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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波波,我跟你说过多少回,我最烦的人呀,就是那些咒相师了。一天天的好像手机长在了手上了一样,不是在翻河洛app,就是在翻短信。都什么年代了?还短信?让他们接个电话,就跟要他们命了一样。还总臭着一张脸,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最新一代仿生机器人呢?你还往我面前带?小心我拉黑了你。”
  说这话的,是一位穿着苏格兰裙,留着一头笔直长发,左右眼各戴着红、蓝两种颜色美瞳,涂着厚重眼影儿,抹着绛紫色口红,脸上甚至还涂了一层十分细腻粉底的时尚男士。他这浓重的装扮,让旁人一时分不清究竟多大年纪,但举手投足之间的妖娆和活力,至少也能印证他始终活在青春洋溢的状态下。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刚过,青天间酒吧照例是人满为患,民谣歌手弹奏的吉他,与酒吧音箱正播放的背景音乐正相互拉扯着。
  喝酒的节奏才刚刚开始,大家高谈阔论,热情洋溢,距离喝大喝吐的程度,尚且还有一两个钟头的余量。
  “卡西姆,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也得看看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呀?老马都跑回南丫岛了。你就帮帮忙,把你知道的跟这位小凌哥说一说,又掉不了你的一块肉。”
  酒吧角落一处卡座前,波波波带着凌宗夏来到了这位名叫卡西姆的时尚人士面前,而在此之前,她还好不容易劝走了正在找卡西姆算塔罗牌的三位女中学生。
  “哼,嫌弃。”卡西姆傲娇的别过脸去,一头秀美的长发随着头部扭动而短暂甩飞了起来。他自顾自玩抚摸着自己精心做好的美甲,呵护有加,全然不正眼去看凌宗夏一眼。
  “亲爱的,求求你了,你就当卖我一个面子?”波波波弯腰趴伏在卡座前的方桌上,双手撑着下巴,做可爱状讨好着卡西姆。
  “哼,嫌弃。”卡西姆把脸别更远了,甩起的秀发还打在了波波波的脸上。
  波波波直起身,缓缓吸了一口气,大大的黑框眼镜后面,眼神迅速变得犀利起来。
  “大铁超,给你脸了是吧?信不信我把你美甲全撅折了!”她一改以往温柔的样子,双手叉腰,犹如骁勇善战的女悍匪一样,冲卡西姆大吼了一声。
  这一吼,如雷贯耳,一度让青天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卡西姆吓得不行,当然,对他来说,更多的还是囧得不行。他如此时尚潮流的人,竟被人大庭广众直呼真名,这以后哪里还有脸再来这里摆摊。
  “要死啊你,小点声小点声,”他赶紧垂着头,用长长的秀发遮挡住脸,一边如小鸟扑翅般飞快的挥着手示意,一边认输的小声说道。“赶紧坐下,赶紧坐下。”
  “那,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小凌哥,我先去忙了。”波波波没好气的说完,转身走回吧台,过程中还不忘招呼客人们接着喝酒接着乐。
  片刻后,青天间再次恢复到热烈的氛围之中。
  凌宗夏在卡西姆面前坐了下来,他保持平静的说道:“拜托你了。”
  卡西姆翻了一个白眼,依旧是一脸极度嫌弃,但碍于波波波的“淫威”,也只能就范了。
  “你是想知道澳比餐厅呢?还是南澳本地的咒相师呢?”他用傲娇的口吻先问了道。
  “据我所知,奥比餐厅代表的就是南澳本地的咒相师。”凌宗夏回答道。
  他的这番回答,其实也很间接的表明了,自己想要打听的,的确是本地咒相师的情况。只不过,他之前因为寻找奥比餐厅遭到了近乎致死性的埋伏,显而易见,奥比餐厅背后一定隐藏着更为重要的秘密。
  “切,真不知道你这‘据我所知’是从哪里来的,南澳本地咒相师跟奥比餐厅咒相师,根本不是一码事好吗?”卡西姆没好气的说道。
  他简直不想多看凌宗夏的脸,于是顺手拿起了搁在桌角的塔罗牌,看似心不在焉的玩弄了起来,手法很娴熟,几乎只用一只手就能完成洗牌、抽牌、布阵等等所有流程。
  “不过,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奥比餐厅确实是南澳仅有一脉咒相师了。我猜你已经在河洛上查过南澳咒相师了,是不是有人发帖说,奥比餐厅的咒相师跟本地其他咒相师一起都消失,对吧?”停顿了片刻后,他阴阳怪气的又发了一问。
  “是。”
  “屁咧,那帖子不知道是那个小屁孩瞎编的。严格来说,是奥比餐厅咒相师,先让本地其他旁系的咒相师消失了,然后只剩下他们独一门,在南澳活跃了十几二十年,再到后来填海,他们也跟着那家奥比餐厅一起消失了。”
  “他们让本地其他咒相师先消失了?”
