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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乾与阿坤合力驾驶的突突车停靠在雨林旁的公路边,此外停放着一辆崭新的白色保时捷凯美瑞和一辆车漆已有星星点点剥落的绿色大众甲壳虫。
阿乾把一把车钥匙递给她,“白纱小姐,你可以在车上等也可以去林子里找孟姜小姐。”
“不过这林子里蚊虫很多,白纱小姐最好在车里等。”
白纱接过车钥匙,心说:煞怎么会怕蚊子。
她看着阿乾灵活爬上了阿坤的肩膀,坐在他脖子上,二人逐渐融为一体,消失在公路的方向。
白纱终于想起来他么像什么了:《植物大战僵尸》游戏里的一对僵尸,粗壮的手拿锤子的巨人僵尸背着一个小鬼僵尸。......她循着一条踩踏形成的土路,走在热带雨林里。
下弦月,月光惨淡。
热带的树木要比温带的树木长得粗壮得多,走过的树木最细的树干也有脸盆般粗细,最粗的横截面可以直接做餐桌。
蔓延着藤蔓与蕨类,巨大的鸟巢与繁茂的树叶,将唯一点点微弱漏下来的星光遮蔽。幽深,黑暗。前面却有光。
一个穿米白色羊绒短袖衫的男人跪在地上,不住朝地上黑色的箱子磕头。
他的身后两侧各自站了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正在警惕地四处张望,看样子他们是保镖之类的角色。
磕头男子的对面站着一个女人,身材矮小,短发,戴一副金属框眼镜,看脸是个老师或者职员之类的人,可是她却穿着一套黑色的丝质唐装裤,胸口处绣了一枚阴阳符。
她眼神笃定自信又嘴角微微翘起,如同悲悯普渡万物的菩萨一样看着眼前的黑色箱子和磕头的男人。
地上放着两个手持户外照明灯,正是它俩提供的光亮。
短发女人对磕头男招了招手,他先是疑惑了一下,接着很快便摆手让身旁保镖离的远些。
白色笑起,心说,看你搞什么鬼!
搞的是披头散发的女鬼。
隔得老远白纱就看出来它七窍流血,面容可怖了。
女人抓住从箱子里爬向磕头男的女鬼的头,于半空中画了一个符,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刺向女鬼胸口,瞬间这女鬼便消散了。
已经吓得连连后退的男人顿时瘫倒在地,不住地大喘气。
短发女人从地上抓起皮箱迅速盖上盖子,扣上锁扣,在箱体外徒手画符咒。
一阵操作猛于虎之后,她将皮箱放在地上,坐在了上面。
可是这箱子里似乎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在往外涌出,短发女人来回晃动,几乎要从这箱子上跌倒。
她奋力在半空中画出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忽地她伸出手指,指向远处,手指回收,掌中便多了一片龟背竹的叶子。
这一招式似的出神入化,对面的男人看得只差顶礼膜拜了。
隔空摘叶子,若不是有些特殊的力量,怎么会做得到。
微小的刀片上悬挂着透明的鱼线轻轻划过白纱的脸颊旁,割掉她藏身处身侧的一片龟背竹叶子。
女人在树叶上又是一阵画符,而后将叶子吧唧一下贴到了黑色皮箱子上。
箱子好似一动不动了。
在身侧树叶被割掉之后,白纱就蹭蹭蹭爬到了树上。
风吹树叶,微微响动。到底是风动还是叶子动呢?
但这箱子终于不动了,刚才它的骚动究竟是它在动,还是坐在它上面的人在动呢?
短发女人站起身,用脚踩在箱子上,忽然她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一大口血,喷溅在半空中如同红色血雨。
溅落在树干,草叶上,斑驳晦暗,使得植物与她一样支离破碎起来。
男人忙要扶她,女人摇了摇头,她指着脚下皮箱说:“这鬼很厉害......”话还没说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她面容有些痛苦地说:“我得把它送到远在中国的我祖师的祭坛下,才能镇压住它。”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安全。”
“顾老板。”
顾老板忙唤了背朝着转后的保镖过来,从他手中翻开自己的名牌公文包,取出支票簿和签字笔来签了一张支票给短发女人。
双手合十在胸前,谦恭地对她说:“孟天师,那还得麻烦上师您辛苦跑一趟了。”
女人用两根手指夹起支票,随意地塞入袖中,抬头望着刺入夜空中的林木,飘飘然地说:“此乃吾之天命,自当不负。”
顾老板又与她道谢客套一番,在保镖的庇护下离开。
女人从地上捡起皮箱,走到了白纱藏匿的巨大蒲苇葵的树冠下,向上举臂挥手。
看似挥手,实际却是掷出暗器。
细小只有一厘米见方的但却四面都是锋利刀刃的刀片擦着白纱的喉咙而过,刀片中间有个针孔,绑上了极细极韧的隐形鱼线。
白色探手去薅了一片阔大的蒲叶,垫着手,勾手指朝这刀片弹了过去。
鱼线顺着重力和白纱回弹的作用下,朝着始作俑者的方向飞去。
短发女人不急不慌地摘下自己的眼镜,拔出镜腿,在空中旋着便将鱼线尽数裹在了眼镜腿儿上。
刀片悬挂着摆荡了几下就稳稳坠着了。
她捏着细小的刀片,塞入了镜腿最末端鞘里。
是的,这眼镜腿儿最末端最宽的地方装了一个贴合的铁片,与眼镜腿最末端的亚克力面相粘合,形成一个类似“刀鞘”的细微缝隙。
鱼线缠在镜腿上,细小的刀片藏在镜腿上的“刀鞘”里。
刀片坚韧锋利,鱼线又隐形,二者结合,寻常人看不出来。因此不仅可以“隔空”取叶,甚至可以“隔空”割喉。
“这么爱爬树,你是猴子吗?”女人收好暗器,朝着书上喊。
白纱一片从树上下来,一边回复她:“你是猴子请的救兵吗?”
