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鼻尖近得几乎快要蹭到了她的脸,吐息温热,缓缓撩过她的颈侧,他的眼神极深,看也看不透。
姜轻雪听见他问出口的这句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连躲都躲不开他的气息,微微撇过脸:“你在胡说什么?”
下蛊?她只在书里见过。
裴山掰过她的下巴,强迫她将脸转了过来,少女皮肤娇嫩,面色薄红,唇色抿着些许涟漪,他对她的闪躲略有不满,男人皱了皱眉,冷下了声:“别躲我。”
以前没见她躲过。
这几回,倒是避之不及。
马车宽敞,里面点了檀香。
她的小脸好似被香薰得有些热,避着他的眼神小声地说:“我没躲你。”
裴山压根不信她的话,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少女肤白胜雪,衣襟宽松,锁骨若隐若现,纤细的腰肢被拢在轻薄的软绸里,她紧紧攥着手,神色紧张。
“那你坐过来些。”
裴山好像山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好似是从衣领透出来的甜香。
姜轻雪不情不愿,慢吞吞往他身边挪了挪,她心里存着事情,忐忑不安的,倒没心思管裴山的心情。
听山香山寺的主持如慧大师是佛缘极深的高僧,她一向不擅撒谎,若是叫如慧大师看出端倪,可就不好了。
姜轻雪心不在焉的想着届时如何避一避,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香山寺外。
寺庙香火极旺,佛寺门外的樟树枝头挂满了红绸。
姜轻雪跟在裴山身后下了马车,一阵冷风吹得她鼻尖通红,初春天气还是冷,她今天穿了身素色衫裙,腰间的缂丝玉带将少女的腰肢收拢的纤细柔软,长发如泼开的墨汁,慵懒散开。
春日灿烂的阳光里,少女身姿娉婷。
裴山往她的掌心里塞了个暖手的小圆壶,挡住身后的冷风,“走吧。”
姜轻雪还是不太敢,她这人很是惜命。
既然有幸,有重活一世的机会。
只想稳稳当当再活一世。
可她现在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都不太稳定,每天夜里做的梦似真似假,好像自己的魂魄飘了回去,眼睁睁看着后来发生的事情。
等醒过来,又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
“表哥,好冷。”姜轻雪接着假装咳嗽了几声,作出病还没好全的模样:“不然我在马车里等你,我就先不进去了吧,带着病不好见佛祖的。”
裴山叫人送来马车里他的斗篷,他的个子比她高出不少,将斗篷拢在她的肩头,低垂眉眼,认认真真帮她系好斗篷:“还冷吗?”
姜轻雪沉默住了。
裴山自然而然牵住了她的小手,男人低声同她说:“佛祖也不会怪罪你。”
都到了香山寺。
姜轻雪感觉自己不进去也不成了。
她试着偷摸挣开小手,裴山却越抓越紧、
姜轻雪怕了他的力道,渐渐地也就不再挣扎,她被他牵着手,越过佛门前高高的门槛,里面的香箸倒是比外面还要旺盛。
星星火火,明明灭灭。
檀香味浓,一派肃宁。
姜轻雪被裴山牵着进了正殿,她仰着脸看向面前肃穆的佛像,心里又敬又怕,总感觉被佛祖那双眼看透了所有。
她跪在蒲团上,掌心合十,神色虔诚。
裴山跪在她身旁,他并不信佛,不过手腕上戴着一串沉檀佛珠,他侧过眸望着身侧的少女,皎洁如月,眉眼安宁。
向来不信神佛的男人,竟也对着佛祖默默许了个愿。
“表哥,我好了。”
“嗯。”裴山扶着她站起来,望着她的有些柔软的小脸,心绪微动,摩挲了几下指尖,忍住了想捏捏她的冲动,表面淡然,开口问道:“你饿不饿?我带你过去吃斋饭。”
姜轻雪方才在马车里吃了糕,其实不怎么饿。
“吃完饭我们就回去了吗?”
“如慧大师这两日都要礼佛,我们明日再回。”
“要在这里住一晚?”
“嗯。”男人嗓音低沉,随即他抬眸看了看她,接着问:“你怕?”
裴山说完也想起来姜轻雪的胆子确实很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敢落单,小时候躲在她母亲身后的那张小脸也是怯生生的。
性格太柔,也不是好事。
姜轻雪摇摇头:“我不怕。”
裴山倒也没有相信她的话,还攥着她的手:“我住在你隔壁的厢房,有事你就叫我。”
姜轻雪低头,心不在焉望着自己的倒影:“哦。”
她不想在庙里住,万一被佛祖当成妖魔鬼怪收走了怎么办?