  “是的,奥比餐厅清理掉了本地其他的咒相师,一个不留。”
  卡西姆的语气渐渐显得严肃起来,而他的目光,却始终一直盯着自己的塔罗牌,若不是因为男性的声线,这一刻倒真像是一位深受情伤的忧郁女子。
  “清理掉了?”凌宗夏有些诧异。
  “就是字面意思。运气好点的,被迫彻底搬离了南澳,运气差点的,逼他们自己致仕,当然,更差点的,听说是直接做掉了。”
  古时官员退休或者辞官,被称为致仕。放在现在,名义上一位咒相师致仕是指引退,但实际上并非那么tຊ简单,致仕的咒相师,是需要彻底“决断”自身所掌握的三相术,大致等同于武侠小说里的废掉武功。
  凌宗夏并不知道一位咒相师究竟该如何“决断”三相术,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乃至自己父辈、祖辈的经历之中,就从没遇到过咒相师正式选择致仕的情况。
  咒相师大多都能预判到自己的归宿,因此到了一定时间后,他们会选择自行销声匿迹,至于一身所学,若找不到传人,那就随着本人一起慢慢消亡。然而,也有相当一部分咒相师,因为滥用三相术,导致自己会沦落到不得善终的结局。
  而无论是那一种结局,都不会出现决断三相术。
  “大概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吧,奥比餐厅完成了本地的大一统,成为南澳唯一一脉的咒相师。老弟,那时候你估计还没出生呢,当时的奥比餐厅,在南澳可是十分凶残的。。”
  “八十年代后,各地咒相师的人数开始大幅锐减,南澳一共不到一百万人口,本地咒相师理应不会很多,他们为什么还要清理掉其他同僚呢?”
  “这我哪知道,别说这是你们咒相师圈子的事,就你们咒相师一天天面无表情、生人勿进的德行,忌讳这个又忌讳那个的,叫你们多说两句话就好像会泄露天机似的,你们会把自己的想法随便告诉别人吗?”
  卡西姆一通无情的吐槽后,拿起还剩半杯的莫吉托,翘着兰花指,用铜制吸管精细搅拌了一下杯底,小口优雅的喝了起来。
  “不过说来奇怪,他们在清理掉其他旁系咒相师后,反而变得十分收敛。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只做两件事,一件你应该知道,那就是大搞特搞三相学术,动不动就发起全国性的实验;另外一件你肯定不知道,那就是他们很用心的开始做料理,他们做的料理,哦买噶,那是真的真的超级好吃。”他继续说着,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还十分夸张的拖长了发音,整个人也变得兴奋起来,就仿佛是在跟好闺蜜分享自己绝妙的探店经验一般。
  不过这股兴奋劲儿,很快就消失了。
  “不过可惜,现在吃不到了。”他再次恢复到刻薄高冷的样子。
  “奥比餐厅的咒相师不止一个人吧?”凌宗夏问道。
  “都把整个南澳的咒相师全清理掉了,那当然不止是一个人了。好啦,我再跟你说说我知道的奥比餐厅吧。他有两代老板,把餐厅前后经营了差不多五十年。你应该好奇,区区一家餐厅,怎么能称得上‘一脉’。没错,因为餐厅第一代老板把他的几个儿女,还有他哥哥弟弟的儿女们,全部训练成了咒相师。看出问题了吗?”卡西姆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煞有其事的朝凌宗夏挑了挑眉毛,提示自己的话里隐藏着一条及其关键的线索。
  凌宗夏很快就意识到卡西姆所说的问题是什么,第一代咒相师老板,竟然将家族下一代全部训练成了咒相师,而这绝非是寻常咒相师能做出来的事,或者说,愿意做出来的事。
  尽管他的师父同样是家族里的一位长辈,但师父这一辈子也就只招收了自己一位徒弟,并且在正式招收之前,还曾进行了长达三年的各种测试、推演和筹备,以确保这一段师徒关系的安全和稳健。
  现代社会里,咒相师之所以越来越少,很大程度上就是这门技术风险和收益难以成正比,比起民间流行的那些精简版占星、堪舆、算命来说,实在不易于流通,以至于造成了鲜有新人愿意投身此道的困境。
  缺少新鲜血液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老一辈的长者们大多深知三相术的风险,极少愿意让身边的近亲来继承衣钵。
  就好比这间民宿的老板马关胜,他的父亲一直不希望他接这个桩。更别说,他父亲还并非是咒相师,仅仅只是咒相师世界里一位辅助性工种,并且到头来也落得死于非命的结局。
