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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于孙鹏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马树文的生活就窘迫得多,他要赚钱照料一大家子。
  他的妻子在家务农,平时还要侍奉公婆,供十三岁的女儿读书。马家有 5 亩耕地,按说已经不少了,只要用心侍候,收成就不会差。
  坏就坏在马家人文化水平都不高,种地只知老三样,不懂如何根据市场需要调整作物种类。
  结果往往是辛苦一整年,打下来的粮食仅够家里人吃,攒不下任何一点闲钱。
  马树文年轻时还好,这些年父母年纪都大了,两个人都得常年吃药。女儿又上了中学,经济上的压力越来越大,马树文只能离家到城里打工。
  要养家的男人哪有什么尊严。
  为了赚钱,马树文什么都干过,就连平时做梦都是买彩票中了大奖。
  可那终归是做梦,醒了还是得埋头苦干。马树文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只能做些搬砖拧螺丝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好在后来他认识了孙鹏。此人推荐马树文去报了个短期培训班,他这才得以进入厨师行当。
  那是 2006 年的事,马树文因此把孙鹏视为领路人。再遇见他已经是 2008 年,小江南饭店开张,俩人终于有机会共事了。
  跟半路出家的马树文不一样,孙鹏的技术非常好,后厨里那一套没有他不会的。就连买菜,他也能从整个市场里找到最好最新鲜的档口。
  现在说起来,马树文都是一脸的钦佩。
  宋城日报社的后院有个小花园。许多田和方芳芳坐在石桌上,对面的马树文手里攥着个烟屁股,抠抠索索想把最后一点烟丝吸完。
  “你们是没见过,孙鹏能一只手托着嫩豆腐切丝,那切得,跟头发丝一样细啊。本来他是店里绝对的大厨,可这人太好赌了,经常私自离岗。老板警告了他几次,把他降成了二厨。没用,他还是改不了了那个瘾。用他的话说,他在这世上连个亲的热的都没有,留着钱有啥用。”
  “他跟你聊起过自己前妻吗?”
  “不怎么聊,孙鹏不爱说自己的事。就一次,孙鹏下了班之后在宿舍里骂骂咧咧,说晚上有俩男人来店里吃饭,其中一个是他前妻的姘头。”
  “不怎么聊,孙鹏不爱说自己的事。就一次,孙鹏下了班之后在宿舍里骂骂咧咧,说晚上有俩男人来店里吃饭,其中一个是他前妻的姘头。”
  “是不是刘舸?”
  “不是,刘舸是后来才跟他联系的。孙鹏没说那男人叫什么,只说当年他老婆跟他闹离婚,他不同意。有个男人出钱把他的十来万外债给平了,他没办法只能离了。”
  话音刚落,方芳芳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石桌长久没人用,灰色表面蒙了一层白灰,此刻被她砸得四散腾起,俩男人吓了一跳,马树文差点坐地上。
  许多田瞥她:“你干什么?”
  “……没事。”
  她没有告诉许多田,之前她们想不通的地方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怪不得孙鹏会同意离婚。有人愿意帮他平赌债,他只能不情不愿放了白鸽。
  原来如此,孙鹏临死前说的“白鸽找了个有钱人”是这么个意思。
  这样一来,白鸽就不可能在 2005 年与父母的那次争吵中死去,她活了下来。
  “那男人叫什么?干什么的?”
  “这就不知道了。孙鹏就见过那男人一次,还是隔得老远在民政局外头见的。”
  2004 年,孙鹏带着白鸽从石桥村搬走。
  因为欠债太多,他让白鸽也出去打工赚钱。在八陵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白鸽就去了外地。让孙鹏想不到的是,几个月之后,白鸽带着一纸离婚协议回来了。
  孙鹏当场发作,拳头还没有落到妻子身上,白鸽就拨通了一个电话。对面的男人告诉孙鹏,只要同意离婚就帮他还账。
  那时孙鹏已经被催债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点头同意。办完手续走出民政局,他本想说句场面话嘲讽一下白鸽,不料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快步走向了马路对面。
  那时孙鹏已经被催债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点头同意。办完手续走出民政局,他本想说句场面话嘲讽一下白鸽,不料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快步走向了马路对面。
  路对面远远站着个男人,一看见白鸽他就笑了,还贴心地往她手里塞了包零食像是庆祝。
  眼看那个曾经跪在自己拳头下嚎哭的女人笑得那么开心,孙鹏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他想追上去骂句脏话出出气,俩人却真的当他是坨屎,头也不回地走了。孙鹏只来得及看清楚男人往前妻手里塞的是一包话梅。
  这之后他就再没见过俩人,直到半年前在下江南饭店里遇到那个男人。
  “你确定那人不是刘舸?”方芳芳还是不放弃。
  马树文立刻点头:“我确定,刘舸是最近才跟孙鹏联系上的。这个人好像也跟他前妻有啥牵扯,孙鹏说他那个前妻就是个烂货……”
  “说重点。”
  “哦好。”
  因为嗜赌成瘾,孙鹏不得不到处借钱还债。四周的人都被借了个遍,最后只能从网贷和高利贷手里借钱周转。可那些钱哪儿是好拿的,借出来很快,想还清却是做梦。
  因为嗜赌成瘾,孙鹏不得不到处借钱还债。四周的人都被借了个遍,最后只能从网贷和高利贷手里借钱周转。可那些钱哪儿是好拿的,借出来很快,想还清却是做梦。
  那些利息成倍翻滚,孙鹏根本还不清。催债的人甚至找到了饭店来,老板不厌其烦,当即让孙鹏收拾东西走人。
  刘舸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给孙鹏打电话说自己现在做生意,有个投资方要盖个五星级酒店,现在正在筹备招聘,问他想不想去。去了就月薪上万,还能预支半年工资。孙鹏那会儿已经走投无路,只能答应。他跟我借了钱就走了。”
  “他都要月薪上万了怎么还跟你借钱?而且还借那么多。”
  “他说那刘舸不是白给他介绍的,得给一笔介绍费,而且想过初试还得先交一大笔钱替他疏通关系。”
  许多田把一句脏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个刘舸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上一次被判刑就是打着替人介绍工作的名义诈取介绍费,这才出来多久,又故技重施。
  问题是孙鹏是个赌徒,他能轻易相信?而且还是个跟前妻有牵扯的男人。
  马树文不以为然:“孙鹏一开始不信,后来他打听了到那地方确实是在招商,是要建个酒店还是度假村什么的。”
  “那地方在哪?”
