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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厅外,秋菊报了一声:“老夫人,凌燕小姐来了,说是想陪老夫人一同会客。”
  苏老夫人微微挑眉,小声道了句:“她怎么来了?”倒不是苏老夫人不待见这个外孙女儿,而是她为了避免生事端,宴请陆宝儿来傅府都是掩人耳目的,至少没有张扬。除了她院内的心腹知道,其他下人就算知晓什么也不敢碎嘴。那么十香院的人又是打哪儿知道的事?
  也就是说,她院内有人被程凌燕收买了,专门做她的耳报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苏老夫人从前对程凌燕太过溺爱了,一些逾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又觉得程凌燕行为处事处处触着她的逆鳞,让人难以忍受。
  苏老夫人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毕竟是跟着她多年的陪房嬷嬷,没人再比赵嬷嬷懂她的心思了。
  赵嬷嬷也觉得程凌燕小姐太过小家子气,记得有一次,二房的傅婉从外祖家得了一匹上好的紫萝绸,这是打了湘三娘的印,湘三娘专门为宫中定制布匹宫裙,鲜少朝外贩货。是以,傅婉的紫萝绸很是珍贵,京都独此一份。
  她将那紫萝绸裁了一身马面裙,请闺中好友来家里玩耍,特地炫耀身上新制的衣衫。程凌燕见着了,也觉得好看。
  一打听是紫萝绸的布匹,便想向傅婉讨几尺布头裁个小袄子。
  傅婉早看程凌燕不满很久了,毕竟她是外姓小姐,傅婉才是傅府正经小姐,于是张口便道:“这是我外祖父赠我的,他不愿我分给其他人。”
  话说到这份上了,程凌燕要点脸皮也知道不能再讨,偏生她听不懂弦外之音,追着道:“既然这紫萝绸是送了你的,便是你的东西了。你想分我一些又如何,合情合理不对吗?你外祖父又怎会说三道四呢?”
  她讨漂亮衣裳心切,也不知道这话说得没规矩,显得她眼皮底子很浅。
  傅婉笑出声:“我都说了不愿给你,你怎么还讨呢?你要是真喜欢,和祖母要不就行了?你不是说祖母最疼的是你吗?那我这紫萝绸还有什么稀罕的!”
  傅婉实际上也很想讨苏老夫人欢心的,毕竟是她正经祖母。然而苏老夫人心疼傅瑶,所以这些年专宠程凌燕,倒是将正经的孙女儿给忽略了。
  程凌燕心里憋不住事,转头就跑到苏老夫人面前哭,歪曲事实,说她是程家人,不姓傅,所以表姐们都心里对她有成见。这话说得梨花带雨,哭得苏老夫人心肝都软了。
  不过苏老夫人也不是蠢的,她是心疼这个外孙女儿,可她也心疼孙女儿,所以孩子间小打小闹也并不放在心上,更不会为了程凌燕强出头,伤了孙女儿的心,顶多给程凌燕多些赏赐补贴她。
  在苏老夫人心中,这些都是小辈呢,玩闹不合不是常有的事,哪能每次都由她升堂断案,论孰轻孰重的!
  傅婉和程凌燕争执的话被人学给了二房太太听,气得二太太直接让傅婉禁足几日,罚抄诗经一百遍。
  二太太转头将剩下的紫萝绸送到程凌燕的房中,给她赔礼道歉。倒不是怕了程凌燕,而是二太太觉得自家娇养的傅府小姐,居然和程凌燕为了一尺布头争论不休,堕了贵族小姐的脸面!
  二太太骂傅婉时,还厉声道:“她姓程,你姓傅!你外祖父乃是荆州刺史,你祖父是正二品大员!你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她算什么?!纵容有老安人宠她,可她没了老安人,她算什么?!阖府上下,你看看你几个堂姐堂妹可有和她过于亲昵或是争些蝇头小利?!你竟然自甘堕落到和一个打秋风来的表亲小姐争衣衫!丢不丢人?”
  傅婉也懂了二太太在气什么,打那儿以后,程凌燕要什么,傅婉也就大大方方给她。私底下撇撇嘴,面子上却还会笑脸相迎。程凌燕还以为苏老夫人给了傅婉警告,所以她才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得意极了。
  那事儿以后,赵嬷嬷也就懂了程凌燕的性子。她不太喜欢这个表小姐,平日里想着老夫人喜欢,也就不多说了。
  如今机会来了,她护主心切,总要给程凌燕一点颜色瞧瞧,让她明白这傅府可不是没规矩的程家,就算苏老夫人再宠她,尊卑可乱不得!
  赵嬷嬷撩起珠帘来,走出花厅给程凌燕见礼:“凌燕小姐怎么来了?老夫人还在休息呢!”
  “休息?”程凌燕没明白赵嬷嬷怎会说这样的话,下意识支支吾吾:“可我听红酥说,老夫人起来了,还在花厅会客……”
  “哦?红酥?”赵嬷嬷眯起眼睛,咬着牙,发了狠话,同一侧的秋菊唱戏:“去把那个叫红酥的丫头找来!我倒要看看十香院的什么奴仆,竟敢做起那耳报神,编排起老夫人院子里的事情!”
  说完,赵嬷嬷转头,色厉内荏地对程凌燕道:“凌燕小姐先回去吧,老夫人当真还没睡醒,待会儿要是起来了,奴婢再派秋菊来给你说一声可好?”
  在满院子下人面前,一个苏老夫人跟前有头有脸的老奴竟敢当众责罚她的贴身丫鬟,这无疑是踏上程凌燕的脸了!她……她一个做奴婢的,凭什么啊?!
  程凌燕气得不轻,提高了音量,说:“伙房的人明明在做会客的糕点,你看,还有丫鬟端着糕点进进出出,这又怎会是没醒来呢?”
  她撩起裙下摆,作势踏上台阶,急切地道:“我不管,我就要见外祖母!”
  赵嬷嬷见她任性妄为,软硬不吃,此时朝一侧踏步,拦在程凌燕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睥着程凌燕,眉眼间竟带了几分平日里都瞧不出来的泠然之色。甭管花厅中的陆宝儿是不是真正的外孙女儿,至少赵嬷嬷是从苏老夫人口中得知,这程凌燕一定是假的!
  一个鹊巢鸠占的东西,要不是老夫人宅心仁厚,想着孩子是无辜的,也可惜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她又怎配继续待在府里?!
  赵嬷嬷冷冷一笑,道:“凌燕小姐,老夫人院子里有一规矩你要明白。老夫人说她没睡醒,那就是没睡醒,无论是谁都没资格打扰!”这话的意思就是,甭管是真的睡还是假睡,老夫人不想见客,那就不见,还轮不到她在这里嚷嚷。
  就在这时,红酥已经被秋菊带来了。赵嬷嬷抬着瑟瑟发抖的红酥的脸,重重㧽了她一耳光,骂道:“哪来的贱骨头!竟敢听老夫人院子的墙根!念你是十香院的奴才,这才不发落了你!要让我再知道你做这事儿,别怪我连你老子娘一块儿卖到窑子里去!”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简直就是含沙射影说给程凌燕听的。
  院内的下人虽说早就逃之夭夭,没了旁人看见,可程凌燕还是觉得难堪,眼泪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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