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蓉不知道的是,卢令植傍晚时便派人给谢凌风通报,说在街上遇到了与丫鬟走散的娇蓉蓉,特地关照送回。
卢蓉心一冷:兄长卢令植一心想攀附谢家,帮了这样一个忙,自然会同谢凌风说。
既可试探,又可示好。
卢蓉微微低头,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神情:“嗯,今日我外出与丫鬟桃琴走散,途中遇见了卢大公子,他帮我寻回了桃琴。”
谢凌风若有所思片刻,忽然没来由地问出一句:“没有去卢家看看吗?”
卢蓉一下子怔住,抬头看谢凌风,一边琢磨他脸上的神情,一边心道:他怎么知道?难道兄长把她那日进了卢府的事,也同谢凌风说了?
这样小的事,为何要特意问一句?
卢蓉眸光闪烁,轻轻抿起了唇。
谢凌风却目光坦然,似乎没有半分杂念:“谢府并非囚笼,我已交代了周管事,你想何时出门,只需向他言明,周管事会安排好马车,一切要以安全为重。”
卢蓉顿住,不明白谢凌风此番做法。但她仍是放下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多谢公爷。”
总归来说,最起码他在明面上的话,在提醒她注意安全。
清风拂过枝桠,繁花于星空之下盛放,花香如梦如幻,将他二人围绕其中。
也不知何时才能走,见他一直不说话,卢蓉也不好贸然开口,总觉得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谢凌风就淡淡开口:“在凝香居……住得还好吗?”
卢蓉回道:“凝香居淡雅幽静,很好。”
谢凌风略微点了点头,周身气场似乎放松了些,脸上神情也没有那样冷厉:“若有所缺,尽管回周管事。”
卢蓉又行了个礼:“多谢公爷。”
如此这般,两人再次陷入安静,一时无话又不愿总盯着对方,倒像是成了两座石雕,杵立在这小道上。
卢蓉没有注意到,谢凌风的视线再次扫向她腰间的香囊,眸光中凝聚了一团浅浅的黑雾……
过了许久后,他负在后面的手伸了出来,临空一抛,一个什么物件飞了过来。
卢蓉条件反射接住,入手是一片柔软和细腻,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锦鲤香囊。
卢蓉喜欢胖胖的锦鲤,尤其是金红色的,看上去又活泼又可爱,不免眼神一软……等等,谢凌风怎么知道她喜欢锦鲤样式?
不对,为何突然要给她一个香囊?
她想问,谢凌风却没有多言,而是转过身,抬起步子就要往外走去:“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卢蓉立在原地,手中是那做工精良的香囊。
夜晚的谢府,晚风瑟瑟,带着些许凉意直抵全身,湖面被风吹起层层波澜,偶尔有锦鲤跃出水面,倒是与她香囊上的锦鲤有几分相似。
她低头看着这个锦鲤香囊,愣了许久。
……
回到凝香居,卢蓉坐在桌边发呆,此刻脑子里还在想今日白天的事。
窗外虫鸣鸟叫,还夹杂着些许蛙声,好一派热闹喧嚣,可这也越发衬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她怔怔坐着,秋月在她边上喊了半天,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秋月无奈,替她倒了一杯茶,又开口轻声喊道:“姑娘今晚累了,早些休息吧。”
热茶的热气微微触碰到手腕,卢蓉这才猛然惊醒,定了定神,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今日在吉祥厅,怎么没有见着秋雀?”
秋月道:“听说老夫人今年准备给外头乡下庄子的丫鬟婆子都送香囊去,让秋雀赶着缝制,所以没有参加吉祥厅的席宴。”
卢蓉一怔,明白这已是惩罚了,毕竟就算要赶制,也不急于这一时,于是又问:“秋雀犯了什么错吗?”
秋月沉默了半晌,才回道:“我也是后来打听的,秋雀今个儿早上给老夫人送了香囊,那香囊与卢姑娘的香囊十分相似。”
卢蓉略微感到诧异,浅浅想了一会儿,明白了:“老夫人是觉得,秋雀盗了卢鸢的图样?”
