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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号,南疆边境前线。
黎明时分,前线指挥室里的气氛很是低沉。
“昨晚凌晨,敌人潜伏至我军阵地前六百米地段内,经历两轮炮击之后仍未暴露,于凌晨三点摸上我军阵地,双方展开激烈交火。”
简陋的会议室里,董安澜的语气很是沉重。
“我守卫部队伤亡惨重,176高地被敌方占领,你们说说,接下来该怎么打!”
176高地有着极为特殊的军事意义,谁占据176高地,谁就能控制3号公路与河口一带,就能成为插入敌人眼中的一颗钉子。
现在,敌人占据了176高地,就无疑是将钉子钉进我们的眼中,这是威胁,也是耻辱!
“抢回来!”
一名团长拍着桌子吼道:“不计一切代价将176高地抢回来,组建突击队,我当队长!”
仗打到这种地步,双方都已经打红了眼,我军的铁血男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谁敢侵犯国家领土半寸,就端起枪将对方打到亲姥姥都认不出来!
董安澜点了点头,环顾四周。
“我同意组建突击队,炮兵火力掩护下,由突击队端掉敌人隐匿钳制我方的两处暗堡,随后大部队进攻,明天天亮之前,176高地要回到我们手中!”
现在的问题就是,谁去执行这个有去无回的突击任务。
一场又一场的战役里,大家都知道突击队意味着什么,但凡是突击队的成员,几乎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不说远的,就十天前那场收复1442高地的战役,二十人组成的敢死队负责端掉敌人的机枪点,给大部队打通进攻的道路。
我军大获全胜,可那二十位敢死队的英雄却无一归来。
事后清扫战场寻找英雄遗骸,二十个身强力壮的铁血硬汉啊,最终只装了半麻袋……
位于野战医院几百米外有个瀑布,周边景色很是优美。
没人知道这个瀑布叫什么名字,也没人欣赏这鬼斧神工的大自然美景,因为这里是“洗尸台”。
每一位牺牲的战士,每一个尸身完整的英雄,都会在“洗尸台”清洗干净身上的血渍,然后入殓火化回家,长眠在烈士陵园里……
“我去!”
指挥室门口,一个胡子拉碴的军人举手报名。
他逆光而立,以至于董安澜无法看清楚他的模样,可这熟悉的声音,他依然认出了对方是谁。
他的独生子,董战歌!
董战歌在外面偷听很久了,因为176高地牺牲的战友,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相处,他亲眼看着他们从懵懂无知的新兵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优秀军人。
他亲自带领他们离开家乡上战场,昨天上午他们还聚在一起吃饭聊天谈笑风生。
可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的兵都死了!
不收复176高地,他的兵就回不了家,他们就只能躺在这湿热的山里腐烂,成为敌人的战利品。
他亲口答应过他的兵,一定要带他们回家,不论生死!
“战歌,别胡闹!回去!”
一名看着董战歌长大的团长变了脸色,起身就要将董战歌往外推。
“我不走,我的兵还在176高地上呢,我要把他们都接回来!”
董战歌挣脱了团长的手,大声说道:“一共三十二名战士,最小的二十,最大的二十三,四川人居多。”
“你们知道的,四川人都恋家!”
已经见多了死人,董战歌早已麻木。
他眼底无泪,声音平静,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与坚韧。
董安澜挥手示意那个阻拦董战歌的团长坐回到原位,又示意董战歌站在自己面前。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报告首长,我知道!”
董战歌敬了个军礼,大声说道:“我知道去了之后就回不来了,可我不在乎,从我踏上战场开始,我就把自己当成了死人!”
“我是他们的营长,我要带他们回家!”
看着儿子眼神里的坚定,董安澜微微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眼时,眼底已经满是坚定与平静。
“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看着父亲的眼睛,董战歌笑了。
“该交代的都在遗书里,放在我妈那里,但我还是想再拜托您,照顾好如烟,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过得幸福些!”
董安澜点了点头。
“这个你放心,你妈很疼爱如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那我就没什么要求了!”
董战歌笑得平静坦然,他临出门时,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走回到董安澜面前,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给父亲磕了三个头。
“自古忠孝两难,儿子不孝,不能给您与母亲养老,你们保重!”
说罢,他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指挥所。
董安澜的嘴唇在颤抖,他目送着董战歌离去的方向,霍然起身伸出了手,旋即又无力垂落,重重坐回到椅子上。
有人忍不住劝道:“首长,您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必要让他……”xl
“我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
打断下属的话,董安澜嘶声说道:“你给我记住,每一个兵都是父母的儿子,都是一个家族延续的希望,他们能为国捐躯,我董安澜的儿子为什么要苟且偷生?”
“突击队队长由董战歌担任,尽快制定突击方案,天黑时进攻,明天这个时间,我要站在176高地上祭拜英烈!”
也要以父亲的身份接他的儿子回家!
很快,突击队的名单就送上了董安澜的手中。
看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戴安澜的眼神变了。
“徐德胜,张卫国,吴扬威,李耀祖,包括战歌,他们都是大院子弟!”
负责组建突击队的团长几乎哽咽。
“首长,让我来当这个队长吧,我们几个团长商量好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上,让这些年轻孩子们好好活着!”
董安澜合上了文件夹。
“你们有你们该担负的责任,战场上没有身份贵贱之分,只有职责不同,既然董战歌是队长,那就由他说了算!”
这帮从小到大偷鸡摸狗砸玻璃的臭小子们。
明明还觉得他们是调皮捣蛋干坏事的淘气孩子们呢,怎么一转眼,都成顶天立地无畏生死的男子汉了?
董安澜觉得眼眶很疼,疼到眼睛里一直涌出液体,像是眼泪,咸湿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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