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么急,你先去准备点吃的吧,她一会儿起来该饿了。”“好!”他说着一蹦一跳地走向厨房,边走边回头对周词心领神会地眨眨眼。过了不久,只有主仆二人对坐桌前吃早饭,小满仍在房里睡着。阿七往嘴里扒着粥,好像这顿饭能堵了他的嘴,竟不像平日里那么多话了。他边吃边从眼角迅速瞄了周词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周词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于是直接问:“你有话和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君子坦荡,有什么话就直说。”
这一夜睡得着实不太平,周词不是被她抢了被子就是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醒。
辰时不到他便起床洗漱,他不忍扰了小满的睡意,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内。刚推门,阿七正打着哈欠从眼前走过,他见了周词,立马激动地冲过来问:“少爷你病好了?身上还有哪里不痛快么?”
“没,昨日就是有些累了。”
“啊?累了?累了能病恹恹躺一整天?”
正说着,他从门缝里无意瞥见了屋内的人影,嘴张到一半顿时合不上了。
周词反手把门带上,阿七惊讶地指指里面:“这是……”
周词淡淡扫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一个字没说,阿七合上嘴巴讪讪笑道:“真有你的啊少爷。”
说完,他脑子反应了下,紧接着问道:“那要不要把少夫人的东西都搬过来?”
“不用那么急,你先去准备点吃的吧,她一会儿起来该饿了。”
“好!”
他说着一蹦一跳地走向厨房,边走边回头对周词心领神会地眨眨眼。
过了不久,只有主仆二人对坐桌前吃早饭,小满仍在房里睡着。阿七往嘴里扒着粥,好像这顿饭能堵了他的嘴,竟不像平日里那么多话了。
他边吃边从眼角迅速瞄了周词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词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于是直接问:“你有话和我说?”
“不是什么大事。”
“君子坦荡,有什么话就直说。”
阿七迟疑了一下,思索着要怎么同他开口,过了半晌才小声说道:“唔……你不觉得少夫人怪怪的吗?”
周词抬眼:“哪里怪?”
“虽说我见过的女子不多,但好像没有哪个像她的。”阿七贴着桌子凑过来,伸长脖子说,“少夫人嫁进来那天明明已经摔死了,为什么最后还从棺材里跳出来了?不会是借尸还魂的女鬼吧?或者是……修炼千年的妖怪,专门来吸少爷你的阳气!”
“咳咳,咳!”周词猛呛了下,一口粥直接喷了出来。
阿七慌忙递上帕子,周词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说道:“你哪里听来的?”
他答:“书上看的。”
“书?”他瞪了眼阿七,帕子掩着嘴斥责道:“你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噢……知道了。”阿七悻悻地垂下脑袋,继续埋头吃饭。
周词静坐了片刻,眼神渐渐凝重起来,抬头望了眼窗外,雨后清晨,天色初霁,他放下筷子沉声说:“我过些时日要去趟京城。”
“京城?”阿七瞬间明白过来,“我知道了,少夫人也一同去么?”
“我在考虑,我担心那里……”
木门“吱呀”一声,小满从门后走进来,揉着眼睛迷糊道:“有吃的么,好饿。”
“有,我去拿。”
阿七端来粥和馒头,把当中的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小满显然还没睡醒,一口一口木然地啃着馒头,吃了个七七八八之后跑回自己房里继续睡。
周词心想,妖的本性兴许确实难改,所谓“夜猫子”也不是没有道理。
等到午后时分,小满终于一觉醒来,神采飞扬,她翻箱倒柜一阵,兴致勃勃地穿上韩泠君送来的新衣直奔周词房外。
远远看见周词竟还坐在屋里没动静,她抬手朝他窗里扔进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正中周词脑门。
他吃痛地按着前额,抬头瞧见她在外面偷笑。
“胡闹……”
她倚在门前,手里甩着腰带上的流苏穗子不满道:“昨天你说好要带我去集市的,不会想赖账吧?”
周词哼笑一声:“是谁睡到现在才起的?”
她立马驳道:“是谁昨晚拖着不让我走的?”
周词被她反呛了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两手胡乱在桌上整理着:“我总得收拾一下吧。”
“行了行了,别收拾了,丢给阿七吧!”
她拽着周词拖出了周家大门,一路上她哼哼着小曲儿,春风得意,周词也不由心神愉悦。
太微坊每月逢二、逢七时都会办一次集市,此时坊内已人流熙攘、热闹非凡,店铺、旅社、瓦肆、货摊应有尽有,她拉着周词东看西看,一会儿瞧货郎担上的新奇玩意儿,一会儿钻入茶楼里听书听曲。
再往前,她停在一幢红帷风动,姹紫嫣红的小楼下。
二层平台上,花团锦簇,一名男子举杯朝天笑道:“但尊前随分,雅歌艳舞,尽成欢乐!”