  但奥比餐厅第一代老板却反其道而行,凭一己之力,培养了出了一个咒相师家族。纵观过往历史,以宗族性质活动咒相师群体,通常都是极端狂热的一类咒相师。他们连至亲之人的安危都可以不顾,可想而知都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如果真是如此,想来,在奥比餐厅最鼎盛的那十几年里,由南澳咒相师发起的全国性三相学术实验,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按理说,一个咒相师家族的诞生,应该会引起大家的关注,至少,会引起咒相师公会的关注。”凌宗夏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不说我都以为你们咒相师公会已经解散了。”卡西姆不掩讥讽的说道,他继续开始玩弄塔罗牌,自己该说的差不多已经说完了,一点也不想再跟眼前这个男人有瓜葛。
  “奥比餐厅虽然关门了,但波波波告诉我,它现在好像变成了一家大排档。”凌宗夏问。
  “我也听说了,变成大排档谁还去啊,反正餐厅关门之后我就没去了。”卡西姆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他的注意力渐渐转到了塔罗牌上。
  “那经营奥比大排档的人,还是那个咒相师家族的人吗?”凌宗夏又问。
  “我没听说过,我也不关心。不过你不是打听到了嘛,本地所有咒相师都在十五年前销声匿迹了,理论上来说,这句话没错。奥比餐厅是本地最后一脉咒相师,他们消失了,本地咒相师就消失了。”卡西姆不仅心不在焉,甚至变得有些不耐烦。
  他玩弄塔罗牌的手法越来越快,单单说话的工夫,已经换了三套不同牌阵。他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投入,正逐渐向凝重转变。
  凌宗夏本来还想询问奥比餐厅的咒相师为什么会消失,但很快又意识到,卡西姆应该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如卡西姆所言,咒相师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谢谢。”他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你给我等等。”卡西姆抬手制止了准备离去的凌宗夏,但他的目光却死死落在第四轮塔罗牌的结果上,“要死啊,难怪波波波那么想帮你,原来你就是他的夺命情人啊!”
  “什么?”凌宗夏十分疑惑。
  “波波波,你给我死过来。”卡西姆突然扯着嗓子向吧台后面叫了一声。
  好在酒吧里的许多客人们在这会儿都已经喝上头,大呼小叫变成了正常状态,安安静静反倒是沦为了异类。
  波波波给一桌客人送去半打冻啤酒,一边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小碎步的跑了过来。
  “要上威士忌了吗?”她对卡西姆问道。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要是你遇到了夺命情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卡西姆叉着腰,脸上是一副被闺蜜深深伤害后的愤怒。
  “丢,我之前就是配合你玩玩,我又不信这个!点不点东西,不点我要去忙了。”
  “波波波我快被你气死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家伙会害死你的。”
  “丢,你气死我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不说了,我去忙了。”
  “啊啊啊,你走一个试试?啊啊啊,你还真走?你给我回来,听到没?”
  波波波最终没有理会卡西姆,而卡西姆除了气得跺脚,也无计可施。
  一旁的凌宗夏听着二人的对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塔罗牌,最后一轮只翻了一张牌,也许天狼星牌阵。牌面是教皇。他不知道卡西姆究竟算的是谁,也因此无从知晓是该用正位还是逆位去解读这张牌。
  “你刚才再占卜?”他问道。
  “对啊,我们又不像你们那样,还得先知道生辰八字才能开始算。塔罗牌比你们纯粹多了,只需要心力就足够了。”卡西姆没有好脸色的说道。
  “你刚才占的什么?”
  “要你管?我警告你,离波波波远点,最好是再也不要联系了。听清楚了,我说的是,从这一秒开始。”
  卡西姆说完,收起了他的塔罗牌,推开凌宗夏走出了卡座。他经过吧台时,特意放慢脚步看了一眼波波波,见波波波一点都没打算挽留自己,一跺脚,生着闷气冲出了酒吧。他骑上了与波波波同款但不同色的小摩托,一拧油门,小摩托发出了一声怒吼,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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