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么夸张?
丝丝嫉妒自昭仁心底腾升,她咬住下唇,说:“侯爷若希望裴姑娘能尽早懂事,还是早些放手为好。有您在她身后替她承担风险,她永远都长不大。”
“再者,她一个外姓的姑娘,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好议亲,是不是?”
陈知衍不知道昭仁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她和裴清并无多少交情。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但道理归道理,真正实施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七年前,陈知衍刚做裴清的先生时,曾经以为,他只要熬到她及笄就可以得救了。
等到她真正及笄那年,陈知衍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而今她又惹出滔天大祸,别说嫁人,连能否安然无恙的生活都说不准,距离他放手的那天,更是遥遥无期。
昭仁鼓起勇气说了这么多话,期待着陈知衍的回答。
但陈知衍并不习惯向旁人袒露心事,浅笑着说:“臣希望能尽早等到那一日。”
昭仁的心彻底沉下来。
这时,院子里忽然出现一位翩翩少年的身影,陈知衍的目光投向窗外,昭仁便适时告辞了。
来人是宋献音,他是陈知衍战友的孩子。
他的父亲和陈知衍多次出生入死,交情匪浅,可惜在最后一次出征中,不幸命丧战场,留下一双不足十岁的儿女和年迈的老母。
此后,宋家就靠着朝廷下发的抚恤金艰难的过活。
陈知衍是重情重义之人,不忍见昔日战友的家人穷困潦倒,时常接济他们,还帮宋献音疏通关系,让他得以进国子监念书。
宋献音自小学习非常刻苦,事事力求做到最好,二十岁时便不负所望地一举得中进士。
在翰林院做了一年庶吉士后,宋献音眼下正面临调任。
今日过来,是想听听陈知衍的意见。
“赵学士想让学生去吏部观政,可学生记得先前学生入翰林院时,您说您希望学生能为民请命……”
陈知衍靠在太师椅上,注视着宋献音:“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宋献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
赵学士赏识他,他自然是想留下来的。
在皇城脚下做官,晋升的机会更大,最重要的是,能深入权力的中心。
但他知道陈知衍一直担心他少年成名,心气浮躁,想让他下到地方做个县令历练几年,有了政绩以后再回京城。
他不想让陈知衍失望。
“您曾与学生说,只有真正亲眼见过民生疾苦,才能更好的懂得何为为官之道,所以,学生想远调。”
“只是,学生的祖母年纪大了,常年卧病在床,小妹也快到议亲的年纪,学生这一走,家中恐无人照料……”
宋献音一壁说,一壁察言观色。
陈知衍静静看着他,至始至终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宋献音看不出来陈知衍是怎么想的,只觉得他一双眼睛深不可测,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紧张得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到了最后关头,宋献音话峰徒然一转,拱手道:“所以烦请先生日后能替学生照拂祖母一二,学生感激不尽。”
陈知衍抬起指尖敲了敲扶手,说:“你想为百姓做点实事,也未必就要调到多远的地方。正好岭阳县空出了一个县令的职位,你若想去,就主动去跟赵学士说一声吧。”
岭阳是帝京的附郭县,离家不过四十里路。
宋献音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眼底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学生明白。”
“下去吧。tຊ”
陈知衍没再说什么,拿起桌上的公文,候在一旁的侍从子玉见状,挽起袖子上前为他磨墨。
宋献音行了退礼,却没有离开,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陈知衍问。
宋献音犹豫了片刻,“学生昨日听闻,裴姑娘不慎落了水……”
陈知衍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慰问,不等他说完,便道:“她没什么事。”
一提起裴清,他的态度似乎颇为冷淡。
宋献音想起少女那张娇媚的脸庞,此时定满是泪水,心中一紧,又说:“先生,裴姑娘心性纯良,突然受此打击,定然很不好过,一时冲动,也是在情理之中,还请先生莫要责怪她。”
陈知衍一愣,抬起头,“你觉得我不该罚她吗?”
“该。”宋献音紧张地说,“裴姑娘固然有错,但她已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看在这份上,您还是不要对她太严苛了……”
陈知衍特意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口中的“惨痛代价”指的是什么。
想来也是奇怪,母亲,宋献音,甚至是昭仁公主,一个个都在操心裴清声名扫地,婚事艰难。
至于裴清她自己有在忧心吗?
陈知衍看不出来。
不过,他们几个人的话,倒是让他意识到应该稍稍重视一下这个问题了。
陈知衍对上宋献音关切的眼神,昨夜母亲的话,忽然在耳旁响起。
“她自毁清白,从此再许不到好人家了……难道,你就舍得把她嫁给那些破落户……”
“你要是不想见微受委屈,不如干脆娶了她……”
一个奇异的念头,在陈知衍的脑海中油然而生。
宋献音被陈知衍目不转睛盯得心底发毛,轻声唤道:“先生?”
陈知衍回过神,对他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
裴清送走宸贵妃后,就往瑶光阁去找陈老夫人。
她原先还在纳闷,陈老夫人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请人到家里来打牌,前世分明没有这桩事,后来听说来的都是交好的世家夫人小姐,仔细一想,心下就明了了。
老夫人这样帮她,她自然要过去帮忙会客。
不想,待裴清走到瑶光阁外,却在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声笑语中,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停下脚步。
“老姐姐今早是刚拜过财神爷么?这手气也太好了,再玩下去,我谢家的老底都要输光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再玩下去了,免得叫人说我在自家地盘上欺负人……”
裴清冷着脸,无视前来领她进门的婆子,转身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