她在心里叹了叹气,上辈子她怎么不记得裴山如此关心过她。
姜轻雪承认,年纪尚小的时候,她与裴山走得是还算近,她喜欢粘着这个长得好看的表哥,下意识喜欢亲近他。
但是男大女防,及笄之后她与裴山也不怎么见面,私底下更是没说过几句话。
上辈子,姜轻雪也在侯府里住过小半年。
亦是因为那个道士说的话,侯府的宅子几百年前是一古寺,风水养人,说她体弱多病,乃是魂魄不稳,在侯府住上两年,借着古时灵气才能勉强定魂。
她的母亲这才将她送到侯府借住。
可是那一年,她和裴山哪怕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也极少碰上面。不像如今,好似去哪儿都能碰见了他。
“走了。”裴山见她站在廊下发呆,低声提醒。
姜轻雪悄声无息挣开他的手掌,默默跟上他的步子。
裴山已经故意放缓了脚步,走得很慢,但是她还是落了一大截,裴山停下来等了等她,对她抬起掌心来:“我牵着你。”
姜轻雪抬眼,恰好瞥见了他腕上的那串沉檀佛珠,她的心尖好似在这个片刻瞬间绷了起来,努力撇开脑子里那些不好的回忆。
裴山见她脸色不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还是被风吹得冷了?”
姜轻雪咽了咽喉,心不在焉下便伸手搭在他的掌心,敷衍了过去:“不是。”
裴山抬了下眉,她不愿说,他也没有多问。
两人去用了斋饭。
姜轻雪胃口不大好,倒是喝了两碗素面汤。
屋外不一会儿就斜风细雨,檐沟落下的水珠落在砖面上,缝隙偶见青苔。春带雨的时节,天气总是多变。
烟雨渐息,阴云密布。
裴山还记着母亲的叮嘱,带着姜轻雪去见如慧大师。
姜轻雪见不是朝着后厢房的方向,放缓了步子:“表哥,我们去哪儿?”
裴山说:“去听经。”
姜轻雪并不想去,她找了个借口:“我累了。”
裴山也知她无比娇气的身体,常年都是病恹恹的模样,吹了风都要比旁人多咳嗽两声,身娇体贵,就似极其珍贵的玻璃宝瓶,稍微不留神,就碰碎了她。
裴山依然紧紧牵着她的手,触感柔软,她身上那缕软香不断往他的鼻尖里钻,他平静咽了咽喉咙,嗓音微微沙哑,他说:“很快,半柱香的时辰就够了。”
姜轻雪不情不愿被他领到了如慧大师面前。
对上如慧大师的双眸,心里尤其紧张。
如慧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
姜轻雪懵里懵懂被安置在侧殿,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敲钟声,心里竟然异常的平静。
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辰,裴山便从正殿回了侧殿,倒也没有说别的,看了眼她:“我送你去客房歇息。”
姜轻雪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庙里供香客歇息的偏房在后院,院子后是一片葱郁的竹林。
四下无人,难得僻静。
屋子提前就有小僧收拾的干干净净,好像特意有人吩咐过,四角都点了暖盆,被褥也是全都刚刚换过了的。
姜轻雪刚进屋,裴山也跟了过来。
她正要送他出去,男人忽然抓过她的手腕,不知何时他已经把手上那串沉香檀木的佛珠摘了下来:“如慧大师说你魂魄不稳,身子骨弱,倒是可以用佛珠镇一镇魂。”
姜轻雪心都被提紧了,小脸素白,唇瓣被她无意识咬出了潋滟的颜色,她瞧见这串佛珠,亦是像看见了什么烫手山芋。
根本就不想要。
“不用的,表哥,我身体这两年已经养好了许多。”
裴山很固执,执意将这串傍身已久的佛珠套在她细腻雪白的手腕上,“好好戴着。”
姜轻雪强忍着才没有当着他的面和他翻脸,她垂着脸,遮住了脸上复杂的神色,“表哥,我要歇息了。”
裴山看着竟有些舍不得离开,默了下来盯了她许久,“嗯。”
他也不是看不出姜轻雪忽然对他的躲避。
只是裴山一时还没想通是为什么。
不过这也没那么重要。
可能是小姑娘学来的什么新的手段。
裴山前脚离开,姜轻雪关上门立刻就将他硬塞过来的东西摘了下来,气呼呼扔到了一旁。
上辈子她就被他用这个…折腾的想要羞愤自尽!
她脾气也不小,埋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时候不小心扯断了他手腕上这串佛珠。
裴山嘴上说着不生气,反倒还笑吟吟看着她。
最后竟然……
姜轻雪当时什么都不太懂,眼泪珠子都委屈的直掉,这和逼她吞金自尽有什么区别?
裴山攥着她的下巴,指腹冰凉,他亲了亲她的唇。
后来裴山望着她泪潸潸的脸,叹息了声:“好了算了。”
…
回忆不堪入目。
姜轻雪想起来就烦躁,等日后裴山问起,她就说不小心弄丢了他的东西。
他应当也不会把她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杀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