小满抬头看去,楼内丝竹乐声不断,更有馨香之气扑面而来。
“有意思!”
她抬腿迈上台阶就打算进去,周词一把拦住她肃穆道:“这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
“别问了。”
他迅速架着小满快步往远处去,她回头望着小楼突然反应了过来,指着周词一脸坏笑:“原来是勾栏瓦舍、秦楼楚馆啊,我自己看看,又不是让你进去。”
“也不行!”
他面颊飞上一丝浅红,紧紧攥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再抬眼远眺时,暮色迟迟,霞光已散,天边一轮明月高高挂起,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各色花灯,玉壶光转鱼龙舞。
她弯起眼眉欣喜万分,一片灯海下,又是踮脚又是用手去够,分辨着一个又一个花灯的样子,再去数,数到一半又不高兴了,跑回来找周词说笑。
她的喜悦像是可以传到他心里,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走着走着,眼前闯入一座戏台,虽说不如天市街那个宽阔精致,但依然人头攒动。
那日庙会,周词本也是在戏台前等她的。
后来她才听阿七说,那天晚上,他等到深夜,等到庙会散了,人走完了,是无可奈何、心灰意冷着回去的。
小满静静看着戏台,他说要弥补庙会那天,可那是我欠他的,自然要还。
她拉起周词的衣袖往人群里边走边说:“我们去看戏吧?”
“好。”
小满随他一起坐在戏台前,然而上头偏偏演的是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戏正演到借伞那段,两人暗生情愫,白娘子后又一路追着许宣,弄巧成拙令他吃了两次官司,机缘巧合做了一场夫妻,直至许宣知晓了妻子的真身,碰见法海禅师,拿上了钵盂。
戏台上,许宣回到家,面对痴恋他的白娘子心中又惊又怕,终是将钵盂兜头罩了下去……
台下的人唏嘘有时,惊叹有时,振奋有时。
周词双眉微蹙,牵起小满的手突兀地从座中站起:“走吧,不看了。”
小满一下把他拉了回来,眯眼笑道:“别啊,不是挺好看的。”
周词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思,她其实就是想看看自己作何感想。
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台上的琴声鼓乐纷纷扰扰传入耳中,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并未松开小满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熬过了一台戏,两人闲庭信步到一座石桥中央,垂头下看,河边尽是年轻女子三三两两许愿祈福的身影。往水里放着一盏盏河灯,点点荧光如星河倒映水中,小满倚趴在桥上,目光顺着河灯轻悠悠地飘远。
她的脸枕着手背,转头看向周词,笑眯眯地问他:“怎么不说话?戏看傻了?”
周词默然了半晌,竟走下阶梯在桥畔买了个河灯,小满跟过去,他用一旁的蜡烛点燃,两手捧起。
他看向摇晃的烛焰,片片暖光映上他的脸:“我们成婚至今,从对你有所怀疑,到历经生死走至今天这一步,你是谁、是什么,我周词从未介意过。”
小满愕然,她看向他的双眼,除了闪耀的火光,还有无尽的坦荡与真挚,她问:“你不会觉得是我把你卷进这场劫难的吗?”
他摇头:“是我命里有灾,你恰好赶来。”
“可我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次次都护住你!”
“小满,想要一帆风顺地活着太难,可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很好了。”
风吹过,带起水面一阵微澜,他俯身将河灯放入水中,周遭熙熙攘攘,有女子的祈愿、商铺的叫卖和行人的欢声笑语。
河灯摇晃,渐行渐远,tຊ她的目光也随之飞去。
“你求了什么?”
“我求的是,你能平安顺遂,皆如所愿。”
他的话落在耳边,比一切声响都有力,比一切诺言都动人。
背后的灯烛闪耀煌煌,一时竟看不清周词的脸,她心中没来由一痛。
百年前曾有人和她说,天上地下,人最渺小,但人有情,胜过万事万物,一旦动情,天地动容。
她仰头望向苍茫星海,风拂过几缕愁思,一声叹息,她鼻子一酸,脱口说道:“周词,有件事我骗了你。”
“什么?”
“那时候我说不喜欢你,是假的。”
周词一怔,呆呆望着她。
她说:“有人肯为你费尽心思,原来是那么美妙的事,好像做梦一样。原来……我早就喜欢你了。”
河灯起起伏伏地走远,头顶忽而炸出一团团五彩华光,无数人仰看天边宝烟飞焰,星火如雨。
周词的身影在焰火中闪烁,光晕勾勒着眉眼,醉人心神,他低头靠近,小满却先一步拽住他衣襟,踮脚吻上了他的双唇。