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相信,这些传说里,多少还是掺着些水分的。尤其是在誉华宫那会,她还曾在白玉尘与六师姐的窃窃私语中,听到过他的一件旧事,仿佛是为了一名女子跟整个九重天作对来着,之后还因此受了些雷刑。就这还端庄自持、澹泊寡欲?若非最终是天帝玄苍出手压下了这般荒唐旧闻,恐怕那位帝君的风月过往,至今还会是整个五界的笑柄呢!见她久不作声,云时忽然意识到问题,顿了一顿,小心翼翼看着她的眉眼:“嗯……这三日……你自己在这里可还安好?”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
此时,昆仑仙山之东,有雷霆万丈,朔风凛冽之间,雪花纷扬。一名红衣如血的女子正微弓身躯,堪堪扛下第八十道天雷。
她眼望九霄云巅,渗血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浅笑。然而,当最后一道雷光击打在她纤瘦的身躯上时,她还是向后退了一步。随后,一支被封在数十丈外金色屏障中的法器,泛着五色光晕,轰然击碎屏障,化剑飞驰而至,绕她飞旋一周后,悬停于前。
她握住剑柄,光晕渐散,终还是有些吃力地瘫跪下去。
她持剑支撑身躯,看着晶透如冰的佩剑,笑意更浓,得意更甚。
“区区天雷……”轻拭嘴角后,垂眸睇了眼手背上的血迹,“真是惭愧。”
风雪尽散时,她收剑款款起身。流风回雪间,翩若惊鸿。
……
双眸微开,天光缓缓入目。
今日该是云时与白玉尘的回程之期。
她起身稍作梳洗,开窗远眺天际。柔长的明眸如冬日星河,清冷艳艳,一颦一笑间,时而精明,时而淡然。
雨珠倒映着徐徐走过的水蓝色身影,几经抖动,自草叶间轻轻滑落,跌入泥土中化开一片氤氲。
她坐到树下,举目望向漫天桂花飘盈。捏着青白釉茶杯的春荑手指,自芝地纱长袖间纤纤而出,垂坠如瀑的青丝自发髻直下,一支青玉发簪横插其中。
小楼一夜听雨声,碎花芳馨若无眠。
她轻轻抿口茶,沁人的香韵在唇齿间慢慢散开。
如今能这般静赏落花如雪,品茶享受安逸,是她住在这雅堂三月以来,最惬意之事。
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她常会梦到些许前尘往事,那些关于她还是天神之躯、术法无际、不可一世之事。而昨夜,她更是梦到了百年前飞升上神的那场天劫。
关于那场天劫,究竟成败与否,她至今不明。
彼时自己明明已顺利受尽八十一道天雷,该是神位加身、仙气犹为清明的,可她却未有丝毫改变,反倒是在半年后,在自己莫名失了毕生修为后,又成了这天地间最弱的上神。
师父长青天尊昔日只是道她,一切皆因她封印了那位魔界之王,神庭。而她作为天生神胎,因不在受封之内,唯有历经了此番天劫,才能真正晋升神位。
为此,她曾一度觉得可笑又难接受,这成神的代价还真是大,早知如此,还不如只做个逍遥散仙来得惬意自在!
但不管前尘纠葛为几何,往事终究已随风而去。百年之后,她依是这般微末的修为,如今还化作凡人之躯,成了上天入地唯一一个凡人上神,尽管受尽了妖魔鬼怪们的冷嘲热讽,却始终云淡风轻。
现下,若要彻底毁灭神庭拿回法力,唯有按师父所说,找到那个魔界早已丢失了百年的法器,万相镜。
万物有形,是以万相,万物有道,是以无相。
她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
法力是否拿得回来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如何彻底杀了神庭这个老不死的!
“茗城!”
