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忙碌的董战歌，今天格外悠闲自在。
他去附近的河里洗了个澡，又将多日未刮的胡子理得干干净净。
“哎，战歌，上次看你这么认真洗澡刮胡子，还是结婚前一天吧？”
张卫国大笑说道：“咋了？这是打算和我也结个婚？”
“结你大爷！我这辈子就郁如烟一个老婆！”
董战歌将手中的刮胡刀扔在张卫国怀中，笑着说道：“把你也拾掇好，回头抗战接我们时，万一认不出你可怎么办？”
“他敢！”
张卫国挑眉说道：“钟抗战这小子要是敢认不出我，我就弄死他！”
“弄死他？人家都是个鬼了，还怕你弄死？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徐德胜正在给老婆写信，抽空抬头还不忘嘲笑张卫国。
“就你话多，你老婆一向彪悍，回头不得把你的尸体从棺材板里拉出来鞭一顿？”
吴扬威凑过来，想要偷看徐德胜在写什么，却被一脚踹开。
听到这话，徐德胜哈哈大笑。
“老子到时候就一把骨灰，我老婆怎么鞭尸？她最多就是把骨灰给扬了！”
郁长风走过来时，就看到董战歌正在换上新的军装。
“战歌，你过来一下！”
他将董战歌拉到一旁，正色说道：“在烈士陵园里，我答应你老婆，要保护你，尤其是八月二号这天，说什么都不能让你上战场！”
“去你大爷的！你踏马为了和我争这份功劳，连我老婆都拉下水了？”
董战歌笑骂道：“我告诉你啊，别和我抢，好不容易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我可不会让给你！”
郁长风在得知董战歌要以突击队队长的身份端掉敌人火力点时，他的腿有点软。
本以为郁如烟那番话是瞎诌，但谁承想竟一语成谶！
八月二号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些！
“董战歌，我不是骗你的，你老婆真的对我说过这些话，她说她做了梦，说你会牺牲，她求我保护你，甚至……给我跪下了！”
郁长风拉住董战歌的手腕说道：“你别去，我替你去执行任务！”
听到郁如烟竟然为了他而给郁长风下跪，董战歌眼神里满是震惊。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只能一声愧疚的叹息。
“等将来见了她，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董战歌笑了笑，挣脱开郁长风的钳制。
“别说是你，哪怕是她站在我面前，也不能阻拦我的决定！”
他眯眼望向远处的176高地，声音里带着坚定。
“我要去带我的兵回家！”
郁长风心中颇为难受，那是一种道不出的感觉，就像是他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尤其是想到郁如烟，尤其是想到她含泪的眼睛，他就觉得愧疚。
无力坐在地上，郁长风仰头看，透过斑驳的树杈，隐约看到细碎的日光与蓝天。
他的眼皮有点沉重，明明耳边清楚听到战友笑闹的声音，可脑海里却浮现出一段陌生的记忆。
他看到了姜楠。
她躺在产床上，肚子浑圆却了无生机。
医生与护士在旁边大声喊道：“姜楠，快用力啊，胎儿快要窒息了！”
“我丈夫死了！”
姜楠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她怔怔看着护士说道：“他们说，我丈夫在清晨时分牺牲了，你们知道我丈夫叫什么吗？他叫郁长风！”
“我不想生了，我也不想活了，医生，求求你让我去死，我带着他的孩子，一起去九泉之下陪他！”
孕妇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医生见状只能临时改为剖宫产。
郁长风在恍惚之中看着姜楠被推进手术室里，看着她的肚皮被剖开，看着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女婴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婴儿的啼哭声像是天籁，让人忍不住想落泪。
画面一转，是个长得可爱乖巧的小女孩，正跟在姜楠身后啼哭。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别的小孩嘲笑你没爸爸，他们说错了吗？郁如烟，你离我远一些，我不想看到你！”
温柔善良的姜楠，像是全天下最刻薄的母亲，对着无辜的孩子失控大吼。
小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再哭，只是抓住母亲的衣襟小心翼翼说道：“妈妈，我不哭了，你别生气！”
姜楠不说话，只是在晚上女儿睡着之后，她蹲在床边摸着她的脸，哭到情难自禁。
“郁长风，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们？我明明很爱我们的女儿，可是一看到她，我就发了疯似的想你，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这一刻，郁长风的心疼到无法呼吸。
他们这些当兵的，从来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以为死便死了，从未想过他们牺牲之后，留在世上的人有多么痛苦。
脑海里的画面一直在变幻，姜楠心脏病去世了，他们的女儿成为孤儿，艰难孤单长大，却重病住进了医院……
郁长风丝毫不怀疑这些画面的真实性。
他坚信这是发生过的，他知道那个躺在病床上即将去世的女孩就是他的女儿，郁如烟。
原来，他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早已经当了父亲啊！
“爸爸！”
奄奄一息的郁如烟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她那张枯瘦的脸庞忽然变得丰盈红润，细细看去，竟是董战歌妻子的模样！
郁如烟对着他笑，说道：“爸，原来人在临死之前，真的会见到思念的人！”
“爸，我在梦里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叫董战歌，我好爱他，我好想好想保护他，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郁长风眼眶满是泪。
“好，爸会帮你完成梦里的心愿，爸会保护好你爱的人，如烟，你和你妈妈，都要幸福！”
……
梦境戛然而止，郁长风猛然惊醒。
他睁眼，才发现天竟然黑了，而董战歌等人早已没了踪影。
郁长风霍然起身，随手拉住一个正在转运弹药的小战士问道：“董战歌呢？”
只见小战士一脸悲怆与敬佩，哽咽说道：“董副营长他们已经出发半个小时了！”
听到这话，郁长风心中咯噔一下。
他甚至顾不上请示上级，就那么抢过战士手中的枪支与炸药，飞也似的往176高地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