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笑果断拒绝。毕竟这是工作,身边带个人,旁人会怎么说她呢。
“没事的,我们商量好了,下次会有男同事在外边接应我们。”
陈修阳没再坚持,尊重她的决定。
到了周三,一大早江笑就到了和云姐约好的集合点。开车的是司机小丁,年纪不大的一个小伙子,当过兵,云姐让他一会儿在厂外边先等着。
小丁刚上班,父母给他买了辆别克,今天就开过来,充当道具。婷婷在后排打趣道:“姐,我们现在像是地下组织。”
云姐在副驾驶笑了笑,“我考虑的是先探探路子,看看这人能不能听劝,能劝着协调最好,不能劝咱也不耽误时间,给余小燕离开的机会,随后直接走司法程序。”
江笑补充道:“余小燕女儿最近要去北京考试,我怕她到时候心软。”
“虎毒不食子,郑刚再歹毒也不会朝自己闺女下手,他只会把气撒在余小燕身上,就怕余小燕自己想不明白。”
她们工作这么多年,帮助过上百个家庭,她最怕的一种结果就是受害人自己妥协。
江笑今天特意换上平底鞋,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么刺激的事情,满身的热血。
昨晚上和余小燕发过短信,给她说了最近的进度,希望她能配合,半夜余小燕才回的消息。只说自己也不清楚郑刚厂里到底干什么的,他回家不多说,她也不敢多问。
江笑估摸从她那边也找不到什么突破口,只好作罢,又安慰她几句随即提醒她删干净消息。
余小燕看着床上赤裸着熟睡的男人,她厌恶至极,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从来不管她死活,事后翻身卷起被子就呼呼大睡,她轻车熟路的找到床头柜里的避孕药,就着凉水仰头一口吞下去,她不想哪天再生下一个软肋,这样她只会疯掉。
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在睡梦中直接拿刀捅死他,但每次想到女儿,她都一忍再忍。
还记得那天她去曙光社区,临走时候,江笑问她:“你想让以后你的女儿都活在痛苦和自责里吗?你的忍会让她讨厌自己。她会觉得是她阻碍你走向幸福,这并不能救她,这是在残害她。”
她没什么文化,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但她知道闺女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余小燕攥紧拳头……
云姐给小丁交待,一个小时后她们三个要还没出来,就报警,小丁老老实实蹲在离厂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不敢有丝毫怠慢。
云姐开车,婷婷和江笑坐在后排,看门的还是上次的男人,他看清楚车里人之后,拉开铁门,江笑顺势朝狗笼子看过去,里边空空,藏獒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三环锁孤零零的挂在铁门上。
她手指动了动……
云姐直接把车开到修车台上,看门人招呼她们先坐,告诉她们工人等下就出来。
江笑环顾四周,厂子从外观上看起来和普通的修车厂没什么不同,同样都是沾满汽油渍的地面,四周摆满油桶,最高处有各种型号的轮胎。
修车间昏暗,远处几个小工在洗车,高压水枪喷出来的水雾洋洋洒洒,有几株随风不时飘来,江笑转身缩了缩脖子。
没一会儿,从里屋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穿着tຊ蓝色的修车服,手里提个工具箱,“色板选好了吗?”
这是小丁的新车,贴膜只是说辞,哪能真贴。
余小燕说过,男人下巴右侧有个大大的痦子,江笑不动声色的转动步伐,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男人平头,黝黑的肌肤,外观上根本没办法把他和一个家暴男联系在一起。
云姐见状赶忙上前,“我们前天来过,到现在还没选出来合适的,您有什么推荐的吗?”
男人放下工具箱的瞬间,江笑果然看到他右下巴上的痦子,她朝着云姐缓缓点头,云姐马上意会。
“多大岁数开的?”男人蹲在地上,敲敲车板,缓缓开口问道。
“小年轻,二十多岁。”
男人拿出色板,指了几个颜色,婷婷凑上去借口说不满意,男人暼了婷婷一眼,眼神里已经有不耐烦了。
云姐一看这,赶紧说道:“那师傅看着收拾吧,不行先给前后车窗都换个好点的膜,店里送的质量都不好。”男人神色这才缓和几分,又进去里间的小屋,婷婷嘴角向下撇了撇。
郑刚工作的时候话不多,云姐江笑搬个小板凳坐在车边,江笑拿出手机随便刷着新闻,她瞧了眼郑刚,试探着开口说道:“姐,你知道吗,北京那边的舞蹈学校陆续招生了,也不知道我小妹今年能不能行。”
云姐搭话,“你小妹从小就学舞蹈了,肯定没问题,想考哪个学校啊?”
