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肉进肚，冬笋一根不剩，牛大嫂擦着嘴角，“当家的，咱得赶紧把小妹嫁出去才成。牛芳芳都成了老姑娘了，再不嫁人都生不出娃了，到时候还得咱们养。”等芳芳嫁出去了，还能腾出一间房来给她儿子住。
牛大哥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那也得有人要才成。芳芳都那么老了，谁愿意娶25岁的老姑娘？人能娶14岁、15岁的，为啥娶芳芳？”
村里结婚普遍偏早，13岁、14岁就摆酒嫁人了，15岁就当妈了。只是牛芳芳的父母想着，芳芳没嫁人还是家里劳动力，能操持全家三餐，种田割草，养鸡养鸭，这一嫁人啊，就变成婆家的劳动力了！
牛大嫂捂着嘴直乐，“也是，看看那些四五十的乐不乐意，能嫁人就成。”芳芳高中学历又怎么样，这年头学历值几个钱？不还得跟她们这些农村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
......
“我哥嫂越来越容不下我了。”晚饭过后，牛芳芳找凌静怡诉苦，最近她都被介绍老婆过世的鳏夫，那些男的都四五十岁了，满嘴黄牙，衣服也脏兮兮的，就等着娶老婆回来给他做牛做马。
芳芳挽上凌静怡的手臂，“静妞，你想想你有什么堂哥表哥，给我找一个呗。”
凌静怡:“我想想”。
大堂哥成家了，二堂哥脾气太软，三堂哥喜欢胖乎乎。大表哥也成家了，二表哥倒是有点小聪明，可惜是个爱投机倒把的，一不留神可能就蹲大牢了。身为牛芳芳的好姐妹，凌静怡思来想去，觉得哪个也配不上自己姐妹。
牛芳芳可是高中文化！要不是他们村工农兵名额有限，每年才一个，芳芳又是女孩，否则早轮到她读大学了。凌静怡摇头:“没有一个合适的。”
牛芳芳眼睛流露出失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个也没有吗？实在没有，我就只能嫁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了。”
啊？那怎么成。凌静怡便道:“这样吧，春节走亲戚时，我带你上门玩玩。”正好去清和村看看，柳守义是否在那里。
“我看中哪个就介绍哪个给我？”牛芳芳眼睛亮亮的。
凌静怡拍着胸脯，放下豪言壮语:“对，你看中哪个，哪个就是你的！”
姐妹俩笑作一团。
......
隔日，牛芳芳过来找凌静怡。凌静怡看她素着一张脸，便跟外人借了点粉饼，简单地给牛芳芳上了淡妆。芳芳暗黄的皮肤，逐渐变得细腻莹白，气色也变得血色感。牛芳芳感慨，“静妞，你这一身功夫都能给人画新娘妆了。比镇上化妆还要好看！”
凌静怡心念一动，也不是不可以，给村里人化妆，还能换点大米、红枣、鸡蛋等物资。
凌母带着两朵娇花走亲戚去了。走家串户，体面寒暄。看了几个男人，牛芳芳都有点踌躇。看样子没相中，凌静怡便提出去隔壁清和村看看，清和村也就两三公里的距离。
李铁柱也是清和村的，凌静怡心里嗤笑，不晓得这人好利索没。真不耐推，她还没打就倒地，要不是没讹钱，她都怀疑这人在碰瓷她。
按着问路来的地址，她们走到一个宽敞的院子里，有两栋两层砖瓦楼挨着一起。一栋是大表哥，另一栋是二表哥，兄弟俩早已分家，舅妈跟着大表哥住，顺便带孙子。
这一聊天啊，凌静怡才知道，流言传成这样了——凌母被说成是彪婆子，把人高马大的李铁柱扇了两巴掌，还把他吓得落荒而逃，太凶！
好在舅妈没信，李铁柱那癞汉，谁碰上都是一肚子火。舅妈乐呵呵地把她们引到饭桌，招呼她们不要客气，赶紧吃。
正值晌午，桌上是丰盛的菜肴，炒猪头肉，香焖猪耳朵，韭菜炒鸡蛋，西红柿汤，腊肠切片油煎。香味扑鼻，馋得不行。伙食在村里首屈一指！
常听舅妈说，二表哥人聪明，总往家里头隔三差五捎好吃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回她们可算意识到了，表哥家生活水平确实不错。
牛芳芳心里有些打鼓，小声道，“你家表哥条件也太好了，能看得上我吗？”芳芳在村里是老姑娘了，搁一些人眼里头她都不能生了！
凌静怡倒不觉得，“万一能看上呢？试试又不亏，又不会少一块肉。”那些四五十的老男人都惦记着娶十几岁的小姑娘，人家脸皮这么厚，好姐妹也要自信一点才是！
趁她们吃饭时，舅妈拉凌母到另一个屋，开门见山，“暗红色棉袄姑娘挺眼生，她哪家的？嫁人没？不瞒你，不孝子二十多了还没个老婆，我这心里愁得慌！”
凌母答:“也是清平村的，牛家人，父母都在，有哥哥弟弟。”
舅妈关心：“几岁了？好不好相处？”
凌母:“年纪有点老，25岁了。但人高中文化，人挺勤快，在家里做饭喂鸡种田，一把好手。”
舅妈眼睛亮了，高中文化！村里很多人觉着读书好有啥用，都是迂腐的书呆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舅妈反而觉得，读书人好啊，懂得多，有文化，比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好多了。
村里文盲率接近90％，刨除下乡知青，没几个村民识字，曾发生过女人误把老鼠药当感冒药，喂儿子喂成傻子的惨剧。自打这件事，舅妈更喜欢有文化的。
这时，二表哥凌志一手挂满腊肠，一手拿着的确良布料进门。他身高一米七二，穿着的确良衣服，脚上还是回力鞋，眼睛跟凌静怡有点像，都是一双咖啡色的小鹿眼，看着很温良。
凌志一瞅，除了凌静怡外还有个陌生的姑娘，扎着两根油亮的乌黑色麻花辫，一身喜庆的红色棉袄，脸圆圆的，看着很讨喜。她圆圆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表哥好”。
凌静怡赏了牛芳芳一个爆栗子，“傻丫头，又不是你表哥，你叫他凌哥就成。”
“凌哥好！”姑娘脆生生地叫他。
凌志很少跟年轻女人打交道，他面上佯装平静，耳朵却红彤彤的:“过年好”，他塞了两个红包给这两个女孩。
凌静怡毫不客气收下了:“谢谢表哥，表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麻花辫女孩推却:“凌哥，这，这多不好意思。”
凌志态度强硬:“没几个钱，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