秋月点点头:“许是如此。”
卢蓉心道:秋雀性子太过直接,野心直接摆在明面上,也难怪在卢鸢手上吃了亏……
和她相比起来,卢鸢城府更深。
卢蓉喝了几口茶,准备沐浴更衣休息。
“咦,姑娘身上有三个香囊?”秋月替卢蓉更衣,赫然看见三个不同的香囊,十分惊讶。
一个粽子、一个芙蓉、一个锦鲤,各有各的精致巧思,看上去都是花了心思。
卢蓉笑笑:“今年也不知怎的,到处有人送我香囊。”
秋月在几个香囊之间来回看了看,评价道:“这个锦鲤的,真真可爱,胖乎乎的一只。”
卢蓉想到谢凌风,怎么也不觉得这会是他送的。她犹豫了一下,解下两个,递给秋月:“其他的先放着吧。”
她最喜欢的,还是锦鲤这一个。
“是,姑娘。”秋月应下后,伺候卢蓉洗漱,随后便扶她上了床休息。
……
一夜过去,梦中总闪过许多画面,有些清晰如就在眼前,有些则模糊不清,叫她怎么都睡不安稳。
直到早晨,卢蓉被一阵说话声吵醒,声音不算很高,但似乎挺“热闹”,很难不注意到。
她起身掀开床帘,揉了揉太阳穴,外头的秋月进了来:“姑娘,起了吗?”
因睡得不太好,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卢蓉正埋头整理,顺口一问:“外边怎么了?”
秋月还未开口,桃琴就跳了出来,满脸受了气的样子:“姑娘,快起来吧!那个卢姑娘一早带了人来,说咱们凝香居外的池塘风景秀丽,她想在外头办诗会。还说是昨晚求了老夫人同意的,也不知会姑娘一声。”
卢蓉一怔,她披上衣服,走到窗棂旁看去。
果然看见池塘边,已有人在搬运桌椅,也就是这些声响和说话声,惊扰了她本就不安稳的睡眠。
卢蓉捏了捏眉心。
一旁的桃琴已经气坏了:“原本想着能办诗会也是件好事儿,可一想到他们不仅要占用姑娘您的院子,而且也不跟你知会一声,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刚才去理论,被卢鸢身边的丫鬟春雁一句怼了回来:“娇姑娘只是借住,这府上到底都是谢家的。况且娇姑娘这样大方,又怎会不同意。而且老夫人都答应了,你若有意见,便去同老夫人说吧。”
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卢蓉里外都不是人了?
卢蓉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看着外头的人里,不止有丫鬟婆子,还有小厮……
老夫人若说同意办诗会,或许是起了让她搬离谢府的想法?
莫不是昨晚她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秋月安抚了桃琴,察觉到卢蓉表情不太对,连忙道:“姑娘,不如先让桃琴替你梳洗,我去老夫人院里探探情况。”
卢蓉点头应下。
秋月很快退了下去,桃琴一边帮卢蓉更衣,一边红着眼眶,嘴里一直不停嘟嘟囔囔:“卢姑娘实在欺人太甚!”
卢蓉倒是并不生气,只是想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凝香居从前便办过诗会,不过再办一次而已,也没什么。”
桃琴鼓起腮帮子,像一只生气的河豚:“可从前没有人住在这儿,如今姑娘住了,为什么不先同姑娘说一声?况且哪有人在别人院里办诗会的?为什么她不去自己院里办?”
卢蓉有些头疼,但是桃琴在给她梳妆打扮,她也不好乱动:“就像春雁说的,这里是谢府,老夫人若同意了,在哪里办都得办。”
桃琴更加生气了,险些将手里的梳子甩出去:“老夫人真是昏了头了。”
卢蓉眸光沉下来,皱眉,连语气都严厉许多:“桃琴!”
桃琴被她斥责,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声音带着哽咽:“姑娘,我只是心疼你……”
卢蓉知道桃琴是为她打抱不平,但桃琴如此说谎不经脑子,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反而害了她。
只能再叮嘱她几句:“我们寄人篱下,这里既是谢府的,谢府要做什么我们也无法阻止。日后这样的话,不能再说了。”
“我知道了,姑娘。”
卢蓉梳洗过后,便出了凝香居,在桃琴陪ʝʂɠ同下,往老夫人院中去。
远远在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笑声,像是卢鸢已在老夫人住处。
秋月正好打听了情况从里面出来,一抬头就瞧见了她们,她向卢蓉行了礼:“姑娘,卢姑娘在屋里头。昨晚卢姑娘回院后,提及了办诗会的事,老夫人应允了。不过昨晚老夫人并不知道要在凝香居办诗会,是今早卢姑娘才来老夫人屋里说的。”
卢蓉若有所思片刻,旋即开口问:“老夫人同意了吗?”
