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了。”喻远朋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粮票和现金放到桌上。“这个月的津贴给你,等咱妈的腿伤好了,你再回广播站工作。”说完,他便脱了军装外套,转身去浴室洗澡。吴潼知沉默的听着哗哗的水声,又看向樟木柜子上摆着的糕点盒、衣架上挂着的羊毛围巾、门口摆着的千层底布鞋……大大小小十几样东西都是柳淑英送来的。前世她真是糊涂,柳淑英这么明显的暗示和挑衅,她竟毫无知觉。一心扑在喻远朋身上,爱得如痴如醉。
我瞒着团长丈夫悄无声息地走了离开倒计时三天,我烧掉了给他织了一半的毛衣
离开倒计时两天,我撕碎了那张没有效力的结婚报告
离开倒计时最后一天,我为自己送了一条大红围巾,是他舍不得买给我那条
上辈子与他结婚五十年,我从未有过要离开他的念头
直到他死后,我整理遗物时看到了他和战友遗孀的合照
而背后写着“此生挚爱”
那一刻我才知道
我任劳任怨的五十年,也是他将白月光藏在心底的五十年
我一辈子的付出与爱意,不过是一场笑话。
幸而重生到和他结婚的第三年,这次,我选择主动放手
“这是北京科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恭喜你成为我们夜校唯一的女大学生
看到张老师递来的鲜红录取书,我双手接过,心底一阵蔚然。
“谢谢张老师,我一定好好努力!”
回到家属院
我打开抽屉,将红彤彤的取通知书小心轻柔地放进去。
抽屉另一边,放着一张泛黄的纸页
那是我和他的“结婚申请报告”,右下角的签字日期是三年前。
基地的领导和村里的干部都已经同意签字,只等我们去领证结婚就是合法夫妻了。
只是领证的前一晚,他接到紧急任务,匆忙归队。
“对不起,明天不能去打结婚证,等我完成任务回来我们再去!”
临行前,他信誓旦旦的承诺。可一个星期后他回家,却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再也没提及过。
我也尝试过开口,却每次都恰巧被他的其他事耽搁。
现在回想,做了一辈子“无证”夫妻,何其荒唐。
我扯了扯嘴角,将那张结婚报告单一点点撕碎。
“没领证,走也走得方便。”
决定了要离开,我将结婚时精心挑选准备的东西都清理进竹篓内,没有一丝犹豫。
环顾四周,我的视线落在白墙挂着的结婚照上。
我笑得灿烂如花,他嘴抿成一条线,仿佛只是完成任务。
对比上锁的铁盒里,他与白月光的那张合照。
我觉得,也许那才是他心中的结婚照。
我踩上凳子,将相框取下来,又拿来剪刀。
“咔嚓”一下,将结婚照剪成两半。
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傍晚,男人刚回屋,就注意到家里变了样。
“怎么空了这么多?房间里的东西呢?”
我平静的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清理掉一些旧物,等过了年换点新东西。”
他点点头
“等过了年,带你去县城逛逛添置些新的。”
我没有将喻君桦的话放在心上。
过了除夕,我便会离开这里。
家里添置新物的事,还是留给新的女主人来张罗吧。
第二天。
我照常给婆婆准备好早餐后,坐在窗前叠着五彩缤纷的许愿星,一颗又一颗她已经叠了小半个玻璃瓶。
男人起床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问我。
“你在做什么?”
我交叠着手中的彩纸:“折许愿星。听人说折满一千颗许愿星,就可以许一个愿望。”
说完,我手中的动作一顿,仰头看向一旁的男人。
“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皱起眉头:“你是军属,思想觉悟要比群众高,这种迷信的事以后不要搞。”
他穿上外套,又对着镜子整理好军服和军帽,确保端正平整。
然后交代道:“今天任务有点多,晚上可能不回来,你不用给我留灯。”
门被打开又合上,我看着男人大步流星走远的身影,再低头看着手里的许愿星。
不用他提醒,以后我都不会给他留灯了。
许愿星马上就一千颗了。
我的新年愿望,便是离开这里,离开他···…
思绪回拢,我折完许愿星,将玻璃瓶收进了柜子,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临近年关,他一连好几天都是早出晚归。
婆婆以为他部队事多,但我清楚,他只是为了让白月光能过一个安稳年在忙碌。
这些天,我每天除了照顾好婆婆,尽好一个儿媳妇最后的本分,其余时间就是一点点清理掉这个家里有关自己的物品,等待科研学院的车来接我。
离开倒计时最后一天。
除夕当天,通讯室喊我前去接电话
“这里是科研学院新生处,过完这个年,学校大巴车会在明天早上八点,去南岭车站接你,你和家里人都沟通好了吗?”
我握着电话柄的手紧了紧。
“请学校放心,我已准备到位,随时可以出发!”
听筒那边再度传来老师欣慰的声音“那就好,一脚踏入科研的门,就要做好舍小家为大家的思想准备,祖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我们在北京等你!”