“当然是最好的那个舞蹈学院。”
江笑回答完,眼神就扫向郑刚,果然不出所料,男人有意往他们站着的方向走。
云姐清清嗓子,“我认识文化宫的张蕊老师,在最后冲刺那几天可以找她帮你小妹调整一下。”
江笑就拍手说:“张蕊老师很厉害的!我们一直都约不到她,谢谢姐!”
男人一听这个名字,果然面上缓和了很多,他扭头笑了笑,“张蕊老师学生都满了吧?”
云姐一看他回话,就知道有戏,“张蕊我们是同学,熟,晚上可以帮忙加个班。”
还没等郑刚回应,江笑问道:“您也知道张蕊老师?”
“嗯,我姑娘今年也要考试。”
接下来所有的聊天都水到渠成,江笑和云姐就这么前后配合着,男人完全松懈下来。
“您每天这么辛苦上班,怎么去送闺女去北京考试啊?孩子妈妈带着去吗?”婷婷试探问。
男人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她可指望不上。”
江笑看着男人一谈到妻子就骤变的脸,生出一种厌烦,但是她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都说这女人就是家里的指挥棒,什么事还是得跟媳妇商量的。”红姐意有所指。
男人拿着刮板小心的贴着防光膜,挽起的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不敢想象就是这一拳又一拳砸在余小燕的心窝上,她该有多绝望。
他说话口气生硬,“你是不知道我姑娘他妈是什么样子,没什么大本事,妇人之见,干什么事都是唯唯诺诺的。”
江笑咬了牙,她脑海中浮现余小燕哭诉无助的脸,有些畜生不配当人,这句话她自己都说的有些厌烦。
云姐还是老练一些,她依旧笑吟吟,“咳,这两口子过日子不就是这样,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时间久了主外的瞧不上主内的,总觉得在家的那人就是没大能耐,可是柴米油盐拆开了哪样不是要学习的门道啊?”
兴许是瞧着云姐认识舞蹈老师的份上,男人没有了一开始的冷漠,他耐着性子回应云姐,“你说的是这么个道理,我们这俗人哪懂那么多路数,家里的老婆不听话就要修理,翅膀硬了就要折了。”
婷婷身子往前动了动,终究是没站起来,在场的哪个人不是在忍着,江笑插进口袋里的手死死的揪住布里子,此时电话响了起来。
铃声在空旷的修车间里漾起回音,她揣着电话往外走,正好她要出去缓缓,自己的性子还是太浮躁,根本听不了几句。
打来电话的是陈修阳,“现在说话方便吗?”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江笑回头看看远处停车场的三人,自己现在在空荡荡的厂房中间,四下无人,但是她还是谨慎的压低声音,轻轻“嗯”一声。
陈修阳还是听出她言语里的小心,他尽量选择不需要说太多话的问题,“已经到那边了吗?”
“嗯。”
“见到要见的人了吗?”
江笑脚下踢着小石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陈修阳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但是能这么听他的声音,江笑身上就油生出一种放松。
“嗯。”
“大概几点能结束?我去单位接你。”
江笑来回伸展着脖颈,能听到筋络咯嘣声,就这么来回转动的间隙,她看到昨天那只藏獒就在右边的树干上拴着,虽然她现在是绝对的放松,但是一想到昨天惊险的瞬间,她还是感到身子有些僵硬。
这让她感觉很不好。
“笑笑?”讲实话,她现在稍微一有点风吹草动,陈修阳都能跟着紧张起来。
“哦哦,大概还是老时间吧。”
“你在干嘛?是有什么事吗?”
正在这时,藏獒像是看懂江笑的紧张,它突然起身来回踱步,眼神死死的盯着江笑,江笑脚下往后退了几步,“有......藏獒。”
陈修阳听出她言语上的胆怯,“在拴着吗?别看它眼睛。”
江笑听着陈修阳的话,缓慢的转动身子,越是紧张,越是不知所措。
“江笑。”陈修阳压低嗓音,他已经开始起身要拿车钥匙,随后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叫笑笑的名字,有个女生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你还在打电话吗?”
婷婷圈住她手臂,江笑回过神,“啊.....嗯嗯。”
“走吧,云姐说差不多了。”婷婷在她耳边小声说着。
江笑和陈修阳告了别,又转头看了眼那只藏獒,黑棕色的毛发一缕一缕打成结。
她拧了拧眉,总觉得这一切顺利的......一反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