池宝林愿意来,我求之不得呢!”涂才人略显讶异地看了眼尤听容,“倒没想到宝林与尤小姐是故交,不然我应该早些派人去请宝林的。”
池卿环自然听得出她话语里的试探,“尤小姐与嫔妾的兄长是棋友,可惜嫔妾棋艺不精不能与之一战。”
此言一出,把尤听容和池卿朗之间的关系说的暧昧。
采女们看尤听容的眼神都带了打趣,敌意减轻了许多。池卿朗是天子近臣,步步高升是迟早的,没人想在御前树敌。
这也出乎涂才人的意料,尤听容怎么会和池卿朗有牵连?难道真是她多心了?
有池卿环在,涂才人原本的步调也被打乱了,众人只能正儿八经地品茶试香,而后各自告辞。
临走前,池卿环唤住了尤听容,“尤小姐,许久不见,可否邀我一同坐坐?”
“正好,有些东西,我想托尤小姐带去家里。”
于情于理,尤听容不好拒绝,与池卿环一道回了宜秋宫偏殿。
池卿环遣走了宫人,房间里只留了她们两人,池卿环真诚地喊了声,“容姐姐,好久不见。”
尤听容再见池卿环,能够感受到她变了很多,变得更像她记忆中的贵妃池氏。
她身上那股子养尊处优的天真烂漫淡去了许多,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含蓄而礼貌的装饰,进入深宫的女人都是如此。
可能是实在无人可倾诉,此刻池卿环对着尤听容似乎卸下了防备,“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容姐姐,能与你说话,宫中时日无聊,我为家人缝制了一些衣裳,偶得了几本好书,劳烦容姐姐帮我带给家里吧。”
尤听容点头,“宝林放心,臣女一定带到。”
“这里没有旁人,容姐姐就不要这么生疏了。”池卿环神色失落,“在宫里我也没有说话的人,难得见容姐姐,姐姐何必强调彼此的身份之别呢?”
“池小姐与陛下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入宫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池小姐为何出此伤感之言?”尤听容不解。
池卿环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陛下待我宽厚,却好像并非男女之情。”
“我本以为入宫是我心之所愿,进了宫才发现,原来辛哥哥与当朝天子是不一样的。”
尤听容听着“辛哥哥”三个字,心里免不了酸涩,池卿环是单允辛少年时心动的窈窕少女,待池卿环是如此的不一般,她的美好,是作为皇权依附着的嫔妃永远无法比拟的。
即便尤听容付出的再多,从他们相遇开始,她就是单允辛三千后宫中不值一提的一个,至多是一把趁手的刀,一个得趣大的爱宠,怎么能跟池卿环这个有血有肉的青梅相提并论?
尤听容垂眼掩饰内心的波动,置身事外地给予置评,“池小姐或是多心了,陛下是天子,后宫前朝风起云涌,或许冷落你,也是为了让池小姐远离纷争。”
池卿环轻笑一声,以为尤听容是安慰她,“都说,感情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其中滋味何其难品。”
“从我十四岁起,我就知道,日后我可以嫁给陛下。”池卿环嗤笑道:“我以为我们青梅竹马、两心相许,现在我才明白,人能认清自己已经是极难的,要猜另一个人的心意更是不可能的。”
尤听容从来不知道这些,池卿朗是单允辛的伴读,为了建立单允辛和池家更稳固的关系,池卿环入宫是定局,她也没有选择。
池卿环猜不透单允辛的心思,是因为被情爱蒙了眼,但是尤听容知道结局。
“日久见人心,处的久了,自然就看清了。”
池卿环无声地叹了口气,眼里带了苦涩,“容姐姐,入宫前,陛下来问过我……”
池卿环似乎难以启齿,“问我是否真心想入宫,若不愿可称病避开,他自会开恩为我指一个如意郎君。陛下说他会待我好,但那是出于年少的情谊和对妹妹的照顾。”
尤听容震惊地看向池卿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兄妹之情?这天底下竟然有想让自己的“妹妹”做皇后的皇帝。
实在是太可笑了。
池卿环苦笑,“是我坚持要入宫的,我知道,若我不入宫了,我与陛下的缘分便从此断了……我舍不得。”
尤听容无言以对,她既不能顺着池卿环说,也做不到鼓励她坚持本心。
“罢了,不说了。”池卿环看出尤听容的为难,说起了池卿朗,“容姐姐觉得我兄长如何?”
尤听容正色道:“我与池公子不过萍水相逢,恐怕连‘棋友’都算不得,池小姐就不要打趣我了。”
“我哥哥打小就是满口君子仁义、之乎者也,京中爱慕他的有许多,可他心动的却没有。”池卿环深深看着尤听容,“除了容姐姐,他第一次主动接近一个女子。”
“池小姐,我与池公子不过因棋局……”
池卿环打断了她,“我兄长根本不爱下棋,别说是陛下,就连我……他都没下赢过。”
尤听容愕然,“怎么会?我还偶遇池公子在书局寻古今残局的棋谱呢。”
“我那哥哥,平日里识文断字一点就通,可偏偏对于下棋一道,始终不开窍。”池卿环乐的捂嘴偷笑,“父亲母亲常借此取笑于他,因而哥哥不喜棋,但凡下棋,那些君子仁义就抛之脑后了,为了赢可谓无所不用。”
“与容姐姐下了那盘棋,便突然愿意在棋道上上心了,说是苦心钻研也不为过。”
池卿环越想越乐,“容姐姐说起在书局偶遇兄长,我就知道我哥哥为何突然让我帮助寻一本《石室仙机》了,原来是为容姐姐寻的。”
池卿环从桌子上放着的匣子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递给尤听容,正是那本棋谱。
尤听容轻轻地翻动着有些破损的书页,心绪难平。
里头是规整的雕版印刷字体,有些年岁了,她本以为池卿朗早忘了。
“池小姐放心,东西我会亲手交到池夫人手中的。”尤听容衷心道:“不过,我与池公子乃是云泥之别,无心攀附,还望池小姐莫要再开玩笑了。”
池卿环笑容微僵,没想到尤听容竟然对池卿朗的心意无动于衷,再多的撮合之言也不便再说了。
临走前,低声道:“容姐姐,我只是想告诉你,灵感寺那局棋,你赢了他的棋局,也赢走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