挂了电话,我哼着小曲,满怀期盼地回了家。
只是刚进家门,发现几天不见人影的男人回来了
他没发现我的异常,而是打量了一番冷清简陋的房子,发现家里没什么春节的气氛,直接拿出了一沓人民币和购物票。
“我陪你上街去添置一些过年的年货,晚上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眼见男人已经起身,我一番犹豫还是跟着出门。
一年有始有终,就当给我们这段婚姻一个好聚好散吧。
集市。
街头大红灯笼和窗花喜气洋洋,处处透着热闹的气氛。
“新年有什么愿望?”身侧的男人突然发问。
我微顿,沉默着没有回答。
曾经自己梦寐以求的,终于近在眼前了,可我的心里早已不起波澜。
迟来的陪伴,终归是迟了。
突然,在一片花花绿绿的橱窗之中,我被一条炽热火红的围巾吸引住目光
那一抹灿烂的红,如旗帜般迎风飘扬在冬季,看得我心潮涌动。
“喜欢吗?我去买。”
他低沉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这个男人从未送过我新年礼物,而我原本送他的礼物——我织的毛衣,我亲手扔掉了。
明天就要走了,自己也没必要带一个他送的礼物去北平。
我刚想开口,一阵急切的喊声自身后响起。
“团长!”
一个青年匆忙赶来,贴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文工团那个女同志同志托我来找您…”
我只见他脸色变了变,看向我的眼神变得闪烁。
“单位有点急事要我去值班,你自己先逛,想要什么尽管买。晚上我再回家陪你和妈吃年夜饭。”
“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上了吉普车扬长而去。看着汽车驶离的方向,我低声喃呢:“我以后都不会再等你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摊位前,掏出自己的钱买下了那条红色围巾。
朝气蓬勃的大红围巾,正如我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
1977年,夜校教导处。
“吴潼知同志,这是北京科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恭喜你成为我们夜校唯一的女大学生!”
“过了除夕就要去北京报道,这几天你记得处理好家里的事,去北京为国家做贡献。”
看到张老师递来的鲜红录取通知书,吴潼知双手接过,心底一阵蔚然。
“谢谢张老师,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做社会主义接班人!”
从夜校回南岭军属大院,夕阳洒落在斑驳石路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孤独而又修长。
回到家,吴潼知看着屋里的黑白电视机,还有冰箱上没有撕下的大红喜字,心情一阵恍惚。
从21世纪重生回到1977年年底,和喻远朋结婚的第三年,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个事实。
上辈子吴潼知嫁给喻远朋,为了随军她放弃了广播员的工作,为了照顾婆婆她放弃了去北京上大学的机会。
可她的努力,换来的只是喻远朋对她相敬如宾。
她以为他天生不爱笑,对谁都是清冷寡淡,包括对自己这个妻子。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军嫂,她任劳任怨辛劳了五十年。
直到喻远朋驾鹤归西,吴潼知整理他的遗物,意外发现了一张他和战友遗孀柳淑英的合照。
那个扎着两个粗麻花的女人将头歪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笑得很灿烂。
照片背后还写着“今生挚爱”四个字。
吴潼知这一刻才知道,喻远朋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会爱。
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爱而不得”,所以才与自己“相敬如冰”的过了五十年。
她一辈子的付出与爱意,不过是一场笑话。
现在,她重生回到与喻远朋结婚的第三年,考上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之时。
这一次,她再也不要为那个男人耽误自己,蹉跎一生了。
她要去北京,要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吱呀——”
门被推开,喻远朋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回来,将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
“这是柳淑英同志做的绿豆糕,她让我拿来给你吃。”
吴潼知盯着那份被绿豆糕压着的录取通知书,心底五味杂陈。
前世喻远朋告诉她,柳淑英是他战友的遗孀,年纪轻轻守了寡又没有孩子,他得多帮衬些。
一来二去,柳淑英投桃报李,时不时就送点吃的用的给他。
吴潼知从未多想,觉得自己丈夫面冷心热,有情有义。
想到前世他们那张亲密合照,如今再看这包糕点,她只觉很是讽刺。
“她有心了。”
喻远朋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粮票和现金放到桌上。
“这个月的津贴给你,等咱妈的腿伤好了,你再回广播站工作。”
说完,他便脱了军装外套,转身去浴室洗澡。
吴潼知沉默的听着哗哗的水声,又看向樟木柜子上摆着的糕点盒、衣架上挂着的羊毛围巾、门口摆着的千层底布鞋……
大大小小十几样东西都是柳淑英送来的。
前世她真是糊涂,柳淑英这么明显的暗示和挑衅,她竟毫无知觉。
一心扑在喻远朋身上,爱得如痴如醉。
吴潼知走上前拿开绿豆糕,小心翼翼的抽出了录取通知书。
红彤彤的纸页,烫金的“录取通知书”五个大字那么明显,喻远朋却没看到。
他是一名军人,做事胆大心细,一丝不苟。
但凡他对自己上一点心,都不可能对着这张录取通知书无动于衷,视若无物。
前世吴潼知为了做好他的妻子,照顾好这个家,收到通知书就默默撕了,没去北京上大学。
重活一次,她不会这样做了。
吴潼知走到樟木斗柜前,打开抽屉,将红彤彤的取通知书小心轻柔地放进去。
抽屉另一边,放着一条还没织完的男士毛线衣。
新年穿新衣,那是她给喻远朋织的新年礼物。
可现在,她利落的扯掉了织针,将半成品的毛线衣拿出门。
屋外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但比这寒风更冷的是吴潼知的心。
她走到垃圾站,将手里的半成品毛衣扔进了垃圾堆。
连同心底那个男人,一起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