  “说是他老家那边的,他以前还在那儿住过,叫什么桥……”
  “石桥村?”
  “对对对,就是这个。”
  对面两个人都沉默了。
  被大雪堵在石桥村那天,方芳芳和贾楠去找村支书。那个干劲十足的大学生村官一边招呼村民扫雪,一边重申明天有投资方要来村里考察。
  而许多田心里想的却是李淼。那个精明的老板娘没说谎,孙鹏的确是回去应聘的。
  当天许多田就赶回了八陵县。
  “目前就这么个情况。刘舸以帮孙鹏介绍工作为名把他骗回了石桥村,因为凑不够疏通费,孙鹏就去找前老丈人要钱。俩人刚吵起来咱们就赶到了,再然后你都知道了。”
  方芳芳坐在车子里给贾楠打电话。
  辞职之后她就在筹划自己的工作室,作为父女修复感情的第一步,老方替她接了一单宣传册的活儿。对方明天就要看方案,现在方芳芳得去工作室赶工。
  在这之前,她把今天下午的所有收获都告诉了贾楠。
  对方远没有预想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许警官呢?”
  “他回八陵县了。刘舸有重大嫌疑,公安上找人比咱们快。老贾,你就别想这事了,你的休假时间还剩一星期,趁这时间好好收拾下心情。等我把这单活儿干完,明儿下午去找你。”
  “知道了。”
  “别想白鸽了,等警察找到刘舸自然也就找到她了。”
  “别想白鸽了,等警察找到刘舸自然也就找到她了。”
  “好。”
  这答应得也太快了。方芳芳看了看手机,她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但她来不及多问,因为她的车堵住了半条过道,后面来了一辆帕萨特正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挂了电话,贾楠把视线移向窗外。
  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李建功兄弟俩回饭店里忙活去了。贾楠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背后的桌子上铺满了笔记和纸张,放在最上面的是那张白鸽的照片。
  结果就是这样吗?刘舸和白鸽策划了这一切?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什么非常重要又很容易错过去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是什么呢?她想不起来,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一氧化碳中毒有可能损害脑子?贾楠敲了敲额头,想去泡杯茶清醒一下。
  一氧化碳中毒有可能损害脑子?贾楠敲了敲额头,想去泡杯茶清醒一下。
  她转身往厨房去,动作太大碰到了桌子。照片倏然飘落,贾楠弯腰去捡,抬起头那一刻,一个黑漆漆的人形轮廓出现在窗外。
  “谁?!”
  贾楠大惊。
  她租住的小区是一座老式国营棉纺厂的家属院。里面不少建筑都是苏联式的红顶灰墙,再配上暗绿色窗框,看起来非常有异域风情。时常会有学画画的学生来写生。
  贾楠住的是一楼,天气好的时候,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几个夹着画板的人。
  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不可能有人挑这个时间写生。那会是小偷吗?
  她攥住照片大声喊道:“谁啊?快走开,屋里有人住!”
  没有回答,人影纹丝不动。
  “再不走我报警了!”
  黑影晃了一下,慢慢往一边挪去。贾楠眼看着那团影子一点点消失在窗户一角,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黑影晃了一下,慢慢往一边挪去。贾楠眼看着那团影子一点点消失在窗户一角,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她身后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在门外走动。
  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一条极窄的昏黄光带从门缝底下透进来。贾楠眼睁睁地看着一团褐色的东西截断那光带,慢吞吞地钻进了屋里。
  她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开顶灯,屋里现在只有一盏台灯亮着,从她站着的角度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贾楠定了定神,抓起椅子朝门口走去。
  就在她猛地扑向那团未知的阴影时,许多田接到了苗所的电话。
  “小许,你以前是不是查过一个叫刘舸的人?就那个因为诈骗进去的。”
  “是啊苗所,我正打算跟您汇报呢。”
  许多田刚刚走出长途汽车站,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跟组织上汇报。但苗所接下来的话让他直接愣在了车站大门口。
  “那小子又犯事了,今天下午在中岳县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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