白纱落地后,凑近短发女人,“孟姜,这个顾老板给了多少钱支票?”
孟姜从袖子暗袋里小心翼翼拽出支票,递给她,白纱看了直摇头:“我开了五年超市了,从没加过这么多钱。”
孟姜从她手中抽走支票,故作深沉地喟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
绿色的甲壳虫汽车行驶在两侧都是高大热带雨林树木蕨类的狭窄公路上,真的很像一只真的绿色甲壳虫。
车很老了,大约二十年了。
白纱艰难地摇动年久老化的车窗把手降下模糊的窗玻璃,“最终,张小宝没和陆平走。吴蓓也活了过来。只是,背后作恶的人消失了。”
“我查过古墓博物馆旁边院落的主人,说是一栋违建房,还没来得及拆迁。房主是个人类,北邙本地富人之一。没什么异常。”
孟姜推了推眼镜,驾驶着车辆,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会用彼岸花做流魂香,习的‘摄魂’分支,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活着的还有谁。玄宗皇帝之前,门派人很多,无论是‘摄魂’、‘织魂’还是‘渡魂’门徒遍布华夏各地。”
“你就是为了给这个吴蓓解除流魂香的毒才加重煞体受损的?”
白纱看着窗外树影重重,没有说话。
她是一只煞,不是一个菩萨。
魂魄渡不了,倒妄想起渡人来了。
“白纱,你说张小宝和温婕到底算不算是同一个人。”
孟姜自顾自自说自答起来,“你知道一个哲学理论吗?”
“就是一个人不能踏入同样的一条河流。因为河水是不停流动的,你此刻踏入和你下一分钟踏入的就不是同一条河流。”
“同样,温婕死了,魂魄虽然在张小宝身上,但是躯体不一样,所以严谨来说也不能认定张小宝就是温婕。”
“这是哲学意义上的理论支持。还有一个生物学上的说法,是说人身体的细胞会在七年时间轮换一遍,那么就算是论躯体,张小宝也不是温婕。”
“所以,无论是哲学意义还是生物学意义,张小宝就是张小宝,温婕就是温婕。”
白纱探头出窗看到头顶北斗七星,千百年来,它就是这样,偏安夜空一隅,那么北斗星还是这颗北斗星吗?
她不知道,她无法回答孟姜的问题,因为她想知道:我还是那个我吗?
或许不是,又或许是。但愿不是。***
“屠城!”
定国将军站在肃州夯土城墙楼上,掷下令旗。
不过屠城的令旗没有掉落,而是被骑马奔袭而来的负责传递战报的信使苏未一箭射入城墙。
白纱站在城楼上到苏未一脸急迫与殷切,似乎只有他在关爱世人。
白纱勾了勾手指,命他进城来。
苏未的马蹄前脚迈入城门,后脚身后的城门就关闭了。
苏未下马,上了城楼,西北的风沙下,城楼上插着的“定国”旗帜猎猎作响。
“你阻止我屠城?”白纱睥睨着单膝跪着的苏未。
“将军,这城里都是普通百姓,屠城的话就太滥杀...”
他咽下了“无辜”二字。
白纱挑眉,“我是将军,你是士兵,你胆敢射箭阻止我下令?”她眼睛眯起,从他背上箭筒里抽出一只箭矢。
铁箭冷光,耀着白纱冰冷的面容。
她轻轻吹了一下锋利的剪头,“苏未是吧,你是叫苏未吧。”
“柳城人?你是安遂昌的细作吧?”
苏未忙摇头,又慌地以头抢地,以示清白。
够了,惺惺作态。
白纱握着箭矢的尾部的白羽,将箭头捅入了苏未的胸口。
穿胸而过,滴血的箭头从他背上透出。
她转身,对着副将下令:屠城。
一时间,马蹄踏破肃州城,箭矢射出满天星。
哭声,喊声,哀嚎声,求饶声,弥漫全城。
长矛刺入身体,长刀隔开喉咙......献血渗入土路,土墙,土房,使得土黄色变成赭石色。
天空也变成了红色。
打仗,只论输赢。
哪一日若神都城被破了,会有人怜悯城中人吗?
不会,破城的将领会想:这是大本营,城中遍布残余势力与数不清的细作。
所以,与其费力分辨平民与残余,不如趁着破城之势而屠城。
成王败寇,哪个不是满手鲜血。
白纱沾染的鲜血太多了,所以上天惩罚她渡魂做煞吗?
与其怪苍天,不如怪人为。
怪那贪心不足的人心,怪君王,怪邹行之,怪陈无离,也怪我自己。***白纱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在夜灯下呈现光怪陆离的扭曲面容。
她问孟姜:“那我还是我吗?”
孟姜摇了摇头,她说:“一个人不能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
说完,她又点了点头:“别人说她是不是同一个人不重要,重要是自己如何看自己。”
白纱撇撇嘴,笑了:“你真是,一会儿哲学家一会儿成功学家。”
孟姜撇了她一眼:“我估计你是太长时间没睡到二十五岁以下的男人,才会多愁善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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