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屹赶过去的时候，林栀正站在马路对面和交警交涉。
　　这些天刚降了温，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沈斯屹心底无端生出几丝莫名的情绪。
　　林樟的那场车祸给林栀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刚带她来京北时，路上车一多她都怕得不行。
　　他帮她找了心理医生，治疗了许久，才让她渐渐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但是依旧好几年都不敢坐在副驾驶上。
　　后来林栀到了考驾照的年龄，沈斯屹什么都没提。
　　他觉得有他在，家里也有司机，林栀不会开车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让他没想到的是，林栀主动提出说要考驾照，想学开车。
　　她一直是一个勇敢又坚强的小姑娘，就像现在一样。
　　车祸现场一片混乱，她身后是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
　　她还是走出了车门，虽然垂下的双手有些颤抖，但是依旧在勇敢地沟通。
　　沈斯屹忽的又想起了初见她那天，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
　　她倔强地蹲在林樟的墓碑前，明明难过得要命，却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林栀那边似乎已经快要沟通完了，交警开了张单子递给她。
　　沈斯屹快步走过去，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帮她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自从沈斯屹到了之后，林栀全程没再怎么讲过话。
　　她在一旁静静听着他打电话，听他和保险和街道的相关人员沟通。
　　所有的事情很快被他有条不紊地处理好。
　　沈斯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栀栀，走了，我们回家。”
　　林栀忽然鼻子一酸。
　　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发抖：“沈斯屹，你能抱抱我吗？”
　　沈斯屹怔愣了片刻，而后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熟悉的木松香味扑鼻而来，林栀眼泪再也止不住。
　　沈斯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他说：“栀栀，我在。”
　　这个拥抱没停留太久，沈斯屹就松开了她。
　　林栀知道，沈斯屹向来很守分寸，对她最亲昵的肢体接触也无非是抬手揉一揉她的头发。
　　偶尔几次背她或者抱她也是因为一些突发的意外，让他顾不上那么多。
　　这次的拥抱，或许对他来说，已经算是逾距了。
　　林栀轻轻叹了口气，跟着沈斯屹回到他的车上。
　　车子迟迟没有启动，沈斯屹看着她，仿佛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
　　林栀掐了掐掌心，终于开口：“我刚刚好像看到了林樟。”
　　沈斯屹没应声，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可是林栀却觉得那些话像是哽在了嗓子口，怎么都讲不出来。
　　她的身体又开始发抖，掐着掌心的指甲也用了些力气。
　　沈斯屹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指掰开：“栀栀，可以不说的。”
　　他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那只手，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抚摸着她掌心留下的红色指痕。
　　“别伤害自己，这不是林樟想要看到的。”
　　……
　　林樟去世那年，林栀十二岁，刚刚升入初中。
　　那年放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她考了第一名。
　　于是tຊ她兴高采烈地给正在京北读大学的林樟，打了电话。
　　林樟也很高兴，承诺她放寒假了一定给她带礼物回去。
　　林栀兴奋地数着日历等啊等。
　　最后却等来了林樟的一盒骨灰。
　　他们说林樟在去给她买礼物的路上，出了车祸。
　　他们说林樟当时伤得很严重，人还没被送到医院抢救室，就死了。
　　她不相信，林樟一米八几的个子，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被装进了这么一个小盒子里了呢？
　　是不是林樟觉得她是个拖油瓶，不愿意回来了，所以才故意骗她？
　　可是她明明已经在努力听话了，她努力学习，努力考第一名，努力不给别人惹麻烦。
　　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为什么林樟也要离开她？
　　……
　　林栀通过车窗外的后视镜去看身后的车祸现场。
　　轿跑的火已经浇灭了，救护车的担架上躺了一个被白布遮住的人。
　　林栀死死地盯着那个镜子：“沈斯屹，当初林樟死的时候，现场也是这样的吗？”
　　沈斯屹闭了闭眼，仿佛也在回忆一段很痛苦的往事：“不一样。”
　　林樟的车祸现场要比现在惨烈更多，林樟的死亡过程也更痛苦。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忍心将这些说给她听。
　　林栀终究没有去问有什么不一样，而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话：“那你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吗？”
　　沈斯屹缓缓开口，将林樟的话复述出来：“林樟去世之前，说希望他的妹妹能够平安快乐。”
　　“还说，希望我能帮他照顾好你。”
　　沈斯屹抬手覆上她的眼睛，遮挡了她的视线：“栀栀，别去看了。”
　　林栀的睫毛轻轻划过他的掌心，而后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沈斯屹再次叹了口气，用手掌帮她把眼泪擦掉，声音很轻，却带着深深的自责：“林栀，对不起。”
　　许久之后，林栀再次开口：“沈斯屹，我们去江城看看林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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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栀请了两天的假，跟着沈斯屹一起回了趟江城。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来看过，林樟墓碑前的花很新鲜，石碑也是一尘不染。
　　林樟墓碑的后面是他们爸爸妈妈的墓碑。
　　整个墓园的墓地排列呈圆弧状，看起来好像爸爸妈妈在抱着林樟。
　　林栀在林樟和爸爸妈妈的墓碑面前说了许多话。
　　说她已经不再是一个遇到事情就哭鼻子的小孩子了。
　　说她这些年过得很好，说她现在有一份很满意的工作。
　　说她交到了很多好朋友，还说有很多人喜欢她。
　　沈斯屹一直站在林栀的身旁陪着她。
　　林栀说到最后，忽然转头看向他：“沈斯屹，你能不能暂时离开一下？”
　　沈斯屹笑了笑，按照她的要求走远了些。
　　确认沈斯屹应该听不到了她的讲话。
　　她摸了摸林樟的墓碑，小声开口：“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斯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