秋月垂脸,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卢蓉深吸一口气,眸光闪烁:“好,我知道了,辛苦你。”
既然老夫人同意了,此事就无法挽回了,或许她要想想别的出路才行?
卢蓉沉思半晌,又附耳在桃琴耳边说了句什么。桃琴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老夫人院里。
随后卢蓉提起裙边,抬脚进了院门。
屋子里,崔老夫人一如既往坐在主位上,卢鸢坐在她身边,两人正说笑,刚刚的笑声就是她们二人传出来的。
见娇蓉蓉进来,崔老夫人当下就猜到她来的意思:虽然也是兴起,但到底她还住着那院子,也得知会一声,便道:“娇丫头今日起的早,快些过来坐,鸢丫头做了早点,你有口福了。”
俗话说吃人嘴短,先拿吃的堵她的嘴。
卢蓉恭敬行了礼,上了前来。
只见桌上摆放着几个瓷盘,盘子上都是精致的糕点,还有拇指大小的包子。
崔老夫人推了一盘来:“你瞧瞧这包子,小的同手指一样,有趣极了。”
卢蓉若要摆姿态,不应该吃才对,但她依旧温和的接过筷子,夹了一口尝了尝,微笑道:“鸢妹妹手艺真好。”
卢鸢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娇蓉蓉,只甜甜笑着:“姐姐喜欢就好。阿鸢不知道姐姐来,不然得多做几份。”
许是想先发制人,卢鸢又接着道:“姐姐,是不是凝香居外头的丫鬟婆子吵着姐姐了?都是阿鸢不好,我原想说等姐姐起了,再向姐姐禀了安排。”
卢蓉可没见她有多少歉意,自然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妹妹是想在凝香居外的池塘摆诗会吧?晨起时春雁已经同我说了。我刚让秋月将屋子里的诗画取出来,好为妹妹添些兴头。”
卢鸢一怔,娇蓉蓉居然也不生气?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卢蓉又对崔老夫人道:“凝香居冷僻,若能让妹妹高兴,且能热闹些,自然是好的。”
崔老夫人有些意外,娇蓉蓉居然毫无怨言?她笑着道:“到底你懂事。”
卢蓉浅浅一笑,又道:“只是我一早起来,瞧见有小厮在外头……毕竟男女有别,我想着,鸢妹妹既然要在凝香居办诗会,我便先住在姑母那儿。不然男男女女在院里头,实在不得体。”
崔老夫人一怔,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哪来的小厮?”
卢鸢脸色一下子不好,正要找借口,卢蓉替她找了借口:“是早上在搬运桌椅的下人,东西笨重,光几个丫头和婆子怕不好使。我便让春雁去找了小厮来帮忙。如此,鸢妹妹的诗会才更好办起来。老夫人放心,我已让秋月替我收拾东西,届时我去姑母那住几日便是。”
卢鸢噎住,那些想要说的话如同一把刀子,硬生生架在了她的喉咙上……
崔老夫人这下更觉得娇蓉蓉体贴乖顺,又可惜她怎么八字如此与凌哥儿不合呢。可惜!
崔老夫人无奈叹气,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你不必如此麻烦,我院里西厢房还空着,回头你且去住几日。”
卢蓉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刚我已让桃琴去同姑母说了,怎好再麻烦老夫人。若老夫人想我,回头我便常常来院里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可别嫌我烦。”
崔老夫人笑起来,越发觉得满意起来,甚至招了招手,想让她坐在自己边上:“你这丫头,随时来,我自然欢迎,快来同我说说话吧。”
两人有说有笑,一旁的卢鸢就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她明明想看今日娇蓉蓉吃瘪,但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个娇蓉蓉怎么回事?难道当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