沉思之间,十二师弟云时自门外欢脱跳跃而来。
才进门时,他的头发、肩膀乃至青色蜀锦长衫上,都落满了厚厚积雪,想来必是自昆仑踏云而归,速度之快连霜雪都未来得及融化掉。
他三步并两步疾身至前,毫不客气地抓起她才倒好的茶水,汩汩饮尽。
茗城瞠目盯着他又倒上一杯饮尽后,诧异打量自己,才微微叹道:“那是我的茶杯。”
云时蓦地抿嘴,如被雷击了般快速放下茶杯,全身一僵,却还是故作轻松地笑出声来。
“茶杯而已……二师兄的我也用过……”
“什么事急成这样?”浅笑过后,她轻轻问。
云时的一对杏眸亮得如暗夜明珠,无瑕的脸庞清秀俊逸,谈笑间谦和有礼、眉目纯善。
茗城只觉得,如此醉玉玲珑的公子,不在誉华宫做个潇洒仙人,却非要同她一道化作凡躯,落入俗尘,吃这肉体凡胎之苦,想来必是玩心不死,也只好随他去了。
“我们此次回誉华宫,你可知听到了什么消息——据说九重天百年前丢失的伏羲琴,终于找到了,正是在那落空崖的帝休树下!”
“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竟是他们宝光阁的一位仙吏监守自盗,本要与神庭沆瀣一气、颠覆乾坤,却未曾想,那神庭一朝败北,终是落得个身形具散的下场。而他们这些天界叛徒,也成了丧家之犬,被那胤昭帝君都给揪了出来!”
说话时,他不禁抚了抚嘴唇,雪花化成水珠星星点点地缀在他睫毛与发丝间,晶莹夺目。
茗城并未搭话。
关于伏羲琴一事,并非她漠不关心,是她确实没什么印象。尤其百年前,封印神庭前后差不多半年的记忆,更是模糊零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全无所知。
至于那位胤昭帝君,她倒是听说过不少传闻。
玉霄承恩帝君,胤昭,号称什么九重天三君之首、什么一人可抵百万雄师,还有什么刚正不阿、端庄自持、澹泊寡欲等诸多奉承赞美之言,数不胜数。
据说昔年只花七日,便灭了造乱五界数百年的修罗王大军的,正是这位帝君。
只不过她茗城,向来不喜欢有这般多虚名之人。在她看来,虚名越多的,越是道貌岸然之辈!
而她也相信,这些传说里,多少还是掺着些水分的。
尤其是在誉华宫那会,她还曾在白玉尘与六师姐的窃窃私语中,听到过他的一件旧事,仿佛是为了一名女子跟整个九重天作对来着,之后还因此受了些雷刑。
就这还端庄自持、澹泊寡欲?
若非最终是天帝玄苍出手压下了这般荒唐旧闻,恐怕那位帝君的风月过往,至今还会是整个五界的笑柄呢!
见她久不作声,云时忽然意识到问题,顿了一顿,小心翼翼看着她的眉眼:“嗯……这三日……你自己在这里可还安好?”
茗城哑然。不过三日而已,况且她只是法力低微,又不是病入膏肓:“甚好!”
有时候他与白玉尘不在身边,她反而清静。
“方才进门前,我听闻隔壁的王大娘嘀咕了些话,仿佛是在嚼舌根……”
他试探地打量她,见她有些好奇地举目瞧自己,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她说你,真不像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嫁人,整天攀着个俊俏公子,也不知是不是这公子的外室……”
茗城泯然一笑:“下次有机会再见到她,你可以直接告诉她,我确实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个三万多岁的老妖精,不爱嫁人,只爱吃人!”抿了口茶,“玉尘呢?”
提到那位九尾白狐,云时脸上多了几分得意:“她的腿脚岂是我的对手——想来还要半日才能回来!”
“你居然把她自己丢下了?”
“自然是没有!”云时略有些不满,“二师兄陪着她呢!”
听闻来人还有二师兄,茗城有些担忧。
在誉华宫,云时在她之后排行十二。虽是师父这十二位徒弟中,唯一个自凡胎修成上仙的,但如今这修为也仅在二师兄南风一人之下。
只是现下,师父一下子将南风和云时两个誉华宫最得力徒弟都送到她身边,想必是五界又有了新的暗潮。
“想什么呢?”见她又许久不说话,云时摆了摆手。
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一路还有别的消息么?”
“对了,我们发现了神庭在凡间的踪迹。”
茗城怒瞪他:“这句最重要,你居然不早说!”她起身将离。
“给玉尘和二师兄传音过去,我们即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